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被那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咆哮劈成了无数碎片!
冰窖破碎穹顶倾泻下来的刺目天光,犹如熔化的金汤,混杂着漫天飞舞的冰晶粉尘,粗暴地冲刷着角落的黑暗。哑医婆那张如同风干橘皮、毫无生气的脸被强光猝然照亮,浑浊的死鱼眼对上强光甚至没有本能地眨动。那只端着惨绿毒雾蒸腾青玉碗的枯爪,也只是微微停滞了一瞬。
那毒碗,依旧带着刻骨的死亡气息,稳定地朝蜷缩在角落里的林疏影递去!碗口缭绕的碧绿毒气几乎要舔舐上她冻得青紫的脸颊!
“滚开!”
不是人的声音!是从濒死凶兽喉咙里迸裂出的、裹挟着毁灭一切障碍的纯粹暴戾!
玄铁墨鳞甲裹挟的庞大黑影撕裂了尚未落尽的冰尘幕布,如同失控的陨星狠狠撞开一切!宇文决的速度快到了极致!裹着寒铁拳套的巨掌,在哑医婆的枯爪距离林疏影鼻尖不到半尺时,带着雷霆万钧的蛮力,精准地、毫无怜悯地扣了上去!
咔嚓!
令人牙酸的、如同朽木被巨力强行捏碎的脆响瞬间爆开!
哑医婆整只枯爪,连同那只蒸腾毒雾的青玉碗,在那恐怖的、非人的握力下,如同脆弱干燥的泥塑,瞬间变形!碎裂!骨头茬刺破焦黑的皮肤!毒碗迸裂!惨绿色的浓稠毒液混合着青玉碎片和枯骨渣滓四散飞溅!浓烈的腐蚀恶臭猛然炸开!几滴毒液溅在冰壁上,瞬间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老妪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不似人声的闷嗥,浑浊的眼珠因为极度的剧痛似乎翻出一点微弱的死白。但这声音在下一秒就变成了脖子被铁箍骤然卡死的嗬嗬漏气声——宇文决的另一只手如同烧红的铁钳,在她刚刚发出闷嗥的刹那,就已经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
“嘎巴!”
一声更加清脆、短促、令人头皮炸裂的断裂声!
哑医婆的枯瘦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断!那双刚才还空洞死寂的浑浊眼珠猛地凸出眼眶,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光泽,变成两颗蒙着白翳的死鱼玻璃珠子。身体如同被切断提线的朽木傀儡,软软地、无声地委顿在地,溅起的毒液迅速腐蚀着她赭色裹尸布般的破袍。
这一切,从冰窖被破到哑医婆彻底化为断骨腐尸,只在须臾之间!快得甚至让林疏影因极寒和惊悸而迟钝的思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只能蜷在角落里,剧烈喘息,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和骤降的死亡威胁而收缩如针尖!怀中那本《企业战略管理》的硬壳封面,被溅上了一滴惨绿的毒液,正嘶嘶地冒着微烟。
宇文决……没有看她一眼。
他那庞大、翻涌着狂躁毁灭气息的玄铁身影在捏断哑医婆脖子后没有丝毫停顿,像一道劈开凝固油墨的玄色闪电,径直朝着冰窖深处那堵凝结着厚重冰晶的黑曜石墙壁撞去!
没有找门!
没有犹豫!
纯粹的力量!纯粹的速度!纯粹碾压一切的疯狂意志!
“轰——!!!”
一声足以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恐怖撞击声!
玄铁覆盖的肩甲狠狠撞在厚达数尺、如同万年玄冰浇铸的黑曜石壁之上!坚硬的石壁表面瞬间炸开一片蛛网般的惨白裂纹!碎石冰屑如同爆炸般四散喷溅!
第一撞,石壁凹陷!冰层炸裂!
第二撞!裂纹疯狂蔓延!细碎的黑曜石颗粒雨点般落下!
第三撞!!!
“哗啦啦——!!!”
整面厚重无比的黑曜石壁,连同外面一层冰晶,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一个裹挟着无尽赤红杀意的黑色巨兽彻底轰碎坍塌!
石壁之后,不是坚硬的泥土或基岩。
而是一个巨大、阴冷、如同通往地狱深渊的向下旋转台阶!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夹杂着一种比冰窖更深沉、更古老、混杂着泥土和奇异腐败木香的气息,从幽深的阶梯下方汹涌扑出!这股气息中,还裹挟着极淡、却如同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的、属于那串翡翠佛珠的甜腻冷香!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林疏影怀中佛珠骤然滚烫的……如同无数菌丝在黑暗中蠕动的粘腻感!
