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的瞬间,我就知道是0:01。震动声还没完全响起,
我已经划开接听。电话那头传来护士急促的声音:“请问是林晚的家属吗?她突然昏迷,
需要马上……”“市第一医院,住院部七楼,神经内科ICU,3号床。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基底节区畸形血管破裂,对吗?”对面沉默了两秒,
呼吸声明显加重:“您、您怎么知道?”因为我听过一百零二遍了。1挂断电话,
我翻身下床。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次——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衣柜第二格,
那件灰色连帽衫,裤子是昨晚睡前就放在椅背上的。“陈暮?”苏晴含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带着睡意,“大半夜的,怎么了?”“公司服务器宕机,紧急故障。”我头也不回,
台词早已倒背如流,“我得去机房守着,你继续睡。”“这么晚啊……”她翻了个身,
声音渐渐低下去。我轻轻带上卧室门,在玄关穿上鞋。钥匙在左边口袋,钱包在右边,
手机握在手里。电梯需要等,所以走楼梯——十二层,跑下去比等电梯**分钟。
这是第一百零三次循环里,我学到的第一件事。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
雨丝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我把帽子拉起来,拦下了第三辆经过的出租车——前两辆是交接班,
第三辆才会停。“市第一医院,快。”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大概觉得我这身装扮不像探病的,但没多问。车子驶入夜色,雨刮器规律地摆动,
像某种倒计时。1点07分,我站在了ICU病房外的走廊。玻璃门紧闭,
里面亮着幽蓝的监测灯。透过那扇小窗,
我能看见3号床的轮廓——一个瘦弱的身影躺在那里,身上插满管子。林晚。
**在对面的墙上,慢慢滑坐到地上。地面很凉,瓷砖的寒气透过裤子渗进来。但我没动。
等待开始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凌晨三点,值班护士会换班。四点,
清洁工会推着车经过走廊。五点半,第一缕天光会从东侧的窗户透进来。六点,
早班医生开始查房。而七点整,我的手机一定会响起。我盯着手机屏幕,数字一秒一秒跳动。
心脏在胸腔里敲打着,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倒数。走廊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仪器偶尔发出的嘀嗒声,像生命在漏走。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
窗外的天色从漆黑变成深蓝,再变成灰白。六点五十,我站起来,腿有些麻。走到窗边,
雨还在下,整个城市笼罩在铅灰色的水雾里。六点五十九分。手机震动起来。
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苏晴。深吸一口气,接听。“陈暮……陈暮你在哪儿?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爸爸、爸爸他……心梗发作,救护车刚走,
去中心医院……我、我一个人好怕……”来了,第一百零三次。“医生怎么说?
”我的声音干涩。“很危险,说是什么前壁大面积梗死……要马上手术,
要家属签字……”她哭出声来,“你快过来好不好?求你了……”我握着手机,指尖发白,
走廊尽头的时钟指向7:03。第一百零三次做同一个决定。视线转向ICU那扇小窗。
林晚还躺在那里,距离我只有二十米。如果我现在冲进去,如果我能握住她的手,
如果我能在她耳边说一句“对不起”——可是苏父呢?那个把我当半个儿子看待的老人呢?
