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红土遇亚罗国的七月,红土被烈日烤得发脆,
脚底板踩上去能清晰听见土粒崩裂的细碎声响。空气里浮动着灼热的红土腥气,
混着若有似无的硝烟味,像一张粗糙的砂纸,蹭得人鼻腔发痒、皮肤发紧。
苏晚蹲在联合国维和医疗点的蓝白帐篷外,指尖捏着卷无菌绷带,
正给一个胳膊擦破的当地男孩细细缠绕。男孩瘦得只剩一把嶙峋的骨头,脏污的小臂上,
伤口边缘还嵌着草屑与红土,疼得微微发颤。她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
砸在男孩满是泥垢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浅湿的印子,又很快被热风烘干。“别怕,
很快就好。”她用生硬却刻意放缓的亚罗语安抚,尾音带着点医疗人员特有的温柔底气。
指尖刚系好最后一个利落的蝴蝶结,远处突然炸响密集的枪声——像暴雨倾砸在铁皮屋顶,
急促得让人窒息。紧接着是载具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带着碾压一切的磅礴气势,
震得脚下的红土都在发抖。男孩吓得浑身一缩,像只受惊的小兽,死死扑进旁边妇人的怀里,
攥着妇人衣角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苏晚猛地抬头,
看见三辆涂着联合国蓝的装甲车碾着沙尘疾驰而来,车辙在红土上刻下两道深痕,
车身侧面的五星红旗在烈日下翻卷,红得格外刺眼。第一辆装甲车的舱门“哐当”一声弹开,
率先跳下的男人动作利落如蓄势的猎豹。战术头盔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颌,
迷彩服上沾着的红土还带着战场的余温,肩背挺拔如松,往那一站,
就自带硝烟沉淀出的冷峻气场。他抬手摘下头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角,
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眉骨高挺,眼窝深邃,眼神锐利如鹰隼,
却在扫过医疗点蜷缩的伤员时,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这是苏晚第一次见到陆峥,
中国维和特种部队“苍狼”分队的队长。“医疗点有紧急手术条件吗?”他快步上前,
声音比风沙打磨过的岩石更糙,却透着千锤百炼的沉稳,像砸在钢板上的铁粒,
“三号公路遇袭,两名战士贯穿伤,失血量很大,必须立刻处理。”话音未落,
他身后的两名战士已抬着担架飞奔过来,帆布担架上的人裹着渗血的纱布,
暗红的血珠顺着纱布边缘往下滴,在红土上砸出点点深色印记,
伤者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苏晚立刻起身迎上去,
白大褂下摆还沾着刚才给孩子包扎时蹭到的泥点,转身时却脚步稳当,裙摆扫过地面的沙尘,
没有半分踉跄:“里侧帐篷是无菌手术室,我是主刀医生苏晚,跟我来!
