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订婚宴的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刺眼的光,顾衍觉得每一束光都像针,
扎在他精心熨烫的银灰色西装上。司仪正用煽情的语调回顾他和苏蔓的“校园情深”,
背景屏幕配合地滚动着甜蜜合照。下一秒,画面猛地一跳——泳池波光粼粼,
水中的苏蔓像条妖娆的美人蛇,双臂紧紧缠着陈屿学长的脖子,两人吻得忘乎所以,
水花四溅。高清镜头甚至捕捉到苏蔓锁骨上那颗小小的红痣,那是昨晚顾衍还亲吻过的地方。
“轰!”巨大的惊愕后,是海啸般的哄笑和窃窃私语。
香槟杯碰撞的声音、肆无忌惮的点评、手机拍照的咔嚓声,汇成一把把钝刀,
反复切割着顾衍的神经。他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手脚冰凉。视线里,穿着洁白鱼尾婚纱的苏蔓惊慌失措,
看向陈屿的眼神却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陈屿,
那个他曾经真心实意喊过“学长”、帮他递过实习推荐信的陈屿,此刻正搂着苏蔓的腰,
下巴微抬,隔着喧闹的人群,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胜利者的姿态,遥遥看向顾衍。“顾衍!
这…这不是真的!”苏蔓提着裙摆踉跄冲过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泪痕,想去拉他的手。
顾衍猛地甩开,力道之大让苏蔓差点摔倒。他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颤抖着手伸进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透明亚克力盒子。
里面塞满了五颜六色、细小的纸星星,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灯光下,
那些用彩纸笨拙折叠的星星,折射出廉价又刺眼的光。“蔓蔓…你说…折满999颗,
就嫁我。”顾衍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熬了不知多少夜,
手指被纸边割破过好几次,只为她随口一句少女时代的戏言。苏蔓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那点伪装出来的愧疚被难堪取代。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顾衍!你幼稚不幼稚!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我那是开玩笑!玩笑你懂不懂!”“玩笑?”顾衍扯了扯嘴角,
笑容比哭还难看。他猛地扬起手,那个装满星星的盒子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砰”地一声砸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亚克力盒盖碎裂,
彩色的纸星星如同他此刻被碾碎的心,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
瞬间被无数只穿着昂贵皮鞋或高跟鞋的脚踩踏、碾过。“好!好得很!
”顾衍最后看了一眼苏蔓煞白的脸和陈屿眼中毫不掩饰的嘲弄,猛地转身,
撞开几个举着手机拍摄的宾客,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宴会厅。身后,
是苏蔓拔高的、带着哭腔的辩解和陈屿安抚的声音,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哄笑。
初冬的寒风像刀子刮在脸上,顾衍却感觉不到冷。他靠着冰冷的酒店外墙,
手指哆嗦着摸出烟盒,却怎么也打不着火。就在他几乎要把打火机砸出去的瞬间,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不是苏蔓,不是任何人的消息。屏幕顶端,
一个极其简陋、甚至带着点山寨感的弹窗广告强行跳了出来。
背景图是一个瘦弱不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年轻女子,长发披散,侧着脸剧烈咳嗽,
苍白的嘴角挂着一抹刺目的血迹。照片像素很低,透着一股廉价和诡异。
然而广告词却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嚣张地霸占了大半个屏幕:【江城林家重金招婿!
】诚聘:嘴毒心软男青年,钱多事少管吃住!签约即付定金!详情速点!
一股荒谬绝顶的感觉直冲天灵盖。顾衍盯着那张咳血照片,
又看看那行“钱多事少管吃住”的广告词,怒极反笑。这他妈是什么新型诈骗?