那个在我最落魄时给过我工作、在我母亲生病时垫付过医药费的人呢?道德像一根绞索,
勒进喉咙。7点06分。“我马上到。”我说。挂断电话的瞬间,我抬手狠狠砸向墙壁。
指关节传来刺痛,但比起胸腔里那股撕裂感,这根本不算什么。中心医院在城市的另一头。
早高峰还没完全开始,但雨天的交通已经显出拥堵的苗头。出租车走走停停,
每一秒都像在凌迟。赶到时是8点20分。苏晴扑进我怀里,眼泪浸湿了我的肩膀。
签字、缴费、安抚苏晴、联系其他亲戚……一套流程我早已烂熟。
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在执行程序,但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陈暮,
谢谢你。”苏晴红着眼睛看我,“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说话,
只是拍了拍她的背。下午五点,手术结束。医生说很成功,但需要观察。忙完一切,
已经晚上十点了。苏晴终于累得在陪护椅上睡着了,我给她盖上外套,悄悄退出了病房。
雨还在下。我拦了车,再次赶往市一院。路上堵了很久。
黄昏的雨幕把城市泡成一片模糊的光影,霓虹灯在水洼里碎成千万片。23点50分,
我冲进住院部大楼。23点55分,电梯在七楼打开。23点58分,
我推开ICU走廊的门——正好看见医生从3号床的帘子后走出来,摘下口罩,
对护士摇了摇头。仪器屏幕上的波纹,已经拉成一条笔直的绿线。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得一切都像褪了色的照片。一个护士注意到我,走过来,
语气带着职业性的遗憾:“您是林晚的家属吗?请节哀,
我们尽力了……”我看着她胸牌上的名字——王护士,和一百零二次前一样。
“她……走的时候,痛苦吗?”我听见自己问。前一百零二次循环里,我从没问过这个问题。
王护士愣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昏迷状态,应该没有知觉。
不过……”她压低声音,“病人昏迷前一直在画一幅画,我们收拾遗物时看到了。
画里有个背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像一张银行卡。”金色银行卡!这个信息是新的。
我还想再问,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过来,三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停顿了两秒。那眼神很奇怪——不是医生看家属的遗憾或同情,
而是一种……审视。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厌恶。“李医生。”王护士打招呼。李医生点点头,
视线却仍锁着我:“你是陈暮?”“是。”他沉默了片刻,最后只是说:“处理完后事吧。
”说完转身离开,白大褂的下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我站在原地,
直到护士提醒我该去办手续了。机械地填表、签字、接过那个装着林晚遗物的透明塑料袋。
里面有几件衣服,一个素描本,还有一部旧手机。手机屏幕裂了,但还能开机。
背景是樱花树,树下站着两个人——年轻的我,和笑靥如花的她。那是六年前的春天。
眼睛突然酸得厉害。我抬起头,用力眨了几下,把塑料袋抱在怀里,走进电梯。
深夜的医院大厅空荡荡的。自动门打开,潮湿的夜风灌进来。我走到门口,雨丝扑面而来,
冰冷刺骨。手机震了一下。下一刻,世界开始扭曲。走廊的灯光拉长成丝线,雨声渐渐远去,
眼前的景象像被水浸湿的油画,色彩融化、流淌。失重感袭来,
仿佛从高处坠落——我猛地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渍纹路。枕边是苏晴均匀的呼吸声。
窗帘缝隙外,是深沉的夜色。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亮起。0:01。来电显示:未知号码。
第一百零四次。我盯着那个跳动的屏幕,没有立刻去接。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王护士的那句话:“像一张银行卡。”还有李医生那个冰冷的眼神。
这一次,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电话响到第七声,我按下了接听键。2“市第一医院,
住院部七楼,神经内科ICU,3号床。基底节区畸形血管破裂,对吗?”我说完这句,
对面又沉默了。这一次,我甚至能想象出王护士惊讶地捂住嘴的样子。
“您、您怎么……”“我是她未婚夫。”我打断她,“我马上到。”挂断,起身,穿衣。
苏晴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我用同样的借口回应。一切都和上一次一样,
直到我拉开卧室门的那一刻——我停了下来。转身回到床边,从苏晴的梳妆台抽屉里,
拿走了她的车钥匙。车在地库,比等出租车快。这是第一次改变。凌晨1点02分,
我已经坐在了ICU外的走廊地上。太早了,早到连值班护士都还没换班。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好奇地看了我好几眼,大概没见过探视时间没到就守在外面的人。
我没有等。我起身走向护士站。小护士抬起头:“先生,ICU现在不能探视,
要等到……”“我知道。”我把声音放得很轻,尽量显得疲惫而诚恳,
“我是3床林晚的未婚夫。她昏迷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留下什么东西?