”她说话时语速偏快,却字字清晰,抬手掀开帐篷门帘的瞬间,
腕间的听诊器轻轻撞在帐篷杆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在紧张的氛围里添了丝异样的安稳。陆峥跟在她身后,
目光无意间扫过她的领口——一枚小小的银质橄榄枝胸针别在白大褂上,
边缘被岁月磨得发亮,在满是硝烟的灰蒙里,透着一点细碎的光。手术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
当苏晚掀开门帘走出帐篷时,夕阳正沉到地平线,把天边的云层烧得像一团团凝固的血。
陆峥就站在帐篷外的空地上,军用水壶在手里攥着,
壶身凝着层细密的水珠——是特意放在阴凉处镇过的。见她出来,他快步上前,
把水壶递过去,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凉白开,炊事班刚晾的,补充点水分。
”苏晚接过水壶时,指尖不经意蹭到他的掌心——那是常年握枪磨出的厚茧,
纹路里嵌着洗不净的硝烟味,粗糙却温热。她仰头喝了两口,清凉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
熨帖了紧绷的神经,才缓过劲来:“子弹都取出来了,没伤到主动脉和神经,但失血太多,
得输两袋血,需要静养观察。”她说话时,鬓角的碎发粘在汗湿的脸颊上,显得有些狼狈,
眼神却清亮得很。陆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帐篷里,确认战士们已被安置妥当,才回过头,
目光落在她胸前沾着的淡红色血渍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多谢苏医生。我叫陆峥,
苍狼分队队长。”“苏晚,中国医疗队外科医生。”她伸手回握,
掌心还带着消毒水的清冽凉意。陆峥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的沙尘,
飞快地在迷彩裤上蹭了两下,才轻轻扣住她的指尖——两双手一凉一暖,一糙一细,
触碰到的瞬间,两人都莫名顿了半秒,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远处的营地传来开饭的号声,
悠长的调子在红土上空飘着,陆峥率先松开手,指了指医疗点旁边亮着灯的帐篷,
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拘谨:“炊事班煮了小米粥,熬得很烂,一起吃点?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几个年轻战士正扒着帐篷帘偷偷打量这边,见她望过来,
立刻缩了回去,只露出几双亮晶晶的眼睛。她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头。
炊事班的帐篷外燃着一堆篝火,火焰舔着铁锅的边缘,小米粥的醇香混着炭火的焦味飘过来,
勾得人胃里发空。战士们围坐在篝火旁,见陆峥带着苏晚过来,纷纷往旁边挪了挪,
给她让出个最靠近火堆的位置。一个脸膛黝黑的年轻战士递来个粗瓷碗,
另一个从怀里摸出个铁皮盒,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碟咸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苏医生,
条件有限,就这个下饭,您尝尝?”粥熬得确实软糯,入口带着纯粹的米香,苏晚喝了两口,
胃里暖烘烘的。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下午遇袭的经过,
有人手舞足蹈地比划“队长一枪就撂倒一个冲在最前面的武装分子”,陆峥坐在旁边,
偶尔插一句,声音不高,却精准地纠正描述里的夸张——“是三枚手雷,
不是五枚”“对方是七个,不是一群”,末了总加一句“警戒状态,别松懈”,
语气里的严谨,让喧闹的氛围都收敛了几分。苏晚捧着碗,听着他们的对话,
才知道苍狼分队刚到亚罗国一个月,接手三号公路的巡逻任务还不到两周。
那条路是当地平民撤离的唯一通道,也是武装分子劫掠的重点区域,几乎每天都有冲突。
“这条路……一直这么危险吗?”她舀粥的动作慢了些,想起下午那个胳膊擦破的男孩,
还有担架上战士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陆峥舀粥的勺子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漆黑的夜空,
那里隐约能看见三号公路的轮廓,像一条蛰伏在黑暗里的蛇。“昨天上午,
一支平民车队在中段遇袭,”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风拂过红土,“三个孩子,
最小的才五岁,被埋在坍塌的车厢下,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这句话像块冰冷的石头,
砸进喧闹的篝火旁,战士们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只剩下火焰噼啪燃烧的声响,
火星子偶尔溅起来,落在地上就灭了。苏晚握着碗的手指紧了紧,碗沿硌得掌心发疼,
下午那个男孩扑进母亲怀里时,眼里的恐惧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
闷得发慌。夜深后,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哨位的探照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光柱。