宇文决的身影没有丝毫迟滞,撞破石壁的瞬间,玄色披风如恶魔之翼般旋过破碎的巨石断冰,一脚踏上了向下倾斜、布满湿滑苔痕的古老石阶!
“咳咳……”林疏影被破壁激起的巨大粉尘呛得猛烈咳嗽,喉咙如同火烧,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腹内毒绞和锁骨的灼痛。但看着那消失在下方浓稠黑暗中的身影,一股寒意伴随着巨大的紧迫感攫住了心脏!她没有别的选择!要么冻死在冰窖,要么被太后余党毒杀,要么……跟上这个疯子!她挣扎着爬起,将那本沾了毒液的书塞回怀中,踉跄着扑向那个刚刚被强行打开的、正散发出诱人地狱气息的裂口台阶。
台阶似乎无穷无尽地向地心深处盘旋。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带着腐朽的泥土腥味和地下河的水汽。石阶狭窄陡峭,布满湿滑的青苔。林疏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下摸索,冰冷的石壁触手滑腻恶心。前方,只能听到宇文决沉重如同闷雷、又如同受伤凶兽般压抑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速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减慢。
不知走了多久,当肺部因为缺氧而**辣剧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绑了巨石时,前方黑暗深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
又一道沉重的、遍布古老符文的青铜巨门,被宇文决用同样的方式——纯粹的、暴戾的撞击——轰然撞开!刺眼的火光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败气息混杂着浓烈的异香,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瞬间将林疏影淹没!那异香甜腻得发齁,正是佛珠冷香的源头!
她踉跄着冲出楼梯口,扑进这个巨大地底空间的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几乎窒息!
这是一座巨大的、被掏空山腹形成的宏伟殿堂。穹顶高耸没入黑暗,无数巨大的石钟乳如同巨人扭曲的臂膀倒悬而下。而整个地宫最中央,是让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东西——
一个巨大的圆池,直径足有数丈。
池子并非由石头砌成,那池壁竟然是无数森白的、巨大扭曲的兽骨和人骨交织垒砌而成!骨缝间爬满了黏腻湿滑的、散发着幽幽磷光的墨绿色苔藓!
而骨池之中所盛放的,不是水,也不是油……
是浓稠如血浆的猩红液体!那液体在周围熊熊燃烧的、安置在狰狞猛兽头骨灯座里的无数火把映照下,散发着一种诡异粘稠、不祥的光芒!液体并非静止,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池中极其缓慢地滚动、翻涌,时不时鼓起一个暗红色的、如同巨大肿瘤般的鼓泡,“噗”地一声破裂,散发出的甜腻香气足以让人头晕目眩!那正是佛珠冷香的放大版!
在那血池中央,浸泡着一个巨大的、通体漆黑如墨、却流淌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棺椁!棺盖半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内腔!
而就在那半开的、巨大棺椁的边缘,最为刺眼的地方——
斜斜地、深深钉入边缘硬木的一根东西!
长约尺许,黝黑泛着油光,尖端带着暗红色的锈蚀与某种粘稠的、早已干涸凝固的黑褐色污垢!形态扭曲狰狞,透着一股直刺灵魂的邪异!那赫然就是《残册》血字中最后警示的——“棺钉”!
就在这时。
“铮——!”
一道森冷的白光如同游动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骨池边缘的阴影里窜出!直刺正死死盯着棺椁和棺钉、浑身剧烈颤抖如同狂风中小舟的宇文决后心!
一柄弧度诡异的弯刀!刀身上还缠着不断晃动的金色小铃!
林疏影瞳孔骤缩!是阿史那王子!
宇文决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赤瞳中风暴炸裂,头也未回!那包裹着玄铁臂铠的巨臂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猛地向后一挥!
“锵——!”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伴随着火花四溅!
弯刀被巨力直接砸飞!带着一连串急促的金铃乱响,狠狠钉入远处一根巨大的石钟乳柱内,刀身兀自嗡鸣颤抖!
袭击者的身影显现。正是那个辫子缀满金铃、一身异域劲装的阿史那王子。他脸上还带着偷袭未果的惊愕和一丝扭曲的凶悍。
然而,宇文决甚至没有给这个异族王子留出丝毫调整的时间!在砸飞弯刀的瞬间,他那高大的身影已经如同捕食的洪荒巨兽般,原地拧腰反扑,裹着沉重玄铁的巨掌如同撕裂布帛般探出!
噗嗤!
五指如同烧红的烙铁,毫无阻碍地、残酷地穿透了阿史那王子的胸甲!深深地没入他的胸膛!指节屈拢,似乎在里面抓住了什么滚烫跳动的物体!
