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中重逢2015年的春天,南方小城的雨总是来得更缠绵些。
我撑着一把褪色的黑伞,站在“老地方”茶馆的门外,看着雨丝将青石板路逐渐打湿,
发着呆。手里攥着的手机屏幕亮了第三次,是阿蔡发来的消息:“路上有点堵,
松松闹着要吃糖,我绕去便利店了,再等我十分钟。”我刚准备回复“没事,慢慢来”,
抬头就看见街角处一辆银灰色电动车驶来。车筐里插着一把儿童伞,阿蔡穿着米白色风衣,
温柔的搂着孩子,男孩湿漉漉的小脑袋靠在阿蔡肩膀上,
小雨为她匀称的身形加了层柔光滤镜。电动车在茶馆门口停下,阿蔡一下车,
松松就怯生生地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伞看。“不好意思啊,
让你等这么久。”阿蔡拂了拂风衣下摆的雨水,语气带着歉意,“松松今天起得晚,
出门前又非要找他的蓝色外套,耽误了时间。”我连忙摆手,
把伞往他们那边递了递:“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快进去吧,里面暖和。
”茶馆里飘着淡淡的龙井茶香,靠窗的位置还留着我们上次坐过的那张木桌。
我帮松松拉开椅子,从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变形金刚,是前几天在小商品市场挑的,
老板说这是最新款,小男孩都喜欢。松松的眼睛亮了亮,却没敢伸手接,
只是回头看了看阿蔡。“拿着吧,谢谢叔叔。”阿蔡摸了摸松松的头,声音温柔。
松松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玩具,抱在怀里,低头摆弄起来,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酸了一下,这种心底的触动已经好久不曾感受过了。三个月前,
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阿蔡时,我还在犹豫。朋友说她是单亲妈妈,带着个5岁的儿子,
在一家服装店做导购,人很勤快,就是日子过得不容易。第一次见面那天,
我在茶馆等了不到五分钟,就看见阿蔡牵着松松走进来。她穿得很朴素,一件浅灰色针织衫,
黑色牛仔裤,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可眼睛很亮,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松松那天也是这样,躲在她身后,不怎么说话。我试着跟他聊动画片,
他只是点点头或摇摇头,直到我说起学校里的运动会,他才小声说自己跑得很快,
在今年学校的短跑比赛中拿了第三名。阿蔡坐在一旁,看着我们聊天,偶尔补充几句,
语气里满是对松松的疼爱。回去的路上,我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说:“我想试试。
”朋友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说:“你想清楚啊,带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可不容易。
”我握着手机,想起阿蔡说起松松时温柔的眼神,还有松松那句“我跑得很快”,
轻声说:“我知道,但我觉得她挺好的。”从那以后,我和阿蔡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
每天晚上,我会给她发消息,问问松松今天在学校乖不乖,她工作累不累;周末的时候,
我会约他们去公园玩,或者带松松去游乐园。慢慢的,松松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说他今天在学校得了小红花,或者跟我讲奥特曼的故事。记得有一次,松松感冒发烧,
夜里烧到39度。阿蔡急得团团转,给我打电话时声音都在抖。我当时正在公司加班,
一听这话,抓起外套就往她家跑。路上买了退烧药和物理降温贴,到她家时,松松躺在床上,
小脸烧得通红,嘴里还喃喃地说着胡话。我帮着阿蔡给松松物理降温,喂他吃药,
守到后半夜,松松的烧终于退了些。阿蔡坐在床边,看着松松熟睡的脸,
眼眶红红的:“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递给她一杯热水,
说:“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那天晚上,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听着卧室里松松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我想,
或许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一位温柔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可这份期待,在五月初去阿蔡家见她父母时,被泼了一盆冷水。坐了五个小时的大巴,
我来到阿蔡的老家,一个老旧小区,六层楼,没有电梯。我们提着水果和营养品,
爬了半天楼梯,才到她家门口。开门的是阿蔡的母亲,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进来吧”,就转身进了厨房。阿蔡的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手里拿着个搪瓷杯,正慢悠悠地喝茶。他抬眼看了我一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我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坐下时,感觉沙发垫硬邦邦的,像是铺了层木板。
阿蔡给我倒了杯茶,又给她父亲续了点水,轻声说:“爸,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陈阳。
”阿蔡的父亲“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盯着我看。客厅里静得可怕,
只有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我心里有些发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端起茶杯,
小口小口地喝茶。2彩礼风波过了大概十分钟,阿蔡的母亲从厨房出来,
手里端着一盘炒花生,放在茶几上:“吃点花生吧,自己家炒的。”我连忙道谢,
拿起一颗花生剥了壳,递给松松。松松接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叔叔”。
“既然你们今天来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阿蔡的父亲放下搪瓷杯,身体微微前倾,
语气严肃,“阿蔡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儿,这些年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你要是想跟她结婚,
总得给我们一个保障,也给松松一个保障。”我心里一紧,连忙说:“叔叔您放心,
我一定会对阿蔡和松松好的。以后家里的事,我多担着,松松的学费、生活费,我都会负责。
”“负责不是嘴上说说的。”阿蔡的父亲皱了皱眉,“我们这边的规矩,
婚前男方得给彩礼。阿蔡带着松松,跟别的姑娘不一样,你得拿出十六万八,
之后作为松松的抚养费。这钱,一是给松松存着,
以后他上学、结婚能用;二是也给我们老两口一个安心,知道你是真心想跟阿蔡过日子,
不是随便玩玩。”十六万八。这个数字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当时我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做设计,每个月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到手也就四千多块。
工作三年,省吃俭用存了五万块,加上父亲之前给我的两万块,总共也就七万左右。
十六万八,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我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指尖有些发凉:“叔叔,这个数额……对我来说有点太多了。我现在没这么多钱,
能不能……能不能少一点,或者我以后慢慢补?”“少一点?