还是老天爷看他太惨,故意派来耍他的?他狠狠按熄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
可那“钱多”两个字,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在他脑子里反复晃荡。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手机里那条未读的医院催缴短信——母亲在ICU,
天价的费用单像雪片一样飞来,顾家那边早就冷眼旁观…钱!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
鬼使神差地,在寒风中站了足足十分钟后,顾衍咬着牙,重新掏出手机,
手指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狠劲,戳向了那个刺眼的弹窗广告。02.地址发过去不到半小时,
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得如同暗夜幽灵的劳斯莱斯幻影,
悄无声息地滑到了顾衍报的那个城中村入口。
与周围低矮杂乱的民房、油腻的小吃摊、晾晒在电线上的内衣裤格格不入。
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下车,无视周围惊诧好奇的目光,
恭敬地对顾衍躬身:“顾衍先生?林**派我来接您。请。”车子七拐八绕,
最终停在一个挂着褪色“王记中医推拿”招牌的旧门面前。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顾衍满心都是“豪门千金?就这?
”的荒谬感。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狭小的诊所里光线昏暗。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工装的老中医正慢悠悠地捣着药。而诊所最里面,
一张蒙着塑料布的旧单人沙发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正是弹窗广告照片里的女孩,林晚。
她裹着一条厚厚的、看起来有些旧的灰色羊绒披肩,更显得人小小一只。
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细瘦的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
连着上方吊瓶的输液管。她闭着眼,眉头微蹙,呼吸轻浅,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广告里那惊鸿一瞥的病态美,在昏暗的光线下被无限放大,
带着一种易碎的、惊心动魄的脆弱感。顾衍心头那点“被骗了”的怒火,
莫名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这姑娘,看起来是真快不行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林晚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瞳仁很黑,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此刻却没什么神采,蒙着一层疲惫的雾气。
她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顾衍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
顾衍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点气势:“林**?我是顾衍,
应聘那个…招婿。”“婿”字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牙酸。林晚没说话,
只是又轻微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咳了好一阵,她才慢慢平复。就在顾衍以为她会虚弱地说点什么时,
却见她那只没打点滴的手慢吞吞地伸进披肩口袋,摸索了几下,
掏出一小包……红彤彤的卫龙辣条?她极其自然地撕开包装,动作因为虚弱显得有些笨拙,
捏出一根,小口咬了下去。辛辣的油光瞬间沾染了她淡色的唇瓣。
顾衍:“……”老中医头也没抬,慢悠悠插话:“林丫头,忌辛辣生冷。”林晚嚼着辣条,
声音因为咳嗽和辣意有些哑,却异常平静:“王伯,医嘱说了,我这情况,得以毒攻毒。
”说完,她甚至还把辣条袋子往顾衍的方向递了递,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被辣得红润了些,
眼神里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恶作剧的询问意味:“吃么?
”顾衍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广告词里的“嘴毒心软”他没看出来,
这“以毒攻毒”的神经质,倒是初见端倪。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直奔主题,
这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多待:“林**,广告上说签约即付。我急需用钱,条件你开,
但钱必须马上能到账。”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五千万我不要,
你把我妈在ICU的账单结清就行。”林晚咀嚼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那双墨玉般的眼睛,
认真地看了顾衍几秒钟。那目光锐利了一瞬,似乎穿透了他强装的镇定,
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焦灼和狼狈。随即,那点锐利又消散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成交。”她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得不像个垂死之人。然后,
在顾衍和老中医愕然的目光中,林晚抬手,毫不犹豫地“嗤啦”一下撕掉了手背上的胶布,
自己拔掉了输液针头!细小的血珠瞬间从针孔冒了出来,
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她却浑不在意,用纸巾随意一按,
撑着沙发扶手就站了起来。身形晃了晃,顾衍下意识想伸手去扶,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王伯,拔针了,回见。”她对老中医说了一句,然后看向顾衍,
下巴朝门外那辆劳斯莱斯一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带上证件,
现在去民政局领证。”她甚至微微侧头,补了一句,
眼底掠过一丝极其浅淡、却让顾衍心头一跳的促狭,“记得,领完证第一时间发朋友圈。
文案嘛…气死你前女友,会不会?