陆峥没说什么,却悄悄派了两个战士守在医疗点帐篷外,步枪斜挎在肩上,
站姿笔挺得像两棵白杨树。苏晚躺在行军床上,军用毛毯带着点樟脑丸的陈旧味道,
耳边是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枪声,像夜猫子的嘶叫,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索性起身,
撩开帐篷帘走出去,月光很亮,把营地的影子拉得老长。哨位旁,陆峥正站在那里,
背对着她,望着三号公路的方向,战术靴边放着把上了膛的步枪,枪口稳稳对着黑暗深处。
“还没睡?”苏晚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哨位上警惕的战士。
陆峥转过身,手里拿着个夜视仪,递到她面前:“看那边。”苏晚接过戴上,调焦的瞬间,
黑暗里的景象清晰起来——几处微弱的光点在缓慢移动,像濒死的萤火虫,
正朝着营地的方向艰难挪动。“是难民,”陆峥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传来,
带着点夜风的凉意,“应该是从三号公路逃出来的,估计走了大半夜。我们明天一早去接,
你这里……可能要多准备几张床位,大概率有老人和孩子。”苏晚摘下夜视仪,点了点头,
月光落在陆峥脸上,她看清了他眼角的细纹,比实际年龄更添几分沧桑——那是战场的风霜,
是不眠夜的印记。“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她问,想起他下午遇袭后,
又在手术室外站了三个小时,现在还要盯哨,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陆峥愣了一下,
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随即嘴角牵起一点极淡的笑,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舒展开,
僵硬的面部线条终于柔和了些:“在亚罗,闭眼和睁眼,都得随时准备拔枪,习惯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领口的橄榄枝胸针上,银质的枝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个胸针,
很特别。”“我爷爷留的,”苏晚抬手摸了**针,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枝叶,
那是爷爷抗美援朝时戴过的,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圆润,“他也是军医,走之前跟我说,
橄榄枝在哪,和平和希望就在哪。”陆峥的目光沉了沉,望向远处的红土旷野,没再说话。
夜风卷着沙尘吹过来,带着硝烟的味道,却在掠过苏晚领口时,
似乎真的夹杂了一丝极淡的、像橄榄叶的清苦香气。月光下,两人并肩站在哨位旁,
影子被拉得很长,缠缠绕绕,悄悄融进脚下温热的红土里。陆峥的目光沉了沉,没再说话。
那晚的风里,沙尘的味道似乎淡了些,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橄榄清香。
第二章硝烟暖第二天一早出发接难民时,天色刚蒙蒙亮,红土上还凝着一层薄霜。
任务比预想中更凶险——当陆峥带着分队赶到约定的**点时,原本该只有难民的废墟里,
竟混杂着十多个武装分子,正挥舞着步枪抢夺难民的包裹,几个老人被推倒在地,
哀嚎声在空旷的废墟里回荡。装甲车引擎的咆哮震得地面发颤,
暂时驱散了一群正抢夺难民包裹的武装分子,但仍有四个亡命之徒抱着火箭筒,
躲在断墙后瞄准了装甲车的方向。“狙击手就位,自由射击。”陆峥对着对讲机沉声下令,
话音未落,他已举枪瞄准,动作快如闪电,一声枪响后,
那个正举着步枪抽打难民的武装分子应声倒地。苏晚坐在医疗车的副驾上,透过防弹玻璃,
清晰地看见陆峥如猎豹般穿梭在断壁残垣间,迷彩服与红土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
在硝烟里亮得像淬了火的钢,死死锁定着暗处的敌人。突然,
一声震耳欲聋的火箭筒轰鸣炸响,陆峥身边的一辆装甲车瞬间被火光吞噬,
滚滚浓烟直冲天际。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她想也没想,
推开车门就往硝烟里冲。“别过来!”陆峥回头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
随即猛地扑向旁边一个吓得瘫坐在地的小女孩——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
怀里还紧紧抱着个破布娃娃。爆炸的气浪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将苏晚掀翻在地,
红土溅了她满脸。她挣扎着爬起来,嘴角磕破了,渗出血丝,视线里全是硝烟,
却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断墙后的身影——陆峥把小女孩护在怀里,后背对着爆炸的方向,
迷彩服的袖子被弹片划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鲜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淌,
染红了他护着女孩的手背。“陆峥!”她嘶声喊着,踉跄着跑过去,
从医药箱里抓出止血粉和绷带,“别动,我给你处理!
