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扇冰冷厚重的门,毫无预兆地,悄无声息地,向内打开了!
林晚晚猝不及防,身体失去依靠,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她惊恐地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林晚晚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沈砚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他不知何时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深灰色,柔软的棉质面料柔和了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锋利感,但眉宇间的不耐烦和被打扰的冷意却更加明显。他垂眸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件麻烦的、碍事的物品。
“我说过,”他的声音低沉,压过走廊传来的噪音,带着冰碴子,“非必要,不要打扰我。”他托着她的手并未立刻收回,隔着薄薄的T恤面料,林晚晚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不容抗拒的力量。
“这……这还不必要?!”林晚晚借着他的力狼狈地站稳,指着门外,声音因为激动和委屈拔高了八度,“这声音快杀人了!我头都要炸了!怎么休息?怎么工作?这地方根本没法住人!”
沈砚的目光掠过她苍白憔悴的脸和泛红的眼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看向走廊。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侧身,对着门内某个方向,用不高却清晰穿透噪音的声音说了一句:“Echo,启动静音模式。”
话音刚落,林晚晚只觉得周身空气仿佛轻微地震荡了一下。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那如同地狱魔音般的电钻声、撞击声、工人隐约的吆喝声……所有令人崩溃的噪音,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廊里并非完全寂静无声,她能看见穿着工装的工人在走动,能看见灰尘在光线里飞舞,能看见一个工人正对着墙壁挥舞着巨大的电锤——但这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变成了完全无声的默片!
真正的万籁俱寂。只剩下她自己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头顶中央空调系统极其微弱平稳的气流声。
林晚晚彻底呆住了。她张着嘴,像个傻瓜一样,看看门外无声的施工场面,又看看眼前神色淡漠的沈砚,巨大的荒谬感和认知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沈砚收回托在她后背的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灰尘。他不再看她,转身就要关门。
“等等!”林晚晚猛地回神,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却在触碰到那柔软昂贵的面料前硬生生停住。她急切地问:“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那边……”
沈砚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冷硬的背影和一句毫无情绪的解释:“顶层公寓定制了全频段主动降噪系统。声波对冲抵消。造价,七位数。”他顿了顿,补充道,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残酷,“你住的那套,是普通装修。”
“……”林晚晚被这**裸的贫富差距和科技碾压噎得说不出话。七位数……就为了买个清净?!她感觉自己像个闯入了未来世界的山顶洞人。
“现在,还有问题吗?”沈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
林晚晚看着他即将合拢的门缝,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现实的需求压过了羞耻感。她住的那边是“普通装修”,意味着噪音地狱还将持续!她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沈先生!我……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呃……‘静音区’吗?就白天!我保证绝对安静!只占用一个小角落!我……我需要工作!我手头有个设计稿明天必须交!”她急切地解释,生怕他拒绝,“我就在客厅!或者厨房!或者阳台!哪里都行!我保证不会弄脏任何东西!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就借用一下白天的安静!晚上施工停了我就回去!求您了!”
她一口气说完,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不敢看沈砚的表情,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汗湿的手指。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走廊里无声的“默片”还在上演,灰尘在光线里无声地舞蹈。林晚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几秒钟后,就在林晚晚绝望地以为对方会直接甩上门时,沈砚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像法官宣判:
“客厅角落。茶几。”
“不准碰任何东西。”
“不准发出超过35分贝的声音。”
“每天下午五点,准时离开。”
说完,“咔哒”一声轻响,门在她面前彻底合拢。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这默认的态度,已经让林晚晚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她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地吐出一口气,后背的冷汗浸湿了T恤。
下午五点,林晚晚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秒不差地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数位板,从那片奢侈的“静音区”里退了出来。沈砚的公寓大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个纤尘不染、安静得如同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回到自己这边,虽然楼下施工停了,但空气里弥漫的灰尘味和新材料的气味依然浓烈。她草草吃了碗泡面,又一头扎进了那张巨大的设计稿里。灵感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活跃,她画得忘我,直到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才惊觉已是凌晨。
太困了。她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胡乱洗了把脸,倒在那张过分宽大舒适的大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一阵极其规律的、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如同冰冷的机械音,一下下凿进她的意识深处。
“笃、笃、笃。”
林晚晚猛地惊醒,心脏狂跳。谁?!她看了一眼手机,上午十点半!糟了!睡过头了!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睡衣,才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门缝。
门外站着沈砚。
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挺拔冷峻,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清晨的阳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凝结着一层薄冰。
他手里拿着一个……她无比眼熟的、印着某知名生鲜超市LOGO的大号牛皮纸袋。
林晚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完了,他该不会是来……送早餐?