”03.林家的老宅并非顾衍想象中那种金光闪闪的暴发户风格,
而是深藏在江城一片古木参天的静谧区域里,
一座带着明显民国风韵、低调却极有底蕴的大宅院。青砖灰瓦,
高大的门楣透着岁月沉淀的威严。然而踏入其中,晚宴的气氛却并非温馨和谐。
巨大的水晶灯下,长条餐桌铺着雪白餐布,银质餐具闪闪发光。菜肴精致,香气扑鼻,
但空气却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主位上坐着林家老爷子,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鹰。
他左手边下首第一位,就是林晚的二叔林耀宗。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
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手里盘着一串油光水亮的深紫色佛珠,
发出细微温润的摩擦声。只是那双眼睛,偶尔扫过顾衍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凉意。
餐桌上其他几位林家旁支和集团高管,
目光也都若有若无地落在顾衍这个突兀出现的“冲喜赘婿”身上,探究、轻视、好奇,
混杂在一起。顾衍如坐针毡,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他努力维持着镇定,
学着旁边林晚的样子,小口吃着面前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味同嚼蜡。林晚吃得极少,
动作优雅却缓慢,脸色在灯光下依旧白得透明,偶尔低低咳嗽两声,更添几分弱不禁风。
“晚晚啊,”林耀宗放下银勺,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脸上笑容和煦,
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林晚脸上,“这冲喜的法子,是老爷子疼你。二叔看着,
顾衍这小伙子也是一表人才。只是…”他话锋一转,手里盘捻佛珠的动作快了几分,
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目光转向顾衍,带着长辈式的关切,“小顾啊,
你跟晚晚也相处几天了,这冲喜的效果…到底如何啊?晚晚这身子骨,看着还是让人揪心呐。
”全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顾衍身上,压力陡增。顾衍头皮一麻,
正绞尽脑汁想怎么编个“病情略有好转”的场面话糊弄过去,手臂突然一沉!
旁边的林晚毫无征兆地,整个人软软地朝他这边倒了过来!额头不轻不重地撞在他肩膀上,
带着一股清冽的药香和微弱的暖意。顾衍身体瞬间僵直,手忙脚乱地想要扶住她,
又不敢用力,生怕把这“易碎品”碰坏了。就在这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衣料,
林晚垂在身侧的手,极其隐秘又精准地在他腰侧软肉上,用力掐了一把!嘶——!
顾衍痛得差点叫出声,猛地吸了一口气。他低头,对上林晚微微睁开的眼睛。
那眼神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涣散虚弱?分明是清醒的,甚至还带着一丝狡黠的催促,
嘴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抱紧点…说话…”电光火石间,
顾衍福至心灵!他想起了林晚在诊所那句“这老头信中医”。他立刻收紧手臂,
以一种保护又亲昵的姿态,将林晚半揽在怀里,
手掌还安抚性地在她微凉的手臂上搓了搓(手感意外的细腻),
同时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桌人听清:“林**!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他顿了顿,迎着林耀宗探究的目光,
语气带着点“惊喜”的激动,“不过二叔您别担心!效果…效果是有的!真的!
刚才扶她的时候,我感觉林**的手脚…好像比前几天暖和点了!真的,没那么冰了!
”“哦?当真?”林耀宗捻佛珠的手指顿住,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
脸上依旧是那副关切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看来这冲喜,
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管用啊!老爷子,您说是不是?”林老爷子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目光深沉地看了顾衍怀里的林晚一眼,没说什么。顾衍刚想松一口气,
一个熟悉到让他血液发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从宴会厅入口处传来:“哟,
这么热闹?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
只见苏蔓穿着一身火红的紧身连衣裙,妆容精致,艳光四射,
挽着西装革履、一脸矜持微笑的陈屿,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杯香槟,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射向还半抱着林晚的顾衍,
红唇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这不是我们顾大情圣吗?这么快就找到新归宿了?
