我穿着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站在休息室巨大的落地镜前,镜子里的女人妆容精致,
眉眼间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今天是我和林浩的婚礼。门外,宾客的喧哗声隐约可闻,
像一层温暖的背景音,包裹着这个理应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林浩推门进来,
他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他走到我身后,
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镜子里映出我们依偎的身影,郎才女貌,
天造地设——至少在所有外人看来是如此。“紧张吗,我的新娘。”他的声音很温柔,
气息拂过我的耳畔。我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有点。”他俯身,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
“别紧张,一切都有我。”他的目光在镜子里与我对视,深邃,温柔,
却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我们相识三年,恋爱两年,他是我父母眼中完美的乘龙快婿,
是朋友口中羡慕的模范男友,事业有成,体贴入微。他记得我所有喜好,安排所有行程,
解决所有麻烦。和他在一起,我像个被精心呵护的瓷娃娃,无需思考,只需接受。
我曾以为这就是幸福,直到筹备婚礼这几个月,一种莫名的窒息感越来越清晰。
他事无巨细地掌控着一切,从婚礼场地的选择,到请柬的字体,
再到我手上这枚他独自挑选、未曾问过我意见的钻戒。我偶尔提出自己的想法,
总会被他用更“周全”、更“得体”的理由轻轻带过。“小念,”他忽然开口,
打断了我的思绪,“有件事,我想在仪式前跟你确认一下。”“嗯?”我侧过头看他。
他从礼服内袋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递到我面前,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晚的菜单,
“这是婚前协议,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个字。主要是关于财产的一些约定,你知道的,
我的律所刚步入正轨,有些流程要走个形式。”我接过那份文件,纸张冰凉。
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像他这样精明的律师,婚前协议几乎是标配。我并非图他的财产,
我自己的工作也足够让我生活优渥。但这种方式,在婚礼即将开始的休息室里,
像最后一道程序通知,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我翻开协议,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条款。
大部分内容还算公平,直到我看到最后一项附加条款:关于婚后子女的抚养权及教育问题,
若双方产生分歧,以男方意见为准。我的指尖微微发凉,“林浩,这一条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伸手想揉我的头发,被我微微侧头避开。他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自然地收回,
“别多想,小念。这只是为了规避未来可能的风险。你看,
我接触过太多因为孩子教育问题闹得不可开交的案例,提前约定好,
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争吵。我相信我们会是很棒的父母,我的决策能力,你还不放心吗。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连我们未来孩子的人生,都提前规划好了,
甚至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参与这份规划。“我认为,孩子的未来,应该由我们共同决定。
”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们当然会共同决定,”他从口袋里掏出钢笔,
旋开笔帽,递给我,“这只是最后的安全网。来吧,时间差不多了,签了好吗,
大家都在等着呢。”那支精致的钢笔握在他手里,像一道无声的命令。镜子里,
他期待地看着我,笑容无懈可击。门外,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一刻,过去两年里那些被“体贴”包裹的细碎控制感,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微小不适,连同眼前这份协议,以及他理所当然的态度,
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垮了我心中最后的犹豫。我没有接那支笔。我往后退了一步,
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婚纱沉重的裙摆在地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林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小念?”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沉醉的、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此刻在我眼中,却清晰地映照出一种对所有物的绝对掌控欲。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胸腔里因为那个即将说出口的决定而微微发颤,但声音却异常清晰。“林浩,”我说,
“这个婚,我不结了。”他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被难以置信取代。“你说什么?
别开玩笑了,小念,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试图上前拉住我的手。我再次后退,
脊背抵住了冰冷的镜面,“我没有开玩笑。我想得很清楚,我不能嫁给你。
”外面的音乐声变大了,是《婚礼进行曲》的前奏,庄严而圣洁。敲门声响起,
是伴娘小雨清脆的声音,“念念,浩哥,准备好了吗,要出场了哦。
”林浩没有理会门外的催促,他盯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阴霾,“理由。
给我一个理由。”“理由就是,”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想在未来几十年里,活在你的‘为你好’之下,
不想连自己的孩子怎么长大都不能做主。我不是你橱窗里展示的玩偶,林浩,
我是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就为了那份协议?”他压低了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们可以再商量!我可以改!”“不是协议的问题,”我摇头,“是这份协议让我看清了,
我们之间的问题。你需要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符合你所有设定的、听话的伴侣。
很抱歉,我做不到。”门外,小雨又敲了敲门,声音带上了几分焦急,“里面的两位,
快点啦,宾客都等着呢。”林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克制,
“苏念,你考虑过后果吗?外面坐着几百位宾客,我的父母,你的父母,我们的朋友、同事!