沈砚的目光在她明显是刚睡醒、头发凌乱、穿着卡通睡衣的邋遢形象上扫过,眼神里的冰层似乎又厚了一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动作略显生硬地塞进了她怀里。
林晚晚下意识地接住,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肉类、牛奶,甚至还有一盒包装精致的鸡蛋。
“物业统一配送的住户福利。”沈砚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像在宣读一份通知,“下次,准时签收。不要占用公共通道。”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电梯间。背影挺拔,步伐沉稳,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任务。
林晚晚抱着那袋沉甸甸的“福利”,僵在门口,彻底石化。
物业福利?统一配送?骗鬼呢!她住了两年“阳光花园”,连根葱毛的福利都没见过!而且,配送时间怎么会是上午十点半?还精准地送到她门口?由大老板亲自……“转交”?
她低头看着怀里新鲜的蔬菜水果,又抬头看向沈砚消失在电梯口的背影,一个荒谬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难道……这袋东西,根本就是他买的?
林晚晚抱着那袋沉甸甸、还带着清晨微凉水汽的“物业福利”,僵在门口,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术的石像。沈砚那句冰冷刻板的“不要占用公共通道”还在耳边回荡,可他挺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口,只留下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雪松气息,和她怀里这堆新鲜得不像话的蔬菜水果牛奶鸡蛋。
“骗鬼呢……”她喃喃自语,低头看着纸袋里翠绿的西兰花、红彤彤的草莓、包装精美的进口牛奶,还有那盒印着有机农场标志的鸡蛋。阳光花园的物业要是有这福利,王阿姨那张刻薄脸都能笑出朵花来!
她把袋子抱回屋,放在冷冰冰的岛台上,看着这堆格格不入的生机勃勃,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是巧合?还是……她甩甩头,不敢深想。那个男人,心思深得像马里亚纳海沟,她这种小虾米掉进去,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日子在一种奇特的节奏里滑过。白天,她像个影子,抱着电脑和设计稿,缩在沈砚那套静音堡垒客厅的角落茶几旁。那里仿佛有个无形的结界,隔绝了外面施工的喧嚣。她强迫自己专注,手指在数位板上飞快移动,偶尔抬头偷瞄一眼。
沈砚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厚重的实木门紧闭。偶尔他会出来,去厨房倒水,或者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接个电话。他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优雅而警觉的豹子。林晚晚每次都屏住呼吸,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从不看她,仿佛角落里坐着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家具。只有在五点整,他书房的门会准时打开,他本人会无声地出现在客厅,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就是无声的逐客令。林晚晚一秒都不敢耽搁,立刻收拾东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溜出去。
晚上回到自己这边,虽然施工停了,但空气里的粉尘味挥之不去。她常常对着那张巨大的LOFT改造设计图熬到深夜,试图把白天在“静音区”捕捉到的灵感碎片拼凑起来。
这天下午,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沈砚公寓巨大的落地窗上,瞬间织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城市在雨雾中变得模糊不清。
林晚晚画完最后一笔,长舒一口气,终于赶在死线前完成了设计稿初稿。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脖子,收拾好东西,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客厅角落那座昂贵的古董座钟——四点五十五分。
沈砚书房的门依旧紧闭。五点快到了。
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玄关。外面的雨声更大了,隔着顶级隔音都能听到沉闷的轰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
一股裹挟着寒意的湿气瞬间涌了进来。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雨水被狂风卷着斜打进来,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水渍。从这里到她自己的公寓门,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没事,冲过去就好了!”林晚晚给自己打气,把电脑包紧紧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尖,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T恤。寒意刺骨。她低着头,加快脚步冲向自己的门。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身后那扇厚重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林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回头。
沈砚站在门内,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手里端着他标志性的黑咖啡。他似乎正要出来,目光落在走廊尽头那扇被风雨吹打的窗户上,眉头微蹙,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门口时,正好捕捉到林晚晚狼狈回头的那一瞬。
她浑身湿透,单薄的浅色T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嘴唇被冻得微微发紫,长长的睫毛上也沾着细小的水珠,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电脑和设计稿的包,像只被暴雨打懵了的小动物,眼神里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和……茫然?
