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葬礼上,宾客满座,哀乐低回。
我那个结婚三年都吝于给我一个拥抱的丈夫秦斯越,此刻正抱着我的遗像,悲痛欲绝。
他抚摸着照片上我的脸,声音嘶哑,一字一句都像淬了冰的刀子:「阿宁,
你怎么能死……没有你,谁来给月月捐肾?」我站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
冷眼看着他为白月光的表演。他以为我的死亡是他完美计划的终章,却不知道,
他重金从国外请来,要为林月主刀取走「我」肾脏的顶尖外科专家Dr.Ann,就是我。
灵堂里,白色玫瑰堆积如山,香气浓得发腻。秦斯越一身黑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憔悴。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遗像,眼眶通红,薄唇抿成一条绝望的直线。每一个前来吊唁的宾客,
都会被他这副深情不悔的模样打动。「秦总真是用情至深,秦夫人走得太突然了。」「是啊,
结婚纪念日当天出的事,这让秦总怎么受得了。」我戴着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也遮住了眼底的讥诮。结婚纪念日。多讽刺。那天,他亲手为我系上安全带,
温柔叮嘱我开车小心。「山路湿滑,我处理完公事就来接你。」结果,刹车失灵,
我连人带车坠入悬崖。在他完美的计划里,我应该尸骨无存。可惜,我命不该绝。
一个穿着素白长裙的女人,被佣人扶着,颤巍巍地走到秦斯越身边。是林月,他的白月光。
她脸色苍白,眼含泪水,柔弱得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斯越,你别太难过了,
要保重身体。阿宁姐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她的手轻轻搭在秦斯越的手臂上,
是安抚,也是占有。秦斯越抬起猩红的眼,反手握住她,声音里带着后怕与庆幸。「月月,
还好你没事。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周围人投来同情的目光,大概都在感叹这对苦命鸳鸯。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林月身患尿毒症,一直在等合适的肾源。而我,安宁,
拥有和她一模一样的罕见血型。多么巧合。我转身离开这令人作呕的灵堂,
身后传来林月压抑的咳嗽声,和秦斯越紧张的关切。「月月,别怕,肾源已经找到了。」
「很快,你就会好起来的。」我的脚步顿了一下,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告诉秦斯越,Dr.Ann的航班,明天准时抵达。」第二天,
我以Dr.Ann的身份,出现在秦斯越的办公室。摘下墨镜,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
他比葬礼上精神了些,但眉宇间的疲惫依旧掩不住。看到我的脸,秦斯越有片刻的失神。
我的助理,也是我的导师傅云深的学生,适时上前一步,用流利的英文介绍:「秦先生,
这位就是我们为您请来的Ann医生,国际最顶尖的胸外科、器官移植专家。」
秦斯越很快回神,恢复了商场上那种惯有的疏离与强势。他伸出手:「久闻大名,
Ann医生。」我没有回握,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目光扫过他办公桌上那张我和他的结婚照。照片已经被收进了相框,摆在最不显眼的位置。
「秦先生,时间宝贵。请把患者林月**的所有病历资料给我。」我的声音清冷,
不带任何情绪。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显然让秦斯越有些不悦。他习惯了掌控一切,
尤其是在他擅长的领域——用钱和权势。「Ann医生,酬金方面不是问题,
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数字。」他靠在椅背上,审视着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手术必须百分之百成功。」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职业化的微笑。「秦先生,
医学没有百分之百。我只能说,我会尽力。」他似乎对我的回答不满意,眉头皱得更深。
「我太太,安宁,」他提起我的名字时,没有丝毫停顿,像在说一个陌生人,「她的肾,
和林月的匹配度是完美的。我不希望有任何意外。」「意外?」我微微歪头,看着他,
「比如,车祸?」秦斯越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锐利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攫住我,
带着探究和警惕。「Ann医生,你什么意思?」办公室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我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平静无波。「没什么。只是提醒秦先生,就算有完美的肾源,
患者的术后存活率,也取决于很多因素。」「比如,她的身体,是否能承受一场大型手术。
以及,她的精神状态。」我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这是术前心理评估申请,
需要家属签字。林**的精神似乎不太稳定,我需要确认她有强烈的求生意志。」
秦斯s越盯着我,仿佛要从我这张与安宁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半晌,
他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的妻子,」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她是一个很温柔、很听话的女人。跟你,一点都不像。」我拿着秦斯越签好字的文件,
走出了他的办公室。身后,那道探究的视线如影随形。温柔?听话?秦斯越口中的安宁,
是一个为了爱他,可以放弃事业,洗手作羹汤,将自己活成他附属品的女人。也是一个,
蠢到相信他所有谎言的女人。我回到傅云深为我安排的私人病区,林月已经被转了过来。
她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更显得身形单薄。看到我进来,