你现在说不结,让我们两家的脸往哪放?让你的父母怎么收场?”他提到了我的父母。
我知道,我父母对林浩满意得不得了,此刻他们一定坐在外面,满脸骄傲地看着入口,
等待他们的女儿风光出嫁。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但正是这份疼,
让我更加坚定。“面子很重要,”我看着他,“但我的辈子,更重要。
”我不再看他脸上会是怎样的震惊与愤怒,转身,双手抓住沉重的婚纱裙摆,
用力向两边一撕。昂贵的布料发出清脆的撕裂声,精致的刺绣和蕾丝应声而破。
我扯掉繁琐的头纱,扔在地上,然后弯腰,将过长的裙摆撕扯到及膝的长度,动作干脆利落。
林浩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我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上,
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那里,刚才的精英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一丝…茫然。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说,然后拧开了门把手。门外,是以小雨为首的伴娘伴郎团,
以及准备引导我们出场的婚礼顾问。他们看到我撕裂的婚纱、散乱的头发,
以及我身后林浩那铁青的脸色,全都愣住了,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婚礼进行曲》还在不合时宜地奏响着。我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径直穿过他们,
走向宴会厅的侧门。我听到身后传来林浩压抑着暴怒的低吼,
还有小雨惊慌的询问声:“念念,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没有回答,
推开那扇沉重的、雕饰着华丽花纹的木门。门外是连接宴会厅的走廊。我没有任何犹豫,
朝着与宴会厅相反的方向,朝着酒店出口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坚定而清晰的回响,每一步,
都像是在踏碎一个精心编织的幻梦。我知道,身后那扇门里,
是即将爆发的混乱、窃窃私语、父母的震惊与难堪,以及林浩可能一生都无法释怀的耻辱。
但我的脚步没有一丝迟缓。撕裂的婚纱裙摆在我小腿边摇曳,露出我平时穿运动鞋的脚踝,
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玻璃门透进来,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
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酒店外的空气带着城市特有的味道,
并不十分清新,却无比真实。我站在路边,无视路人投来的惊异目光,拿出手机,
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小雨,”我对电话那头显然还处于混乱中的闺蜜说,
“帮我跟我爸妈说声对不起,晚点我会亲自跟他们解释。还有,麻烦你,
帮我把我留在休息室里的那个背包拿出来,对,就是那个旧的帆布包,
我在酒店后门的咖啡店等你。”挂断电话,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天很蓝,云很白。原来,
亲手送走一场看似完美的婚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感觉还不错。我知道,
接下来要面对的风暴不会小,父母的责备,朋友的疑惑,世俗的非议…但那些,
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此刻,我呼吸到的,是属于我自己的空气。
我坐在酒店后街那家小小的咖啡店里,名字起得挺别致,叫“隅角”。店面不大,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的焦香和黄油糕点的甜腻气味。阳光透过玻璃窗,
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选了个最靠里的角落位置,点了一杯美式,
然后开始处理手机上爆炸的信息。未接来电几十个,父母的,亲戚的,朋友的。
微信更是炸开了锅,提示音此起彼伏,**脆调成了静音。最先点开的是小雨的。“念念,
你吓死我了,里面全乱套了!”“林浩脸黑得像锅底,司仪在拼命打圆场。”“你爸妈…唉,
他们一开始都不信,后来你妈脸色很不好看。”“宾客都在窃窃私语,估计不用到晚上,
全城都知道林家少爷在婚礼上被新娘放鸽子了。”“你没事吧?你在哪?