“呃啊——!”阿史那王子脸上的凶悍瞬间被无边的剧痛和恐惧取代,发出非人的惨嚎!
宇文决赤瞳深处的风暴冰冷凝聚成一束纯粹的毁灭光焰,手臂肌肉猛然贲起!
“撕拉——!”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内脏撕裂声和清晰的骨骼碎裂声,阿史那王子的整个身体如同被撕开的布娃娃,从胸膛被硬生生撕成两片!滚烫的热血混杂着破碎的内脏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头颅带着半截残破的身躯打着旋儿飞了出去,砸在地宫巨大的石柱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还凝固着无尽的惊恐!
仅剩的下半身被宇文决随手如同丢弃垃圾般甩向一旁喷涌着猩红血泡的骨池!溅起大片浓稠的血浪!
他甚至连手上淋漓的温热血肉都未曾多看一眼。目光从阿史那飞溅的血沫落点——那不断涌动着血泡和蒸腾异香的猩红骨池液面——冷冷移开,径直投向了骨池正对面的阴影高处。
那里,一处由巨大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
赫连太后正雍容华贵地端坐在一张白骨打磨而成的宽椅中。她似乎对眼前惨烈的杀戮视而不见,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悲天悯人般的平静安详。只有指间那串墨绿翡翠佛珠,被捻动得飞快,在摇曳的火光下流转着令人心悸的幽光。佛珠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红光在脉动。
她的目光越过翻滚的血池,越过那半开的黑棺和狰狞的棺钉,落在了赤瞳燃烧如同血焰、浑身浴血如同地狱杀神般矗立在对岸的宇文决身上。
然后,她开了口。
声音不再刻意雍容,而是带着一种冰湖深寒的温柔,如同母亲在呼唤迷失的稚子,清晰地荡开在浓重的血腥与异香之中:
“阿决……”她甚至微微向前倾身,血红的翡翠护甲离开小腹,轻轻点指着骨池中央那半开的棺椁,指尖遥遥指向蜷缩在另一边入口石阶阴影下、因剧烈呕吐而不住颤抖的林疏影。
“……杀了她。”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催命的蛊惑和扭曲的期待:
“替娘亲……杀了她!用当年你钉死棺木的决绝!彻底了断这不人不鬼的残魂!”
宇文决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赤瞳深处翻涌的毁灭火焰瞬间黯淡、混乱、挣扎!仿佛有无数个破碎的、沾满血污的画面被那声“娘亲”的呼唤强行撕扯出来!他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下意识地朝着血池边缘、黑棺之下,迈出了沉重的一步!手指痉挛般地抓向腰侧的佩剑!他指间的墨玉扳指,在听到“娘亲”二字时,骤然停止了转动!
不!不能过去!
林疏影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胆汁,但心脏却被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狠狠攥住!她知道那酒!那书!那棺钉!还有……那瘴母!她看到宇文决那双赤瞳中剧烈翻涌的混乱、痛苦和被蛊惑的迹象,看到他向棺椁蹒跚迈步……一个念头如同雷电劈开了混沌!来不及思考!
她猛地挣扎着站起身,嘶哑的喉咙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破碎却不屈的呐喊,每一个字都如同带血的匕首扎向祭坛上的毒蛇:
“别过去!她喂你十年的药……”她猛地举起手中那个从冰窖混乱中死死抓住的——那个盛装着哑医婆“解药”、后来被她偷偷置换成一罐高度粮食酒的皮囊!“是养这棺中瘴母的菌丝!那根本不是什么灵药!那是……菌丝!是她用来寄生控制你的虫瘿!!燃点六十二度!遇火即焚!!”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赫连太后陡然扭曲的、如同恶鬼般狰狞的怒容显露之前——
林疏影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将那个沉甸甸的皮囊酒罐,朝着翻滚着巨大血泡、蒸腾着粘稠甜腻瘴气的骨池中心——那半开的黑棺和狰狞棺钉的上方——奋力抛掷了出去!
沉甸甸的皮囊酒罐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短暂的弧线。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骨池中翻滚的猩红血浆似乎也停止了涌动,无数暗红色的鼓泡悬停在破裂的边缘。祭坛之上,赫连太后那张雍容的脸庞瞬间扭曲,如同被烈火灼烧的蜡像,血红的翡翠护甲猛地抬起,指向林疏影,尖利的咒骂尚未出口——
“噗通!”
酒罐精准地砸入骨池中心,距离那半开的黑棺棺口仅咫尺之遥!罐体瞬间被粘稠的血浆吞没,只留下一个微小的涟漪。
死寂。
一息。
两息。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地心炸裂的巨响!