沈砚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她湿透的、微微发抖的身上停留了足足两秒。那眼神很复杂,像是审视一件被意外损坏的物品,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别的情绪。
走廊里只听得见外面狂暴的风雨声。
林晚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寒意似乎更重了。她尴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沈、沈先生……我……我马上进去……”声音都带着颤音。
沈砚没有回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注视只是她的错觉。他端着咖啡,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扇被风雨侵袭的窗户,动作利落地将其关严锁死,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然后,他转身,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端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走回了自己的公寓。
厚重的门,再次在她面前无声合拢。
林晚晚站在自己冰冷的门前,浑身湿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她手忙脚乱地刷卡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湿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极其难受。她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燥的家居服,才感觉冻僵的身体慢慢回暖。但脑袋却开始一阵阵发沉,喉咙也痒痒的。糟糕,好像有点感冒了。
她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姜茶,捧着热乎乎的杯子蜷缩在客厅沙发里,望着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发呆。沈砚刚才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嫌她碍眼?还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心?
她摇摇头,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怎么可能。那个男人,字典里大概根本没有“关心”这个词。
第二天一早,林晚晚是被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感弄醒的。头重得像灌了铅,浑身骨头缝都透着酸痛,鼻子也堵得严严实实。她挣扎着量了体温——38.5度。
发烧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强撑着爬起来,找出备用的退烧药吃了,又灌了一大杯热水,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点。但身体依旧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工作不能停。甲方爸爸可不管她发不发烧。她挣扎着洗漱完,换好衣服,感觉像打了一场仗。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的自己,她叹了口气,抱起电脑和设计稿,脚步虚浮地走向那扇沉重的门。
进入那片奢侈的“静音区”,熟悉的清冽雪松气息包裹了她,让她昏沉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一点点。她把自己重重地“放”在角落的茶几旁,打开电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修改设计稿。
但发烧的威力不容小觑。没过多久,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的屏幕开始模糊重影,键盘上的字符像小蝌蚪一样游动。喉咙的干痛和身体的酸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力。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又怕声音太大,赶紧捂住嘴,憋得满脸通红,肩膀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趴在冰凉的茶几上,额头贴着桌面,试图汲取一点凉意来缓解滚烫的难受。意识在昏沉和清醒的边缘挣扎,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
林晚晚一个激灵,强撑着抬起头。
沈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衬得身姿越发挺拔。他微微垂眸看着她,眼神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平静无波,像在观察一件物品的状态。但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一个玻璃水杯。里面盛着清澈透明的温水。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他把水杯轻轻地、无声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杯底接触玻璃桌面,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嗒”。
没有询问,没有关切的话语。
然后,他转身,脚步无声地走向书房。走到门口时,他似乎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目光似乎在她蜷缩的背影上掠过,随即推门进去。
厚重的书房门合拢,隔绝了一切。
林晚晚呆呆地看着眼前那杯温水。水珠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在光洁的桌面上晕开一小圈湿痕。
那杯水,静静地放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谜题。
那杯水,安静地立在冰凉的玻璃茶几上,杯壁凝结的水珠缓慢滑落,在桌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林晚晚盯着它,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痛感似乎更尖锐了。发烧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她犹豫着,指尖试探地触碰到冰凉的杯壁。水是温的,恰到好处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过来,驱散了一丝寒意。
她捧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温热的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舒缓的清凉。身体里那股燥热和寒意交织的难受似乎被短暂地安抚了一下。她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赶紧捂住嘴,压抑着声音,身体蜷缩得更紧。
水杯很快见了底。喉咙的干渴稍解,但身体的酸软和沉重感却像灌了铅。她重新趴回冰凉的茶几上,侧着脸,额头贴着桌面,贪图那一点点凉意,试图驱散额头的滚烫。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意识在昏沉中浮浮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也可能漫长如一个世纪。那个几乎无声的脚步声,再次在她身边停下。
林晚晚挣扎着掀起沉重的眼皮。
沈砚又站在了她面前。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棉质面料柔和了他身上的棱角,但那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这一次,他手里拿着的不是水杯。
而是一个小小的、印着药房LOGO的白色纸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动作利落地将纸袋放在了刚才那个空水杯的旁边。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仿佛放下的只是一份需要签收的文件。
林晚晚的视线有些模糊,勉强看清纸袋里露出的药盒一角,是熟悉的退烧药和感冒药。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沈砚的目光在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和布满水汽的迷茫眼睛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些之前的纯粹审视?