任何东西都好。”小护士的眼神软下来,但摇了摇头:“我来接班时她已经昏迷了。
不过……”她翻了翻交班记录,“上一班的护士说,病人昨晚意识还清醒时,
一直在纸上画画,画了好多张。”“画在哪?我能看看吗?”“应该被收进个人物品柜了。
”她有些为难,“按规定要家属才能……”“我就是家属。”我把身份证递过去,
“我只想看看她最后在想什么,拜托了。”也许是凌晨时分的脆弱氛围,
也许是我眼里的红血丝起了作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五分钟后,
我拿到了那个素描本。牛皮纸封面,边缘已经磨损。翻开第一页,我的手开始抖。
画的是医院走廊。视角是从病床上往外看,门上的玻璃窗,窗外的走廊,
走廊上有一个模糊的背影。第二页,同一个背影,这次在雨中,撑着黑色的伞。第三页,
背影坐在车里,车窗上雨水横流。第四页、第五页、第六页……全是同一个背影。
不同的场景,不同的角度,但永远只有背影。最后一页,是背影推开一扇门。门里透出光,
光中有个女人躺在病床上的剪影。而背影的手里,握着一张长方形的卡片,
卡片被刻意涂成了金色。金色银行卡。我猛地合上本子,呼吸急促。这不是随便画的。
这是林晚在昏迷前,用尽最后的清醒,在记录她等待的过程。她在等那个背影来。
而那个背影,是我。“先生?”小护士担心地看着我。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这个本子……能先放回我这里保管吗?”办完手续,我抱着素描本回到走廊,开始思考规则。
过去一百零三次循环里,我总结出三条铁律:第一,循环范围固定。
从0:01电话响起开始,到林晚死亡结束。我无法离开这座城市,尝试过,
总会被各种“意外”拦回来。第二,关键事件必然发生,但细节会随机。
比如苏父一定会心梗,但发作时间可能在七点到八点之间波动。林晚一定会死在23:58,
但死因偶尔会是呼吸衰竭而非脑干功能丧失。第三,
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每当我试图改变结果,世界就会用更刁钻的方式修正。
比如有一次我凌晨四点就强行闯进ICU,结果被保安制服,
以扰乱医疗秩序为由关到派出所,直到晚上十点才放出来。这一次呢?我提前拿到了素描本,
这是之前没有的。这会触发什么修正?上午7点,手机准时响起。我接起来,
苏晴的哭声传来。一模一样的台词,一模一样的时间。但这一次,我说:“我走不开。
林晚病危,我在她医院。”对面安静了三秒。“陈暮……”苏晴的声音变得很轻,轻得可怕,
“爸爸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而你为了一个……为了一个前女友,要抛下我们?
”“她不是前女友。”我纠正,“她是我爱了八年的人。”“那我呢?!”她尖叫起来,
“我算什么?!我们这六年算什么?!”我闭上眼睛。算什么呢?算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算一场由愧疚和责任筑成的坟墓?“苏晴,我现在真的不能走。”我说,
“你可以叫表姐过去,或者——”电话被挂断了。我盯着暗下去的屏幕,心脏狂跳。
这是第一次,我没有在电话里妥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十五分钟后,我的手机再次响起,
这次是中心医院的座机号码。“请问是陈暮先生吗?这里是中心医院心内科。
患者苏国强的女儿苏晴情绪崩溃,在手术室外昏厥,我们需要直系亲属或配偶到场处理。
”我握紧手机:“她怎么样了?”“初步判断是情绪激动引起的过度换气综合征,
但需要进一步检查。另外,苏国强先生的情况也不稳定。请您尽快过来。
”走廊的时钟指向7点35分。如果我现在赶过去,处理完所有事,
最快也要晚上十点才能脱身。而那时,留给林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如果不去……“陈暮先生?”“我马上到。”我听见自己说。第一百零四次,
最终还是同样的选择。赶往中心医院的路上,我给林晚的主治医生办公室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医生,我说我是林晚家属,想了解她的病情细节。“抱歉,
具体情况需要当面沟通。”“我只问一个问题。”我打断他,“林晚的病,
和她六年前的一次脑部检查有关吗?”电话那头安静了。“您……知道那次检查?”果然,
我深吸一口气:“我有她六年前的诊断书。基底节区有先天性血管畸形,
当时医生说暂时不需要干预,但需要定期复查和避免剧烈情绪波动。对吗?”“您既然知道,
为什么现在才……”“诊断书是我今天才发现的。”我的声音发苦,“在她公寓里,
夹在一本旧书里。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别告诉他,他会内疚一辈子’。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叹息。“林**这个情况,如果六年前开始规范治疗和定期随访,
有很大概率可以控制。但据我们了解,她这六年来从未复查过。”医生的语气带着遗憾,
“而这次发病前的情绪**,很可能是直接的诱因。”情绪**。几个字,像一把刀,
扎进心脏。我挂断电话,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雨水顺着玻璃流下,
像是这座城市在流泪。赶到中心医院,苏晴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地躺在观察室的病床上。
看到我,她把头转向另一侧。我办理了各种手续,联系了她的表姐来陪护。晚上九点半点,
确定苏父情况稳定后,我终于脱身。雨越下越大。冲进市一院时是晚上十一点半。
电梯慢得像在爬,每一层都停。23点55分,我冲出七楼电梯。走廊里很安静。
我冲向ICU,却在门口被李医生拦住了。他看着我,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冰冷依旧:“陈暮?