骨池中心,那粘稠如胶的猩红血浆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油脂,猛地爆开!不是水花,而是粘稠的、如同无数巨大脓包同时炸裂般的恐怖景象!猩红的浆液裹挟着破碎的骨屑和墨绿色的粘稠苔藓冲天而起!
紧接着!
一股妖异到极致的、无法形容的碧绿色火焰,毫无征兆地从那炸开的血沫中心猛地腾起!那火焰并非寻常之火,它没有灼热的高温,反而散发着一种刺骨的、深入骨髓的阴寒!火焰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扭曲着、盘旋着、疯狂地向上窜升!碧火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甜腻瘴气如同遇到天敌般发出“滋滋”的恐怖灼烧声,瞬间被点燃、净化!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异香被一种更加刺鼻的、如同烧焦头发混合硫磺的恶臭取代!
“嘶嗷——!!!”
一声非人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从骨池中心、那半开的黑棺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扭曲、饱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暴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亿万怨魂同时哀嚎!
伴随着这声尖啸,一团巨大、粘稠、如同腐烂巨脑般不断蠕动、表面布满暗紫色血管状纹路的恐怖肉团,猛地从半开的棺椁中弹射而出!它似乎被那碧绿的火焰灼伤,剧烈地痉挛、扭曲,表面不断鼓起又塌陷的脓包疯狂炸裂,喷溅出墨绿色的腥臭汁液!汁液溅落在骨池边缘的白骨上,瞬间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
正是瘴母本体!
碧绿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顺着那喷溅的墨绿汁液,瞬间蔓延上瘴母巨大的肉团!火焰疯狂舔舐着它腐败的肌体,发出更加密集的“滋滋”灼烧声和瘴母更加凄厉疯狂的尖啸!空气中弥漫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孽障——!!!”
祭坛之上,赫连太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如同厉鬼般的尖嚎!她精心培育、耗费无数心血、掌控宇文决乃至整个王朝命脉的瘴母,正在被那诡异的碧火焚烧!她雍容的表象彻底崩塌,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爬满狰狞的皱纹和怨毒,血红的翡翠护甲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她指间那串佛珠的红光疯狂闪烁,如同濒死的心脏!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钉在骨池对岸那个引发这一切的源头——林疏影身上!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而来!
“杀了她!阿决!给娘杀了她!!”太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用你的手!撕碎她!掏出她的心肝!祭奠圣母!!”
这声疯狂的指令,如同最后的、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灌入宇文决的耳中!
宇文决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正死死盯着骨池中那团在碧火中疯狂挣扎尖啸的瘴母,赤瞳深处翻涌着剧烈的风暴——那是被强行撕裂的、关于十年“灵药”的谎言,关于被菌丝寄生操控的真相!痛苦、暴怒、被愚弄的狂躁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他指间的墨玉扳指被捏得咯咯作响!
太后的尖嚎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转头,赤瞳瞬间被一片混沌的、毫无理智的猩红血光彻底淹没!那里面只剩下纯粹的、被彻底激发的、源于瘴母菌丝最深层的杀戮指令!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困兽濒死的、非人的咆哮,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凶戾,朝着林疏影的方向——那个在骨池边缘因爆炸气浪和恶臭冲击而跌倒在地的渺小身影——狂暴地扑了过去!
速度!力量!都达到了非人的极致!玄铁墨鳞甲在幽暗火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寒芒!五指如钩,直掏心窝!
林疏影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冰墙轰然压下!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裹挟着腥风、足以撕裂钢铁的利爪,带着宇文决彻底失控的疯狂,狠狠抓向自己的胸膛!
完了!
就在那利爪即将触及她单薄囚衣的刹那!
异变陡生!
宇文决那双被赤红彻底吞噬的瞳孔深处,猛地炸开一点极其微弱、却如同星辰般刺破黑暗的——挣扎!
他的动作,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爪,在距离林疏影心口仅剩半寸时,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硬生生地、极其诡异地顿住了!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痛苦地抽搐着,赤红的瞳孔如同破碎的琉璃,里面翻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疯狂撕扯!一种是源于瘴母菌丝的、冰冷刻骨的杀戮指令!另一种……是来自灵魂最深处、被那碧火焚烧的瘴母尖啸所刺痛唤醒的、属于“宇文决”本身的、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一个模糊的画面碎片闪过——年幼的他蜷缩在角落,一个纤细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被落下的剑刃划破手臂……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出!那只悬停在林疏影胸前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出咯咯的恐怖声响!