他依旧没有开口询问或表达任何关心。放好药袋后,他转身就走,步伐沉稳无声,径直走向厨房。
林晚晚看着那个小小的白色纸袋,又看看走向开放式厨房的那个高大背影,脑子被高烧搅成了一锅浆糊。她费力地伸出手,把纸袋扒拉过来,手指有些发抖地拆开。
里面果然是她常吃的那种退烧药和感冒冲剂。还有一板缓解喉咙痛的含片。药盒外面,贴着一张小小的、打印出来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打印体,冰冷而精确:
**【用量:退烧药一次一片,间隔6小时。感冒冲剂一次一包,一日三次。餐后服用。】**
没有手写的痕迹,没有多余的叮嘱。标准的药品说明书格式。
林晚晚看着那张纸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感激?是困惑?还是更深的不安?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厨房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林晚晚抬起头,视线穿过客厅。
沈砚背对着她,站在光洁的岛台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操作台面,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头的侧影,肩背的线条在柔软的家居服下依然显得挺拔有力。他在做什么?
很快,一股淡淡的、带着甜香的米粥气息,极其微弱地飘了过来,丝丝缕缕,钻进林晚晚被感冒堵塞得不太通畅的鼻子里。
他在……煮东西?
林晚晚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那个连蔬菜水果都要用“物业福利”当借口的冰山总裁,那个嫌弃她的招财猫“占用公共区域”的洁癖狂,会亲自动手煮东西?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只见沈砚微微侧身,拿起一个光洁的白瓷碗,动作似乎有些……生疏?他拿起勺子,从岛台内侧的锅里舀着什么,小心翼翼地盛进碗里。白瓷碗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显得格外精致小巧。
片刻后,他端着那只白瓷碗,转身走了过来。
碗里盛着大半碗白米粥。米粒熬得软烂开花,汤汁浓稠,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没有任何点缀,就是一碗最朴素的白粥。
沈砚走到茶几前,脚步无声。他微微俯身,将那碗热粥放在了药袋旁边,距离林晚晚趴着的地方很近。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刻意的、避免触碰的距离感。
“吃了药再喝。”他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似乎低哑了一点点,但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指令式语调,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说完,他直起身,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再次走向书房的方向。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进去。走到书房门口,他脚步似乎顿了一下,背对着客厅的方向。林晚晚烧得迷迷糊糊,只觉得那个挺拔的背影在视线里有些晃动。
“下午,”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低沉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用过来了。”
话音落下,书房的门打开,他的身影没入其中,厚重的门板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客厅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微弱的送风声。
林晚晚趴在茶几上,怔怔地看着眼前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清淡的米香混合着药味,萦绕在鼻尖。额头的滚烫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制意味的“照顾”而变得更加混沌。
他让她不用过去了?是嫌她生病碍事?还是……别的?
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像一道沉默的闸门,隔绝了所有答案。
那场来势汹汹的感冒,像一场突袭的暴风雨,把林晚晚撂倒在那个过于宽大的“临时居所”里整整两天。退烧药和白粥的组合起了作用,热度退去,身体虽然还残留着酸软,但总算能爬起来继续战斗了。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按时出现在沈砚公寓那个熟悉的角落。沈砚对她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纯粹的冰冷和漠视。仿佛那杯温水、那袋药、那碗白粥,都只是她高烧下产生的幻觉。他依旧准时在五点出现,无声地驱逐她离开这片昂贵的静音区。
林晚晚也识趣地把自己缩成更小的存在,埋头赶工。那场病让她耽误了不少时间,眼看“栖木”工作室竞标“星耀”商业中心内部改造项目的截止日期近在眼前,她负责的LOFT样板间设计稿必须尽快完成最终稿。
这天下午,林晚晚正对着屏幕上复杂的空间动线图眉头紧锁,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秦朗学长。
她心里微微一紧。秦朗,大学时设计系的风云人物,才华横溢,温文尔雅,毕业后去了国外顶尖事务所,是老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也是她暗自仰慕和追赶的目标。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快步走到玄关处,才按下接听键,压低了声音:“喂?学长?”
“晚晚?”电话那头传来秦朗温和含笑的声音,像一阵和煦的春风,“好久不见。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林晚晚连忙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见到偶像的紧张,“学长你回国了?”
“是啊,刚回来不久。听王教授提起,你现在在‘栖木’?真巧,我这次回来,刚好负责‘星耀’项目的设计顾问工作。”秦朗的声音带着笑意,“看了你们工作室提交的初步构想,其中那个LOFT样板间的创意非常有意思,很有灵气。是你负责的吧?”