”“我要见林晚。”“她半小时前再次出血,已经脑死亡了。”他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的天气,“维持生命体征只是为了器官捐献协议,她签过字。
”我僵在原地。“你本可以来得更早的。”李医生继续说,每个字都像冰锥,“每一次循环,
你都有机会。但每一次,你都选了另一边。”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你……你说什么?
”我的声音在抖。李医生没有回答,只是递过来一张纸:“这是器官捐献知情同意书,
需要家属签字。你是她法律上唯一的紧急联系人。”我低头看那张纸。签名栏里,
是林晚清秀的字迹。日期是……三个月前。她早就准备好了。在我和苏晴筹备婚礼的时候,
在她独自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在她一遍遍画着那个永远不会来的背影的时候,
她已经默默签下了这份协议。我把同意书推回去,声音沙哑:“我不会签的。
”“你没有权利拒绝,这是她的意愿。”“那就等她真的死了再说!”我吼道,“现在让开,
我要见她!”李医生站在原地没动。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直到走廊尽头的时钟,
跳过23:58,走向23:59。世界开始旋转。色彩剥离,声音远去。
失重感再次袭来——我睁开眼睛。天花板。水渍纹路。苏晴的呼吸声。0:01。
手机屏幕亮起。第一百零五次。我没有接电话,只是盯着天花板。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李医生那句话:“每一次循环,你都有机会。”他知道循环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发冷。如果他知道,那林晚呢?这场循环,到底是什么?手机响了很久,
终于安静了。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很快,医院会打第二遍,第三遍。而苏父的心梗,
也会在七点准时到来。我坐起身,在黑暗中摸到那个素描本——不,它没有跟我回来。
循环重启时,除了记忆,什么也带不走。但记忆足够了。金色银行卡。六年前的诊断书。
李医生的眼神。还有那句“每一次循环,你都有机会”。我要弄明白,这场循环,
到底是谁的审判。3第一百零五次到第一百二十次循环,我用来做一件事:学习。
学习如何在单次循环的24小时内,最大化地获取信息。我不再执着于第一时间赶去医院,
因为我知道,在我搞**相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第一百零五次,
我去了苏父的公司。作为前财务总监,
他办公室的保险柜密码是苏晴的生日——这是我曾经无意中看到的。打开保险柜,
里面除了账本和印章,还有一个文件夹,标签是“林晚”。里面是一份协议草案。
时间标注是六年前,我“出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周。
协议内容很简单:苏父愿意支付林晚八十万元,条件是“彻底离开陈暮,并承诺永不联系”。
协议最后没有签名,只有一行手写字:“钱不能解决一切。尤其是真心。”是林晚的笔迹。
我把协议放回原处,坐在苏父的办公椅上,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雨一直下,
这座城市好像从来没有晴过。第一百零六次循环,我去了我和林晚的大学。辅导员已经退休,
但我记得他住在教职工小区。我拎着水果上门,谎称是校友回来做采访。
聊起当年的风云人物,我“无意”提到林晚。“那孩子啊……”老辅导员推了推眼镜,
叹了口气,“可惜了。当年明明保研名额都有她的,突然就说要休学。问她原因也不说,
就是哭。”“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想想……大概是大四下学期,五月份吧。对,
就是那会儿,你出事之后不久。”“我出事?”老辅导员看了我一眼,
眼神复杂:“你不是……和那个苏家的姑娘,被拍到在酒店吗?闹得挺大的。林晚那孩子,
之前还天天往医院跑,说是照顾她妈妈,那段时间突然就不来了。
我还以为她是因为你的事伤心……”我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医院?她妈妈生病了?