”她摇曳生姿地走近,目光在林晚苍白的脸上扫过,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声音拔高,
尖锐地响彻整个安静的宴会厅:“这就是林家那位…快不行了的千金**?啧啧,顾衍,
你这‘冲喜姐夫’当得挺投入啊?小心点哦,别冲喜不成,反被克死,到时候遗产没捞着,
命先搭进去咯!”整个宴会厅死一般寂静。连林耀宗捻佛珠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眼神莫测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闹剧。顾衍感觉怀里林晚的身体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瞬。他低头,
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盖住了那双墨玉般的眼睛,看不清情绪。
但苏蔓那句恶毒的“克死”,像一把盐狠狠洒在他本就血淋淋的伤口上,
更点燃了他压抑了整晚、甚至压抑了数日的屈辱和怒火!他慢慢松开扶着林晚的手,
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回椅背。然后,在苏蔓得意洋洋、陈屿看好戏的目光,
以及全桌人惊愕的注视下,顾衍站直了身体。他没有暴怒,没有失态,
甚至脸上还扯出了一个极其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西装内袋里,
掏出了那本新鲜出炉、还带着油墨味的暗红色结婚证。“啪”地一声轻响。
顾衍将结婚证打开,内页朝外,不偏不倚,正正地怼到了苏蔓的鼻子底下。那上面,
他和林晚的合照清晰无比。他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膜上,带着一种淬了冰的狠劲:“苏**,谢谢关心。不过,
我老婆林晚,”他刻意加重了“老婆”两个字,“她一定会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您…”顾衍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蔓精心打理、却依旧能看出些微异样蓬松度的头顶刘海,
嘴角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头顶那几片假发片,看着好像快撑不住了?风大,
您可得操心好自己,别让它们提前下了岗,那多影响您钓金龟婿的形象,对吧?
”04.深夜的林家老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沉寂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顾衍躺在客卧松软的大床上,瞪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浮雕花纹,毫无睡意。
苏蔓那张刻薄的脸和林耀宗盘佛珠时意味深长的笑,在脑子里交替闪现。
身下这价值不菲的床垫,此刻像长满了钉子。“咚!”一声沉闷的撞击,从头顶正上方传来,
清晰得不容错辨。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板上。顾衍瞬间屏住呼吸。这动静,
绝对不是老鼠或者风吹能搞出来的。他猛地坐起身,侧耳细听。死寂。
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他的幻觉。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林家这潭深水,
果然不平静。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没有开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
走廊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光影幢幢。那声音……似乎是从三楼阁楼的方向传来的?
顾衍犹豫了一下。好奇心最终压过了警惕。他记得厨房有个保温壶,晚上佣人送来的。
他摸黑下去,倒了小半杯还温热的红糖姜茶——这是晚饭后林晚被王伯“勒令”喝下的,
她皱着眉只抿了一口就推开了。端着那杯姜茶,顾衍像个幽灵一样,
踏上了通往三楼的狭窄木质楼梯。楼梯有些年头了,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停在阁楼那扇厚重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前,深吸一口气,
抬手敲了敲。里面瞬间死寂。顾衍清了清嗓子,故意拔高了点声音,
带着点无奈的调侃:“林**?大半夜的,演病人也得遵守点养生人设吧?红糖姜茶,
续杯服务,要不要?”里面依旧没有回应。顾衍皱了皱眉,试探着拧动门把手。没锁。
“吱呀——”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股陈旧的灰尘混合着淡淡铁锈味扑面而来。
阁楼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泡悬在屋顶中央,投下昏黄的光晕。
而光线聚焦的中心——顾衍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姜茶差点泼出去!林晚背对着门口,
穿着一身极其违和的、印着巨大皮卡丘图案的黄色珊瑚绒睡衣。她微微弓着腰,
双手正抓着一个……看起来分量绝对不轻的哑铃!