“阿决!!”祭坛上的赫连太后发出更加尖利、更加疯狂的嘶吼,如同鞭子抽打,“杀了她!快!!”
这声嘶吼如同催化剂!宇文决眼中那点微弱的挣扎之光瞬间黯淡!赤红的暴戾再次占据上风!悬停的手猛地再次发力前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如同锐器刺穿厚实皮革的声音响起。
宇文决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
一截尖锐的、闪烁着翡翠般冰冷光泽的护甲尖端,如同毒蛇的獠牙,从他胸前玄铁墨鳞甲的缝隙中……极其精准地……穿透了出来!
护甲尖端,还带着一丝温热的、属于他的、暗红色的血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宇文决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微微晃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祭坛之上,赫连太后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她脸上所有的雍容、所有的疯狂、所有的怨毒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那双吊梢凤眼深处,是一片死寂的、毫无波澜的寒潭。她的一只手,那只戴着血红翡翠护甲的手,正稳稳地、深深地,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位置!
“乖儿……”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地狱最底层的寒意,清晰地送入宇文决的耳中,也如同冰锥刺入林疏影的心脏,“……陪娘……下地狱吧。”
她猛地抽手!
鲜血如同决堤的暗红泉水,瞬间从宇文决胸前那个狰狞的破口处狂涌而出!染红了玄铁甲胄,染红了他脚下的白骨地面!他指间的墨玉扳指,“啪”地一声,裂开了一道细纹。
“呃……”宇文决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赤瞳中的暴戾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一种濒临破碎的茫然。他踉跄着向前扑倒,却又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猛地用手中那柄不知何时拔出的、沉重的玄铁重剑狠狠拄地!
剑尖深深插入坚硬的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单膝跪地,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混杂着胸前喷涌的血泉,将他身下的白骨迅速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艰难地抬起头,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赤瞳,穿透弥漫的血雾,死死地、死死地钉在几步之外、跌坐在地、同样被这惊变震得魂飞魄散的林疏影身上。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涌出的却只有更多的血沫。
突然!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那只没有拄剑的手!那只沾满自己温热血浆的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抓住了那柄深深插入地面的玄铁重剑的剑身!
“嗤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皮肉被割裂的闷响!
他竟硬生生地……用那只手……在锋利的剑刃上狠狠一折!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断裂声!
那柄陪伴他征战无数、饮血无数的玄铁重剑,竟被他用尽濒死之力,生生从中间折断了!
断口狰狞!
他握着那半截断裂的、沾满自己鲜血的剑刃,猛地抬起!剑尖并非指向敌人,而是……狠狠地、决绝地……抵在了自己心口那个仍在汩汩冒血的破洞之上!
剑尖刺破皮肉,更深地扎入那致命的伤口!
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弓,更多的鲜血喷涌而出!但他那双赤瞳,却透过弥漫的血雾,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锁在林疏影惊骇欲绝的脸上。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却清晰地、如同誓言般砸落:
“孤……宁死……”
他剧烈地喘息,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
“……不再……伤你……分毫……”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黯淡下去。高大的身躯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握着断剑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如同崩塌的山岳,重重地向前栽倒!断剑脱手,当啷一声掉落在染血的白骨之上。
“不——!!!”
林疏影的心脏仿佛被那只沾血的断剑狠狠贯穿!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那个疯子!那个暴君!那个为她疯魔了两世的男人!他宁愿折剑自戕,也不愿再**控着伤她分毫!
两辈子!他欠她两辈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剧痛、绝望、愤怒和一种近乎毁灭性决绝的力量,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轰然爆发!她甚至感觉不到腹内的毒绞,感觉不到锁骨的灼痛!她猛地从地上弹起,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着扑向那柄掉落在地、沾满宇文决鲜血的半截断剑!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身体的极限!在赫连太后那双死寂的、如同看死人般的目光注视下,在巫北斗那浑浊眼底闪烁的贪婪光芒中,在萧十三如同鬼魅般试图拦截的身影扑来之前——
林疏影已经扑到了宇文决倒下的血泊旁!她染满血污和冰屑的手指,死死抓住了那半截冰冷、沉重、沾满粘稠温热血浆的断剑剑柄!
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她双手紧握断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锋利的、染血的断刃尖端,狠狠地、决绝地、朝着自己心口——那剧烈搏动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宇文决——!!!”
她嘶哑的、饱含着无尽痛楚与疯狂的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撕裂了地宫死寂的空气!
“你欠我两辈子了——!!!”
噗嗤!
锋利的断刃深深没入血肉!
滚烫的心头血,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熔岩,带着生命最本源的力量,瞬间从她心口的创口处,汹涌地、炽热地……喷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