”“你不知道?”老辅导员愣了一下,“她妈妈宫颈癌晚期,大三就查出来了。
那孩子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还要去医院照顾,瘦得跟什么似的。我们老师想给她捐款,
她死活不要,就说自己能撑住……”后面的话我几乎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像有一万只蜜蜂在飞。大三。那正是我和林晚热恋的时候。也是我母亲肾病住院,
家里掏空积蓄的时候。我记得那段时间,林晚总是很忙。我问她在忙什么,
她说找了份家教的**,要攒钱给我们毕业旅行。我相信了。原来她攒钱不是为了旅行。
是为了她妈妈的医药费。也为了……不拖累我。第一百零七次循环,
我找到了苏晴大学时最好的闺蜜,周婷。现在开着一家咖啡馆。我走进去时,
她正给一盆绿植浇水。“陈暮?”她转过身,表情有些惊讶,“稀客啊。苏晴没跟你一起?
”“我来问点事。”我坐下来,直直地看着她,“关于六年前,
我和苏晴在酒店被拍到的那次。”周婷的手抖了一下,水洒了出来。“那么久的事了,
还提它干嘛……”“苏晴让你给我下药的那天,你是什么感觉?”我问得平静。
但她的脸瞬间惨白。“你、你胡说什么……”“我查过那家酒店的监控记录——或者说,
我雇人查过。”我撒谎,但表情笃定,“走廊监控显示,那天下午三点,
你扶着‘醉酒’的我进了房间。十分钟后,苏晴进来。四点,
她打电话叫来‘恰好’在附近的同学,说发现我和她在酒店开房。
”周婷手里的喷壶掉在地上,水溅了一地。“苏晴说……她说只是吓唬一下林晚,
让你们分手就好……”她的声音在抖,“她说林晚配不上你,
说你家需要她爸的帮助……我不知道她会把事情闹那么大,
也不知道那些照片会被传到网上……”“药是哪来的?”“苏晴给的。说只是安眠药,
让你睡一觉……”她蹲下去捡喷壶,不敢看我,“陈暮,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
但我真的不敢说……苏晴的性格你知道,她如果知道是我说出去的……”我站起来,
没再听下去。走出咖啡馆时,雨下得更大了。我站在屋檐下,看着街道上匆匆的行人,
突然很想笑。原来这就是真相。一个设计好的圈套,一场针对林晚的围剿。而我,既是猎物,
也是帮凶。第一百零八次循环,我没有去任何地方。我回了家,坐在客厅里,等苏晴醒来。
早晨六点半点,她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到我时愣了一下:“你今天没上班?”“苏晴。
”我叫她的名字,“六年前酒店那件事,是你设计的,对吗?”她的动作僵住了。几秒钟后,
她慢慢放下手,脸上的睡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走到我对面的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
喝了一口。“谁告诉你的?周婷?”“所以是真的。”“是真的又怎样?”她看着我,
眼神平静得可怕,“陈暮,那天你喝醉后抱着我哭,说你妈妈需要换肾,
说你家已经撑不下去了。你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你就设计我?
”“我给你提供了解决方案。”她纠正,“我爸答应出钱给你妈妈治病,前提是你娶我。
而我也需要一个丈夫——一个不会贪图我家产,又能让我爸放心的丈夫,
你正好符合所有条件。”“林晚呢?”我的声音发颤,“她做错了什么?”“她错在挡了路。
”苏晴的语气依然平静,“如果她愿意拿钱走人,本来可以很体面。但她非要坚持什么爱情,
非要等你回头。那就只能让她‘看到’现实了。”我站起来,
浑身发抖:“你知道她妈妈那时候癌症晚期吗?你知道她为了医药费打了三份工吗?