那流畅的、带着明显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在她单薄的手臂上绷紧,
随着她一个干脆利落的弯举动作,哑铃被稳稳地举过肩头!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专注而锐利的侧脸轮廓,汗水沿着她白皙的脖颈滑落,没入睡衣领口。
这他妈是那个走两步咳三声、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林晚?!似乎是完成了最后一组动作,
林晚将哑铃“哐当”一声轻放在地板上铺着的厚垫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直起身,
抬手随意地用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然后转过身。
看到门口端着姜茶、一脸“我他妈见了鬼”表情的顾衍时,林晚的动作顿住了。
那双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清亮锐利的墨玉眸子,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
随即迅速被惯常的淡漠覆盖,快得让顾衍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的目光落在顾衍手里的杯子上,
没什么情绪地开口:“放着吧。”顾衍却没动。他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
死死钉在阁楼那面原本被巨大防尘布遮盖、此刻却被掀开一角的墙壁上!墙上密密麻麻,
贴满了各种照片、打印的资料、泛黄的剪报,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拉出了错综复杂的连线。
最刺眼的,是正中央一张放大的车祸现场照片——扭曲变形的黑色轿车,满地狼藉的碎片,
还有刺目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血迹喷溅痕迹。而在照片旁边,用一枚生锈的图钉,
固定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手工**的蓝风铃。铃身是褪了色的天蓝色玻璃,
上面用白色颜料画着幼稚的星星月亮图案。本该清脆悦耳的风铃,此刻却死气沉沉地悬挂着,
其中一片铃舌上,凝固着一小块深褐色的、触目惊心的污渍——干涸的血迹!
空气仿佛凝固了。阁楼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林晚顺着顾衍的目光看向那面墙,
脸上最后一丝伪装出来的平静也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墙边,
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那枚褪色的蓝风铃,像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顾衍喉头发紧,他端着那杯已经没什么热气的姜茶走过去,
放在旁边一张落满灰尘的小木桌上。他看着林晚单薄的背影,
声音干涩:“这……就是你装病的理由?”林晚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疲惫,
穿透了阁楼的灰尘:“降低凶手的戒心。让他们以为,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已经是个风吹就倒、构不成威胁的废人,很快就会跟着她父母去了。”她顿了顿,
指尖停留在风铃那片凝固的血迹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是我十一岁生日,
他们送我的最后一件礼物。车祸的时候……它就在车里。
”顾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看着那枚小小的、沾着父母血迹的蓝风铃,
又看看眼前这个在深夜无人处举着铁、眼神却破碎不堪的女孩,
之前所有的猜疑、戒备、甚至那点被“骗婚”的怨气,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发现自己词穷。就在这时,阁楼虚掩的门又被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盟友站在门口,
脸色凝重。他显然对林晚在这里举铁毫不意外,目光直接掠过顾衍,落在林晚身上,
手里捏着一个银色的U盘。“晚晚,慈善医院那边,有消息了。”医生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我们的人拍到点东西,在……地下三层。不是普通药品。
”他将U盘递过来,目光锐利地扫过顾衍,带着审视,最终还是对林晚说道,“你二叔,
比我们想的更急,手也伸得更长。他们在制的东西……很危险。”林晚接过U盘,指尖冰凉。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面破碎的悲伤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锐利取代。窗外,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墨黑的夜空,紧接着,是滚滚而来的闷雷,
震得脚下的地板都在微微颤抖。暴风雨,真的要来了。05.雷声越来越近,
豆大的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敲打着老宅古老的瓦片和玻璃窗,
发出密集而狂暴的声响。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如同巨斧劈开夜幕,
紧随其后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轰咔!”整个老宅瞬间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暗!
断电了。顾衍刚摸索着回到自己位于二楼的客卧门口,
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巨响惊得心头一跳。他下意识地摸向墙壁上的开关,按了几下,
毫无反应。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屋内狰狞的家具轮廓,
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狂风裹挟着雨点,疯狂地抽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怪响,
像是有无数怨灵在哭嚎。这栋百年老宅在风雨飘摇的夜晚,显露出它阴森可怖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