她立刻露出了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Ann医生,您好。」我点点头,
示意护士将病历递给我。「林**,感觉怎么样?」「不太好,总是觉得累,也没什么胃口。
」她柔声细语,目光却一直瞟向我身后的秦斯越。他果然跟了过来。「Ann医生,
月月的身体一向很弱,你要多费心。」秦斯越很自然地走到床边,替林月掖了掖被角,
动作熟稔又亲密。林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的红晕,她看向我,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斯越就是太紧张我了。其实我知道,
阿宁姐一定会保佑我的。」她又提起了我。像是在宣示,她才是最后的赢家。我合上病历本,
看向她:「林**,你知道为你捐献肾源的人,是谁吗?」林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秦斯越立刻接口:「这件事,就不劳Ann医生费心了。捐献者家属已经签署了所有文件,
一切合法合规。」「是吗?」我将目光转向他,「但据我所知,捐献者死于意外,
并未进行脑死亡判定,按照国际器官捐献条例,这不合规。」秦斯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Ann医生!你是在质疑我吗?我请你来,是让你救人,不是让你来当警察的!」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意。病房里的气压瞬间降到冰点。林月连忙打圆场:「斯越,你别生气,
Ann医生也是为了我好,想确认清楚嘛。」她转向我,楚楚可怜地说:「Ann医生,
捐肾是阿宁姐生前的遗愿。她人最好了,一直把我当亲妹妹看待。
她肯定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一口一个「阿宁姐」,叫得真亲热。
我看着她那张纯良无辜的脸,忽然笑了。「是吗?既然她这么希望你活下去,
为什么不早点捐给你?」「非要等到自己死了,才肯把肾给你?」我的问题,
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林月伪装出来的柔弱。她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秦斯越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他上前一步,
挡在林月和我之间,高大的身影充满了压迫感。「Ann医生,请注意你的言辞!
你只是一个医生,不要揣测我太太的意愿!」「揣测?」我迎上他冰冷的视线,毫无惧色,
「我只是在做术前评估。一个合格的医生,需要了解捐献者和受赠者之间的一切,
这关乎手术的成败,也关乎医生的职业声誉。」我顿了顿,将目光重新投向病床上的林月。
「林**,我再问一遍。你和捐献者安宁**,关系真的那么好吗?」「我……我们……」
林月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求助似的看向秦斯越。秦斯越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对着我低吼:「够了!出去!」我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个我爱了整整五年,
却亲手将我推向深渊的男人,是如何维护另一个女人的。前世的我,就是被他这副模样骗了。
他说,他和林月只是兄妹之情,让我不要多想。他说,林月身体不好,
我们多照顾她是应该的。他说,安宁,你最大度,最懂事了。我信了。
直到那辆失控的卡车朝我撞来时,我才从后视镜里看到,秦斯越就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
冷漠地看着。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大度,是愚蠢。「秦先生,」我收回思绪,
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如果你和你的……病人,无法配合我的工作,那么,请另请高明。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站住!」秦斯越在我身后喝道。我停下脚步,
却没有回头。我能感觉到他克制的怒火和无奈。他需要我,需要我这把「刀」
去救他的心上人。所以,他必须妥协。过了几秒钟,他放缓了语气,
带着一丝不易察人的妥协:「Ann医生,月月身体不好,情绪容易激动。我们换个地方谈。
」我勾了勾唇角。我知道,第一回合,我赢了。医院顶楼的咖啡厅。
秦斯越为我点了一杯蓝山,和我以前的喜好一模一样。他坐在我对面,
沉默地搅动着自己的咖啡,似乎在组织语言。「Ann医生,你和我太太,真的很像。」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很多人都这么说。」我端起咖啡,
轻轻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入喉中,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但这并不能成为秦先生对我无理的理由。」他的手指在咖啡杯壁上摩挲着,眼神晦暗不明。
「抱歉,是我失态了。只是,看到你,我总会想起她。」真是可笑。他提起我时,
语气里竟然真的带上了一丝怀念和伤感。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
或许连我都会被他此刻的演技骗过去。「我爱她。」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很爱。」
「所以?」我挑眉。「所以,我不能让月月出事。」他话锋可一转,逻辑完美地衔接上,
「月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人。我必须完成她的遗愿。」看,多伟大的爱情,
多无私的奉献。用亡妻的肾,去救她的「好妹妹」,顺便成全自己的爱情。一箭三雕。
「秦先生的故事很动人。」我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是,
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安宁**的死亡报告如此潦草,甚至连最基本的现场勘察记录都没有。
」我将一份文件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推到他面前。这是我托傅云深的关系,
从交管部门调出来的原始档案。「一辆重型卡车,刹车失灵,撞上一辆家用轿车。