”阿蔡的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围裙擦着手,“陈阳,不是我们为难你。
阿蔡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虽说带着个孩子,嫁给你,以后那就是你的人了,
松松也就是你的孩子。你连这点钱都不愿意拿,怎么证明你是真心对他们好?
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也帮不上阿蔡什么,就想让她以后的日子能安稳点。”我看向阿蔡,
希望她能帮我说说情。可阿蔡却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陈阳,
我爸我妈也是为了我好。这钱……我也觉得应该要。毕竟我是远嫁,
以后回娘家的次数少了,给家里留点钱,也是应该的。而且松松的抚养费,本来就该你出,
我总不能带着松松嫁你,还要为他以后的学费生活费发愁吧,那样以后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刺穿了我心里最后一点期待。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那个之前在我面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阿蔡,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以为我们是要一起组建家庭,一起面对生活的困难,可她却觉得,松松的抚养费,
我一个人承担是天经地义,甚至不愿意为我分担一点。3调解无果那天的见面,
最终不欢而散。我提着没怎么动过的水果,走出阿蔡家的小区时,天已经黑了。
雨雾中的路灯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我沿着马路慢慢走,心里像被灌满了冷水。手机响了,
是父亲打来的。“阳阳,今天去阿蔡家怎么样?她父母对你还满意吗?
”父亲的声音带着期待。我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爸,
他们……他们要十六万八的抚养费,不然不同意我和阿蔡结婚。”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传来父亲叹息的声音:“十六万八?是有点多。不过……你要是真喜欢阿蔡,
想跟她过日子,爸再想想办法。我这边还有点积蓄,加上你存的钱,再跟你二叔借点,
应该能凑够。”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父亲今年五十八岁,在一家工厂做门卫,
每个月工资才两千多块。他的积蓄,是省了一辈子的养老钱。我哽咽着说:“爸,不用了。
这钱太多了,而且阿蔡她……她也不愿意承担一点。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合适。
”“你别着急下结论。”父亲的声音很沉稳,“感情的事,哪有一帆风顺的。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阿蔡,咱们再好好聊聊,说不定能商量出个办法来。”第二天,
父亲特意请了假,陪我去阿蔡工作的服装店。服装店在市中心的商场里,人来人往。
阿蔡穿着店里的制服,正在给一个顾客介绍衣服,看见我们进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连忙跟顾客说了声抱歉,走了过来。“叔叔,陈阳,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父亲笑了笑,说:“我们过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聊聊昨天的事。
你现在忙不忙?要是不忙,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阿蔡看了看店里的情况,
说:“现在还好,没什么顾客。你们等我一下,我跟店长说一声,咱们去旁边的咖啡馆聊。
”咖啡馆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父亲先开口,语气很诚恳:“阿蔡,
昨天你爸妈说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十六万八,对我们家来说确实有点困难,
但陈阳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想对松松好。我这边还有点积蓄,加上陈阳存的钱,
再跟亲戚借点,差不多能凑够十万。剩下的六万八,能不能缓缓,等以后陈阳工资涨了,
再慢慢给?”阿蔡望着杯子里的咖啡,沉默了半天,才抬起头说:“叔叔,不是我不愿意等,
是我爸妈那边不同意。他们说,这钱必须婚前给清,不然就不让我跟陈阳结婚。
而且……我也觉得,这钱不能欠着。万一以后陈阳工资没涨,或者家里有什么事,到时候,
受苦的还是我和松松。”“阿蔡,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忍不住开口,
“我什么时候让你受过苦了?松松感冒发烧,
我夜里跑遍半个城给你们买药;周末我带你们去玩,松松想要什么玩具,我哪次没给他买?
我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可你怎么就只想着钱,不想想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不是只想着钱!”阿蔡的声音提高了些,“我带着松松,容易吗?
我想找个能给我和松松安稳生活的人,有错吗?你现在连十六万八都拿不出来,
以后松松上学、看病,你能保证不发愁吗?我不想以后的日子,天天为了钱吵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