你知道你爸拿钱羞辱她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吗?!”“我知道。”苏晴说,
“所以我爸提出八十万的时候,我还觉得给多了。”一记耳光甩在她脸上。声音很响。
苏晴偏着头,几缕头发粘在脸颊上。她慢慢转回来,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但眼神依旧平静。“打我能改变什么吗,陈暮?”她轻声问,“这六年,
是你自己选择留下的。是你自己在我爸的公司越爬越高,是你自己戴上婚戒,
是你自己每次在林晚找你的时候,都选择挂断电话。”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仰头看着我。
“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是设计陷阱的人,但你是自愿走进去的。你是……共犯。
”“闭嘴。”“你恨我,不过是因为我逼你面对真实的自己。”她笑了,
笑容里有一种扭曲的怜悯,“一个在爱情和现实之间,永远选择现实的懦夫。
”我抓住她的肩膀,手指几乎要嵌进她的骨头里:“如果林晚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你早就不原谅我了。”她推开我,转身往卧室走,“而且,你好像也没原谅你自己。
”卧室门关上,落锁。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
像无数人在同时哭泣。我走到玄关,穿上鞋,推开门。雨幕中,
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潮湿的迷宫。而我知道,在某个病房里,有一个女孩正在等我。
4第一百二十一次循环,我站在林晚公寓楼下时,是凌晨两点。雨小了些,
变成细密的雾状水汽。这栋老式居民楼藏在巷子深处,墙皮剥落,楼道口的声控灯时亮时灭。
我知道她住在四楼,402。钥匙的位置我也知道——门垫右下角,用透明胶粘着。
但我没动。因为三楼有扇窗亮着灯。窗户开着,能看见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那是苏晴派来的人。至少在这个循环里,她是认真的——她要在天亮前清空这间公寓,
抹掉林晚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声控灯又灭了。我退到巷子对面的阴影里,背靠着潮湿的砖墙,
开始计算时间。第一次循环时,我是怎么知道林晚住处的?对了,是她死后,
我在旧手机云端相册里翻到的地址。她说想让我看看她新布置的家,但那条信息我始终没回。
现在想起来,胃里像塞了冰块。三楼的烟头灭了。窗户关上。我又等了十分钟,
然后穿过巷子,脚步轻得像猫。门垫很旧,边缘卷起。我蹲下身,手指摸索到那片胶带时,
心跳突然加快。撕开,钥匙落在掌心,冰凉。开门,闪身进去,反锁。黑暗扑面而来。
不是全黑,窗外路灯光透过薄窗帘,给房间蒙上一层灰蓝的色调。**着门板,等眼睛适应。
很小的公寓,一室一厅。空气里有灰尘和颜料的混合气味。客厅被改成了画室,
画架、颜料桶、成摞的画布。墙上钉满了素描稿,大部分是风景,街角、咖啡馆、雨天的窗。
但靠近卧室的那面墙不一样。那面墙上只有一幅画,用黑色画框装裱,挂得很正。我走过去,
手指摸到墙上的开关,“啪”一声,顶灯亮了。然后我看见了它。《审判日》。
那是一幅半完成的油画,尺寸很大。画面的中央是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个瘦削的女人轮廓。
病床四周,围着一圈模糊的人影——有的指着她,有的背对她,有的在窃窃私语。
而画面的前景,是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正推开门,门外是刺眼的白光。
他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头微微侧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回头。他的手里,
握着一张金色的卡片。银行卡,和素描本上的一模一样。我退后一步,后背撞到了画架。
画架上的画布滑落,露出下面另一幅画——同样的构图,但视角变了。
这次是从病房内往外看,那个背影正在关上门,光线被一点点切断。
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我疯了一样翻找,最后在墙角堆叠的画布里,
找到了完整的系列。七幅画。从背影推开门,到背影离开,到病房里只剩下女人一个人,
到仪器屏幕变成直线,到葬礼,到最后一幅——空白的病房,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地板上只有一个影子。那个影子没有主人。“她在等你。”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我猛地转身。
门口站着李医生,白大褂敞开着,里面是便服。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明明锁了门。
“你……”“钥匙不止一把。”他走进来,环视四周,眼神复杂,“林晚给了我备用钥匙,
说她如果出事,让我来这里取一些东西。”“什么东西?”“这些画。
”他走到《审判日》面前,仰头看着,“还有一份病历。她说如果她死了,就把病历交给你。
”我浑身发冷:“她早知道会死?”“她知道病情的严重性。”李医生转过来,
目光落在我脸上,“六年前确诊时,医生告诉过她,
这种血管畸形就像脑子里埋了颗定时炸弹。不能受**,不能情绪激动,要定期复查。
但她一次都没去。”“为什么?”“你说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她不敢!