”陆峥任由她用镊子夹着消毒棉擦拭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却始终紧锁着远处的战场,
嘴里还在对着对讲机下达指令:“副队,左翼包抄,注意留活口。”处理完指令,
他才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声音刻意放软,用蹩脚的亚罗语慢慢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怯生生地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小声说:“阿米娜。
”苏晚撒止血粉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尖都在发抖。阿米娜——这个名字,
和她牺牲在抗震救灾现场的弟弟一模一样。那年她刚考上医学院,弟弟是消防兵,
为了救一个被困的孩子,被埋在了废墟下,再也没回来。她抬头时,正好对上陆峥的目光,
他眼里的关切像温水一样,轻轻裹住了她瞬间泛红的眼眶。“没事,”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
飞快地给伤口缠上绷带,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只是……想起了我弟弟。”回到营地后,
阿米娜因为受到过度惊吓,发起了高烧,体温飙到了四十度,嘴里还不停说着胡话。
苏晚守在她床边,用湿毛巾给她擦着额头,一夜没合眼。天快亮时,帐篷帘被轻轻掀开,
陆峥端着个保温桶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喝点吧,你也熬了一晚上。
”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里面是熬得稠稠的小米粥,还卧了个荷包蛋。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糖纸包着的水果糖,蹲下身,递给阿米娜,声音放得更柔:“吃了糖,
病就好了,好不好?”阿米娜眨了眨烧得发红的眼睛,慢慢接过糖,
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叔叔”。苏晚捧着温热的保温桶,
看着陆峥笨拙地给阿米娜讲着故事——他没什么讲故事的经验,
翻来覆去就讲着苍狼分队训练时的小事,说有个战士爬战术网时摔了个**墩,
逗得阿米娜终于露出了点笑容。那一刻,苏晚忽然觉得,
这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其实有着一颗比谁都柔软的心,
像藏在坚硬铠甲下的软肋。从那天起,两人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陆峥每次巡逻回来,
只要路过当地的小集市,总会给苏晚带点新鲜东西——有时候是一串青涩的无花果,
有时候是几颗裹着糖霜的坚果,用干净的油纸包着,递过来时还带着点余温。
苏晚则会在苍狼分队训练结束后,提着医药箱去训练场,给那些磕磕碰碰的战士处理伤口,
每次都特意多带一瓶碘伏,因为她知道陆峥训练最拼,也最容易受伤。偶尔有空闲的傍晚,
他们会一起坐在营地后面的小山坡上,看着远处的夕阳把红土染成金红色,谁也不说话,
却能从彼此的沉默里,读懂藏在心底的牵挂,心照不宣。变故发生在一周后。
医疗点接收了一名重伤的武装分子,他被流弹击中了腹部,奄奄一息。按照维和医疗准则,
哪怕是敌人,也必须全力救治。消息传出去后,
几个在之前袭击中失去亲人的难民家属炸了锅,二十多个人围在医疗点外,
举着石块叫嚣着要“处决凶手”,情绪激动得随时可能冲进来。苏晚正拿着手术刀准备手术,
帐篷外的喧闹声让她手都抖了。就在这时,陆峥带着分队赶来了,他站在人群前,
身姿挺拔如松,声音洪亮得盖过了所有叫嚣:“他是武装分子,手上可能沾着血,
但他现在是伤员,是一条需要救治的生命!维和部队的职责,是守护每一个生命,
不是替天行道审判谁!”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人低声啜泣起来,
陆峥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们和他们一样只懂杀戮,那和武装分子有什么区别?
”苏晚在帐篷里看着陆峥的背影,他穿着沾满红土的迷彩服,却像一道坚实的屏障,
挡住了所有的愤怒与暴力。她忽然想起爷爷生前说过的话:“真正的英雄,不是从不畏惧,
而是在恐惧时依然选择前行;不是只会挥舞武器,而是在硝烟里,依然能守住心底的善良。
”苏晚看着陆峥的背影,眼眶发热——他就是这样的英雄。那天晚上,手术结束后,
苏晚在营地的橄榄树下找到了陆峥。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橄榄枝胸针,
和她领口的那枚很像,只是更小巧些,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爷爷说,善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