卡车司机当场死亡,轿车司机安宁,坠崖失踪,推定死亡。」我念出报告上的结论,
语气平淡。「秦先生,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秦斯越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没想到,我一个外科医生,
竟然会去查这些。「Ann医生,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声音已经冷得像冰。「我想说,」
我笑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如果这颗肾的来路有问题,我是不会上手术台的。」
「因为一旦手术中出现任何医疗纠纷,第一个被推出去负责的,是我。」「我,
不想为了别人的爱情,葬送自己的前程。」我的话,无疑是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秦斯越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大概从未遇到过像我这样油盐不进,
还敢反过来威胁他的人。「你在威胁我?」他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不,
我是在陈述事实。」**回椅背,姿态放松,「秦先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强行摘取器官是重罪。我不想成为你的共犯。」咖啡厅里优雅的音乐还在流淌,
但我们之间的空气,已经凝固。良久,秦斯越忽然笑了。那是一种掌控者被挑衅后,
既愤怒又觉得有趣的笑。「Ann医生,你很聪明,也很特别。」他端起咖啡,一饮而尽,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名声?开个价。」他以为,我做这一切,也只是为了利益。
在他眼里,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明码标价。包括爱情,包括人命。「我想要的,
秦先生给不了。」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要一个真相。
给我一份干净的、合法的、没有任何疑点的捐献证明。否则,手术取消。」
我没再看他是什么反应,径直离开了咖啡厅。我知道,他会妥协的。为了林月,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伪造一份无懈可击的死亡报告和捐献证明,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而我,
要的就是这份「伪证」。这将是把他钉死在审判席上,最有力的一颗钉子。回到病区,
傅云深正在等我。他是我导师最得意的门生,也是唯一知道我全部计划的人。「怎么样?」
他递给我一杯温水。「鱼上钩了。」我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他开始怀疑我了。」
「意料之中。」傅云深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锐利,「你的长相,
你的习惯,还有你对事情的敏锐度,都和他认识的那个安宁完全不同,
却又处处透着安宁的影子。他不起疑才怪。」「他越是怀疑,就越会想掌控我。」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而他唯一的筹码,就是林月的手术。」「下一步,
你打算怎么做?」傅云深问。「等。」我转过身,看着他,
「等他把那份伪造的『完美证明』,亲自送到我手上。」秦斯越的效率很高。
不到二十四小时,一份详尽的补充报告就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
里面有交警部门的补充勘察记录,有法医的死亡鉴定书,甚至还有一份我「生前」
亲笔签名的器官捐献意愿书。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几乎看不出破绽。他甚至还「找」
到了那名肇事司机的「遗书」,信里痛陈自己因为堵伯欠下巨债,一时想不开,
才拉着无辜的人同归于尽。一切都天衣无缝。秦斯越亲自将文件交给我,
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微笑。「Ann医生,现在,你满意了吗?」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很完美。」我合上文件,抬眼看他,
「完美得像一场事先写好的剧本。」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没理会他,将文件锁进保险柜。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这期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病人。尤其是你。」「你什么意思?」
秦斯越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林**术前需要静养,情绪不能有任何波动。」
我给出专业的解释,「秦先生,你对她的影响,太大。」这是事实,也是借口。
我只是单纯地不想再看到他们在我面前上演情深似海的戏码。秦斯越盯着我看了几秒,
最终还是点了头。「好,我答应你。」他转身离开,背影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
接下来的三天,我全身心投入到手术准备中。一遍又一遍地研究林月的病历,
分析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制定了数套应急预案。傅云深看着我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模型,
忍不住叹了口气。「宁宁,你真的想救她?」我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我救的不是她,」
我看着屏幕上林月苍白的脸,「我救的是我自己。」如果林月死在我的手术台上,
秦斯越会动用一切力量,将我拖入地狱。他会把我塑造成一个为了钱财草菅人命的无良医生。
到时候,就算我拿出所有证据,也只会被当成一个疯子的污蔑。我不能让他得逞。
我要让林月活着。让她亲眼看着,她爱的男人,是如何身败名裂,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