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说,她要去超市买我最爱吃的三鲜馅饺子。
她的脚步轻快,甚至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但我知道,她回来的会比预想中早。
因为她的钱包,就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她忘记带了。
果然,没过十分钟,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
她推开门,嘴里念叨着自己的粗心,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厨房那个巨大的冰柜上。
她说,顺便看看冰柜里还有没有上次没吃完的雪糕。
然后,她打开了冰柜。
刺骨的白雾像贪婪的野兽,争先恐后地从冰柜里涌出。
林晚被冻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雾气渐渐散去。
她看到了。
冰柜的最底层,塞满了各种冷冻肉类和速冻食品。
而在这些东西上面,蜷缩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我出门前常穿的那件灰色羊毛衫,脸上、身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是冬日清晨窗户上的冰花。
他的姿态很扭曲,显然是被强行塞进去的。
那是我的脸。
是我,陈烨。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妻子林晚,看着她死死盯着冰柜里的我。
我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彻骨的冰冷,另一半是灼心的恐慌。
我死了。
我被冻死在了自家的冰柜里。
而我的妻子,现在正看着我的尸体。
她会怎么样?
尖叫?昏厥?还是立刻报警?
我紧张地注视着她,心提到了不存在的嗓子眼。
然而,林晚的反应超出了我的所有预料。
她没有尖叫,没有哭泣,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慌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波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秒。
十秒。
一分钟。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被吓傻了,变成了一尊雕塑。
终于,她动了。
她伸出手,轻轻地,极其缓慢地,关上了冰柜的盖子。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那刺骨的寒气,也隔绝了我的尸体。
然后,她转过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漫无目的地划着屏幕,看那些无聊的短视频。
视频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罐头笑声,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诡异。
我漂浮到她面前,试图看清她的表情。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悲伤,没有恐惧,什么都没有。
她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看见了!她看见了我的尸体!
一个小时过去了。
她刷了一个小时的短视频,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一种比死亡更让我恐惧的猜测,在我脑海中疯狂滋生。
林晚……她是不是疯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放下了手机。
她站起身,重新走回厨房,走到了那个巨大的冰柜前。
我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她又要干什么?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掀开了冰柜的盖子。
白雾再次涌出。
我的尸体,再一次暴露在她眼前。
这一次,她没有再沉默。
她看着蜷缩在冰霜里的我,嘴角竟然慢慢地,慢慢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弧度。
她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带着一丝嗔怪。
“阿烨。”
“你又在这里睡觉。”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里冷,会感冒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要拂去我脸上的冰霜,但她的指尖在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太冰了。
她的眉头轻轻蹙起,似乎在为什么事感到苦恼。
片刻之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她转身小跑进卧室,抱出了一床厚厚的羽绒被。
然后,她回到冰柜前,费力地,却又无比温柔地,将那床羽绒被盖在了我的尸体上。
她仔细地掖好被角,仿佛我真的是一个正在熟睡的人,她生怕一丝冷风将我惊醒。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拍了拍手。
她看着被羽绒被覆盖的冰柜,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这样就不会冷了。”
“晚安,阿烨。”
她轻声说。
然后,她轻轻地,仿佛怕吵到我一般,再次合上了冰柜的盖子。
我漂浮在空中,看着她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举动,浑身的血液,不,我没有血液了,我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她不是疯了。
她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拒绝承认我已经死亡的事实。
在她的世界里,我没有死。
我只是……在冰柜里睡着了。
而她,是那个照顾我的,温柔的妻子。
客厅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荒诞的独角戏伴奏。
林晚哼着歌,拿起玄关的钱包,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阿烨,我真的去买饺子啦,你乖乖在家睡觉哦。”
门被关上。
整个屋子,只剩下我,和冰柜里那具盖着羽or绒被的,我自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