背包我给你拿出来了。”我回复小雨:“我没事,在酒店后街的‘隅角’咖啡。
麻烦你把包给我送过来,然后…帮我安抚一下我爸妈,告诉他们我晚点会回去说清楚。
”发完信息,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反而让有些纷乱的思绪清晰起来。
我知道,我捅了一个马蜂窝,但奇怪的是,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恐慌,
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咖啡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雨拎着我的那个旧帆布包,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我。
她快步走过来,把包往我旁边的椅子上一放,自己一**坐在我对面,胸口还在起伏。
“我的老天爷,苏念,你真是…太酷了!”她压低声音,眼睛却亮晶晶的,
“你都没看到林浩那张脸,哈,平时装得跟什么似的,今天总算破功了!还有他那个妈,
当场就开始阴阳怪气,
说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负责任’…”我听着小雨绘声绘色地描述宴会厅里的混乱场面,
想象着那鸡飞狗跳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笑。小雨是我大学室友,是我和林浩共同朋友圈里,
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对林浩那种“完美男友”形象持保留态度的人。她总说,
林浩看我的眼神,不像看爱人,更像看一件他费尽心思拍到的、符合他身份的古董。
“你还笑!”小雨嗔怪地拍了一下我的手臂,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说真的,
你爸妈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你妈刚才差点晕过去。”我叹了口气,“我知道。等我回去,
好好跟他们谈。他们只是希望我幸福,以前觉得林浩能给我幸福,现在…我需要让他们明白,
什么才是对我真正的幸福。”“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林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那个人,
最要面子了,你今天等于当众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我知道。”我搅动着杯里的咖啡,
“我先找个地方住下。酒店是暂时不能回了,我家和他家肯定都会去找。
工作…我明天就去公司辞职。”“辞职?为什么?”小雨惊讶道,
“你那工作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我和林浩在同一栋写字楼工作,他在顶楼的律所,
我在中间一家设计公司。虽然不是同一家公司,但出入难免碰到。更重要的是,
这份工作是他当初“建议”我接受的,他认为稳定、清闲,适合将来照顾家庭。
“我想换个环境,”我说,“彻底地换一个。这份工作本来也不是我真心热爱的。
”小雨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支持,“行,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需要住的地方吗?我那儿随时欢迎你。”“谢谢,”我真心实意地笑了,
“我先自己找个短租公寓安顿下来,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和小雨又聊了一会儿,我背上那个旧帆布包,
里面只有我的身份证、银行卡、一些现金和简单的护肤品。
婚纱、首饰、那些为婚礼准备的行头,全都留在了那个华丽的休息室里,
就像告别一段不属于我的人生。我在手机APP上快速订了一家市中心的酒店式公寓,
短期租住一个月。然后,我拉黑了林浩的所有联系方式,包括电话、微信、甚至支付宝。
我知道这很决绝,但我需要一片不**扰的空间,来重新呼吸。接下来的几天,
我过得异常忙碌和平静。先是回家面对父母。预料之中的狂风暴雨,母亲的眼泪,
父亲的沉默和失望。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耐心地、反复地跟他们解释我的感受,
不是林浩不好,而是我们想要的生活不一样。我告诉他们,被掌控的人生即使物质再丰裕,
也如同牢笼。我给他们看那份婚前协议的条款,尤其是关于孩子的那一条。父亲是中学老师,
一辈子信奉“有理走遍天下”,看到那条款,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母亲虽然依旧难过,
但听到我描述那种连孩子教育都无法做主的未来时,她的眼神也动摇了。最终,
父亲叹了口气,说:“小念,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是好是坏,你要自己承担。
”母亲红着眼睛,拉着我的手,“只要你觉得自己没错,没受委屈,妈…妈支持你。
”我知道,他们并没有完全理解,但至少,他们选择了尊重我的决定。这对我来说,
已经是最大的支持。然后是我租住的公寓。地方不大,一室一厅,但朝南,阳光很好。
我按照自己的喜好,买了素色的窗帘,添了几盆绿植,铺上柔软的地毯。
这里没有林浩喜欢的冷硬线条和深色调,只有我喜欢的温暖和随意。最后是公司。周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