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手背传来,将江枫混沌的意识拉回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
“醒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枫转过头,看到徐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低头削着一个苹果。
她的动作很熟练,长长的果皮连绵不断。
就像他们过去在一起时,她经常做的那样。
有那么一瞬间,江枫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你……”他刚一开口,就发现嗓子干得像要冒烟。
徐岚没有抬头,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旁边的玻璃碗里,插上一根牙签。
然后,她把碗推到床头柜上。
整个过程,没有看他一眼。
“医生说你急火攻心,加上长期劳累,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江枫看着她依旧隆起的小腹,会议室里那屈辱的一幕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不是梦。
“你来干什么?”江枫撑着身体坐起来,声音里满是戒备和疏离,“看我死了没有?”
徐岚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她终于抬起头,看向江枫。
“江枫,你非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我该用什么语气?”江枫自嘲地笑了,“感谢你和我的好师弟联手给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还是感谢你来看我这个手下败将的笑话?”
徐岚的脸色白了白,她放下水果刀,嘴唇翕动了几下。
“我没有想过要你吐血晕倒。”
“是吗?”江枫冷笑,“那你只是想让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你——”徐岚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许久,徐岚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平复了情绪。
“我来,是想跟你谈谈公司的事。”
“公司?”江枫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
“江枫,我们没必要闹成这样。”徐岚的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我知道王总那个项目对你打击很大,但是……商场如战场,各凭本事,不是吗?”
“各凭本事?”江枫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偷我的方案,买通我的员工,用低于成本价的报价恶意竞争,这就是你的‘本事’?”
“我没有!”徐岚立刻反驳,“方案是我们在你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优化的,至于李经理……是他主动来找我们的。”
“主动?”江枫气得发笑,“他跟了我十年!没有你的许诺,他会背叛我?”
徐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江枫的质问。
“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收购。”
“收购?”
“对。”徐岚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递到江枫面前,“陈阳的公司刚刚起步,需要一个成熟的平台。而你的公司,现在群龙无首,项目被抢,员工离心,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这是我们拟的收购合同,三千万。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江枫看着那份“收购合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三千万!
他亲手创办的公司,市值最高的时候超过三个亿。
现在,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她要用区区三千万,就想把它从他手里夺走。
这已经不是落井下石了。
这是在刨他的祖坟。
“滚。”
江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江枫,你别不识好歹!”徐岚的耐心似乎也到了极限,“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了王总的项目,你拿什么给员工发工资?拿什么还银行的贷款?不出一个月,你的公司就会破产清算,到那时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是你最好的出路。”
“我就是破产,就是把公司一把火烧了,也绝不会卖给你们这对狗男女!”江枫抓起床头柜上的那碗苹果,狠狠地砸在地上。
玻璃碗“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苹果块滚落一地。
就像他那颗同样支离破碎的心。
徐岚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和江枫那双赤红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但很快,那丝惧意就被更深的怨恨所取代。
“好,江枫,这可是你逼我的。”
她丢下这句话,抓起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江枫一个人。
他无力地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胸口那股郁结之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堵得他更难受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止是事业,还有他付出了一切的感情。
手机在旁边嗡嗡震动起来。
江枫拿起来一看,是公司副总打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江总,不好了!”电话那头,副总的声音焦急万分,“我们公司被举报了!”
“举报?”江枫心里咯噔一下。
“是!税务和消防同时上门,说接到匿名举报,我们存在严重的偷税漏税和消防安全隐患,现在正在查封我们的账目和场地!”
“什么?!”江枫猛地坐直了身体。
匿名举报。
在这个节骨眼上。
除了徐岚和陈阳,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好狠。
真的好狠。
釜底抽薪,一步到位。
这是要彻底断了他的后路,逼他签下那份屈辱的收购合同。
“江总,现在怎么办啊?公司里人心惶惶,刚刚又有好几个设计师递了辞职信,说是……说是被陈阳那边挖走了。”
“我知道了。”江枫闭上眼,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疲惫,“安抚好剩下的人,告诉他们,工资照发。我马上回公司。”
挂了电话,江枫不顾身体的虚弱,拔掉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他不能倒下。
公司是他十年的心血,是他最后的阵地。
他绝不能让它就这么毁在徐岚和陈阳手里。
他刚穿好鞋,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王总的秘书,小张。
“江总。”小张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江枫皱起眉,看着他。
“王总派你来的?”
“是的。”小张将果篮放在桌上,“王总听说您住院了,特地让我来探望一下。”
“黄鼠狼给鸡拜年。”江枫冷哼一声,“他现在应该正跟陈阳庆祝吧。”
小张笑了笑,不置可否。
“江总,王总说,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虽然这次没合作成,但以后还有机会。”
“不必了。”江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江枫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小张也不生气,依旧保持着微笑。
“江总,您先别动气。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探病,还有一件事。”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江枫。
“王总说,或许您现在,需要这个。”
江枫狐疑地接过名片。
名片的设计很简单,纯黑的底色,上面只有一行烫金的小字。
一个名字,一串电话。
名字是:秦墨。
下面还有一行职位:盛唐集团,首席法务顾问。
江枫的瞳孔骤然收缩。
盛唐集团!
那可是国内地产界的航母,真正的巨无霸。
王总的公司在盛唐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而这个秦墨,作为盛唐的首席法务,在整个律师界都是神话一样的存在。
据说他经手的案子,从未有过败绩。
只是,他从不轻易接外面的案子。
王总把这个人的名片给自己,是什么意思?
“王总说,他和秦律师有点交情。”小张似乎看出了江枫的疑惑,解释道,“他说,您的遭遇,他很同情。陈总和徐总的做法,虽然在商言商,但确实……不太地道。”
“尤其是在方案上。”
小张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了江枫一眼。
“王总是做技术出身的,他看得出来,陈总那份方案,虽然表面上光鲜亮丽,报价诱人,但里面的很多设计,都存在巨大的隐患。那根本不是优化,而是偷工减料的自杀式方案。”
江枫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出来了?”
“是的。”小张点头,“一个真正的好作品,是骗不了人的。王总说,他很欣赏您的才华和匠心。只是可惜,他是个商人,他不能拿公司的项目去赌。”
“但是,”小张话锋一转,“他也不希望看到一个有才华的设计师,就这么被卑劣的手段毁掉。”
“所以,他让我把秦律师的名片带给您。”
“王总说,对付流氓,有时候需要用比流氓更强的手段。”
小张说完,朝江枫微微鞠了一躬。
“话已带到,江总,您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江枫捏着那张薄薄的名片,手心却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他看着名片上“秦墨”两个字,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王总……
这个老狐狸,他什么都看明白了。
他选择了陈阳,是因为陈阳的报价更低,能让他利益最大化。
但他又把秦墨的名片给了自己,是想卖自己一个人情,也是想借自己的手,去敲打一下陈阳。
因为一个敢用自杀式方案来投标的人,人品必然有问题,后续的合作也充满了风险。
王总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真是个滴水不漏的商人。
江枫自嘲地笑了笑。
但不管王总的目的是什么,这张名片,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对付流-氓,需要用比流-氓更强的手段。
江枫低头看着名片,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徐岚,陈阳。
你们以为,把我逼到绝路,我就只能束手就擒吗?
你们以为,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就能夺走我的一切吗?
你们错了。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拿出手机,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名片上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喂?”
一个清冷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仅仅一个字,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
江枫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机。
“你好,秦律师。我是江枫。”
他的声音,无比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即将喷涌的火山。
“我要告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