因为她怕去医院会被你发现!因为她觉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李医生走到书桌前,
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扔到我怀里。“你要的答案,都在里面。
”档案袋很旧了,边缘磨损。我颤抖着打开,抽出里面的文件。第一份,
是六年前的脑部CT报告。诊断结论:右侧基底节区先天性血管畸形,建议定期随访,
避免剧烈情绪波动及血压骤升。日期是我生日的前一周。第二份,是一张字条。林晚的字迹,
写得很匆忙:“医生说要复查,可是好贵。陈妈妈还在住院,陈暮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不能告诉他,他会内疚一辈子。我可以撑住的,一定可以。”第三份,
是一张撕碎的婚礼请柬设计稿。上面用铅笔画了两个小人,手牵着手。旁边写满了同一句话,
密密麻麻,像某种咒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第四份,
是三个月前的器官捐献同意书。已经签好名,公证过。第五份——我的手停在半空。
那是一张妇科检查报告。时间是一年前。诊断结果:早孕,约6周。
下面有一行小字:患者要求终止妊娠,已行手术。手术日期,是我向苏晴求婚的那天。
档案袋从手里滑落,纸张散了一地。我跪下去,一张一张捡,手指抖得厉害,
纸页发出哗啦的响声。“她没告诉你。”李医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说你那时候刚升职,
苏晴父亲正打算把公司交给你一部分。她说……不能毁了你。
”“所以她一个人……”“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签字,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他顿了顿,
“术后大出血,在医院住了一周。我去看她时,她还在笑,说‘表哥,别这副表情,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表哥。这个称呼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
所有碎片瞬间拼接——李医生。林晚的表哥。难怪他知道一切。难怪他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抬起头,喉咙发紧:“你恨我,对吗?”“恨?”他重复这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陈暮,我不恨你。林晚也不恨你。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他蹲下来,平视着我,
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她到昏迷前最后一刻,还在画你。画你推开门的背影,
画你离开的背影,画你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我问她为什么不画正面,她说……”“说什么?
”“她说,‘我怕画了正面,就再也没办法原谅他了。’”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
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房间里只剩下雨声,还有我粗重的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撑着地板站起来,腿麻得没有知觉。我把散落的文件一张一张收好,重新装进档案袋,
抱在怀里。“我要带走这些。”我说。“本来就是要给你的。”李医生也站起来,
“但我有个条件。”“什么条件?”“下一次循环——如果还有下一次,
不要再让她等那么久。”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背对着我,“哪怕只是早一分钟,
也好。”门开了,又关上。我独自站在满墙的画作中间,
看着画中那个一次又一次离开的背影,突然明白了循环的意义。这不是拯救。这是审判。
而法官,是我自己。我抱着档案袋离开公寓时,天还没亮。雨已经停了,街道湿漉漉的,
积水映出路灯昏黄的光。5我站在医院走廊时,是早上六点半。早班护士还没到,
只有两个夜班护士在护士站小声交谈。ICU的门紧闭着,门上的玻璃窗映出我苍白的脸。
手机一直没再响。我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走到窗边,又走回来。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袋粗糙的表面,那里面装着一个女人的一生,以及我全部的罪证。
七点到了。苏晴没有打电话来。我的心跳开始失控。这不对,这完全不对。
一百二十一次循环里,这是第一次,七点的电话没有准时响起。我走到护士站,敲了敲台面。
正在写记录的护士抬起头。“3床林晚,今天情况怎么样?”护士查了一下电脑,
表情有些困惑:“生命体征稳定,但还没醒。你是……”“她未婚夫。”我说,
“我能见见主治医生吗?李医生。”“李医生今天休息。”她说,
“不过白班医生马上来查房,你可以等一下。”我退回去,继续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走廊尽头的时钟指向七点半,八点,八点半。还是没有电话。九点,
查房的医生出来了。是个中年女医生,姓赵。我拦住她,问林晚的情况。“你是家属?
”“是。”她打量了我几眼,突然问:“你就是陈暮?”我愣住了:“您认识我?
”“林晚昏迷前,说过你的名字。”她翻开病历夹,“她说如果她醒不过来,
有些话要转达给你。”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什么话?”赵医生合上病历,看着我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