林晚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是…是我负责的。学长你…你觉得还行?”能得到秦朗的认可,对她而言意义重大。
“何止还行,是很有想法。”秦朗语气真诚,“不过有些细节处理,比如那个旋转储物墙的承重节点,还有升降书桌的联动结构,可能还需要再推敲一下。正好我下午有空,你方便的话,我过去你工作室看看?或者找个地方聊聊?当面交流可能更清楚。”
“啊?”林晚晚愣住了。秦朗要亲自指导她?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又想到自己现在尴尬的“寄人篱下”状态,去工作室显然不现实,而外面……“学长,我…我暂时不在工作室那边。要不…要不我们找个咖啡馆?”
“没问题。地址你定,发我就好。”秦朗爽快地答应。
挂了电话,林晚晚的心还在砰砰跳,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忐忑。她定了离公寓不远的一家环境清幽的咖啡馆,把地址发给了秦朗。看了一眼时间,三点半。离五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她回到角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时间变得格外宝贵。她必须赶在五点前离开,去见秦朗。
四点五十分,林晚晚终于完成了手头最紧急的修改。她飞快地收拾好电脑和图纸,轻手轻脚地走向玄关。路过客厅中央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书房厚重的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隙。
她心头一跳,脚步更快了些。刷卡,开门,闪身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合拢。
书房的门缝里,沈砚深邃的目光静静地看着那扇合拢的金属门,以及门关上瞬间,林晚晚那明显带着一丝雀跃和急切的侧影。他面无表情地关上了书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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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
秦朗比大学时更加沉稳,穿着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气质温润如玉。他认真地看着林晚晚摊开的设计图,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划过,时而点头,时而提出一针见血的专业意见。
“这个旋转轴心放在这里,受力更均匀,也更节省空间。”
“升降桌的电机位置可以考虑隐藏在这里,美观度会更好。”
“还有这个,”他指着角落那个胖乎乎的招财猫草图,眼中带着笑意,“很有生活气息的点缀,不过形态可以再设计得更现代、更艺术化一点,让它不仅仅是装饰,也能融入空间功能。”
林晚晚听得眼睛发亮,困扰她多日的难题在秦朗的点拨下豁然开朗。她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飞快地在图纸上做着笔记,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秦朗总是耐心解答,语气温和,思路清晰。
时间在专注的讨论中飞快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开始点亮。
“太感谢你了学长!你帮了我大忙了!”林晚晚收起图纸,由衷地感激道。
“别客气。看到学妹这么有想法,我也很高兴。”秦朗笑了笑,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长方形纸盒,推到林晚晚面前,“一点小礼物,算是欢迎你加入‘星耀’项目,也预祝你的设计成功。”
林晚晚愣住了:“学长,这……”
“打开看看?”秦朗鼓励地看着她。
林晚晚有些不好意思地拆开包装。打开盒盖的瞬间,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笔。但这绝不是一支普通的笔。笔身是温润的深棕色木纹材质,打磨得极其光滑,握在手中分量感十足,手感极佳。笔帽顶端镶嵌着一小块温润的和田玉,雕工精细,玉质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最特别的是,笔杆靠近笔尖的位置,用极其微雕的技艺,刻了一只小巧玲珑、形态憨态可掬的招财猫!正是她草图上那个胖猫的微缩艺术版!
“这是……”林晚晚惊喜得说不出话。这支笔不仅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它完美地契合了她的设计理念,甚至升华了那个小小的元素!
“一位日本手作大师的作品,木料是百年老檀,玉是和田籽料。”秦朗看着她惊喜的样子,笑容加深,“我觉得它很适合你。设计需要好工具,更需要灵感源泉。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
“这太贵重了!学长,我不能收!”林晚晚连忙推辞。
“收下吧。”秦朗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就当是学长对学妹才华的一点小小投资。我相信你的设计会大放异彩。”他顿了顿,补充道,“下周项目内部初审会,我会重点关注你的方案。加油。”
林晚晚看着手中这支凝聚着心意和祝福的笔,心里暖融融的,之前的疲惫和压力似乎都消散了不少。她郑重地点点头:“嗯!谢谢学长!我一定会努力的!”
秦朗体贴地将她送到了公寓楼下。车子停在距离单元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路边。
“就送到这里吧,学长。”林晚晚抱着装着笔盒和图纸的包,感激地说,“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别客气。”秦朗下车,替她打开车门,动作绅士,“快上去吧,好好休息。有事随时联系我。”
“嗯!学长再见!”林晚晚挥挥手,转身快步走向那栋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宏伟的公寓楼。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没看到秦朗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堂入口,眼神温和而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