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角陆青冥林疏影柳芸儿小说，破军吞狼免费阅读全文
夜市小街蒸腾着雨后湿热的雾气，混杂着食物油腻、泥土腥气和河水的微腥
临河的青石板路两侧，各色摊子的灯笼晕开一团团暖黄光斑，照亮了氤氲的热气和食客们模糊的轮廓
人声鼎沸，锅铲磕碰，酒碗相击，交织成一片嘈杂的市井交响
林疏影坐在简陋食摊的条凳上，面前粗陶碗里盛着半融的冰沙，裹着几颗剔透的糯米冷元子
她用竹签戳起一颗，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稍稍驱散了夏夜的粘腻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对面那位仿佛市井老大爷的“高论”。
“啪！”
陆青冥猛地一拍油腻腻的矮桌，震得碗碟一跳，汤汁溅出几点
他挺直腰板，胸膛几乎顶到桌沿，脸上洋溢着“此计绝妙，非我莫属”的光彩，声音刻意压低，却压不住那份亢奋
“疏影！听我说完！这招，绝对行！想想阿汤哥，靠啥？个人魅力！无往不利！那墨蛟再神，再通古博今，它总得是个……呃……公的？母的？管它呢！关键是我这身份——”
他大拇指用力戳着自己胸口，眼睛贼亮
“神界吴彦祖！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这气度，这本事！”
他比划了个不知所谓的剑诀姿势
“我亲自出马！等它出来……比如……赏个月？散个步？我‘碰巧’路过，唰！露一手绝的，剑光裂空，惊鸿一瞥！或者，跟它掰扯点天地至理，阴阳爻变，玄之又玄……再掺和点你教我的什么海森堡测不准……凭我陆某人这风采，这谈吐，它能不眼前一亮？能不引为知己？到时候，称兄道弟，推杯换盏，想知道啥，还不是手到擒来？这就叫‘以德服蛟’！靠魅力拿下！”
林疏影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颗冷元子送入口中，冰得眼睫微颤
她放下竹签，目光在陆青冥那张写满快夸我的脸上掠过，又扫过他沾着不明污渍的旧布衫，最后落在他腰间古朴的剑柄上
没接话，只抬手朝摊主示意
“老板，水晶脍一份。”
摊主麻利端上一碟切成薄片的猪皮冻，晶莹透亮，颤巍巍映着灯笼光
林疏影夹起一片，对着光看了看，仿佛在研究肌理，语气平淡得像聊天气
“要不……还是用你最开始想的，假扮成给墨蛟送‘上古孤本’驿卒那方案？至少听起来像个正经法子。”
“啧！”
陆青冥被泼了冷水，那不服就干的劲儿立刻蹿上来，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油亮的桌面上，嗓门也拔高了点，引得邻桌侧目
“你看你看！总挑我猫饼！不试怎么知道不行？万一那墨蛟就吃这套呢？我陆青冥出来混了几百年，靠的就是这份真性情！魅力，懂不懂？”
林疏影将那片水晶脍送入口中，滑弹冰凉
她抬眼，面无表情
“懂，试试就逝世嘛。”
陆青冥更急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急促的“笃笃”声，像在擂战鼓
“那……那这样！疏影，咱也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简单！粗暴！有效！你看那些飙车片，两辆车硬拽能把金库拖走！还有那些特工片，搞个大动静，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他越说越兴奋，眼睛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爆炸的火光
“我找个离它老巢不远不近的荒山破庙，或者干脆城外找个没人的土坡！手搓……嗯，搓个几千张……不！几亿张起爆符！轰——！！！”
他双手猛地向上张开，做了个爆炸开花的手势，吓得旁边端汤的伙计一个哆嗦
“惊天动地！火光冲天！保管整个县城都炸锅！墨蛟那些虾兵蟹将，还不得都伸长脖子看热闹？趁这乱乎劲儿，你，嗖——！跟阵青烟似的，悄没声就摸进去了！完美！神鬼不觉！”
林疏影刚夹起第二片，闻言手腕一抖，差点没夹住
她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仿佛强压着什么，终于没好气地甩了个白眼，那嫌弃几乎凝成冰碴子砸在陆青冥脸上
“嗯，这方案……比上一个‘以德服蛟’听着是稍微……务实了那么一丝丝。不过，”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的笃定
“再探再报吧。我建议你先探探方圆百里，有没有够偏僻、够宽敞，能让你安心搓几千张符还不被官府当纵火狂魔围剿的风水宝地。”
陆青冥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又看看自己比划爆炸的手，一时竟有些懵，分不清她是真在考虑可行性还是高级黑
林疏影吃完水晶脍，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神色一肃，之前的调侃褪尽，眼神锐利如针，直刺陆青冥
“先按下你那堆天马行空接近墨蛟的法子不提。单说你傍晚在驿馆，用雷霆手段震慑陈家那出。”
“哦？”
陆青冥挑眉，端起粗陶茶杯灌了一大口冷茶，喉结滚动
“那招不帅？不爽利？你看那陈胖子，魂儿都吓飞了！”
“帅？爽利？”
林疏影的声音清冷，带着穿透表象的锋利
“不过图一时痛快，实则破绽百出，沙上筑塔！”
“破绽？”
陆青冥放下茶杯，不服气地哼道
“你仗着通天修为，能护住长宁县破落巷那十几户苦命人一时，能护住天下千千万万个‘破落巷’吗？”
林疏影的目光如炬，映着他困惑的脸
“陈家倒了，明日便有李家、王家、赵家冒头！豪强如野草，烧不尽，割又生！你陆青冥纵有移山填海之能，分身乏术，能斩尽天下豪强？能时刻盯着每一处被压榨的角落？这无穷无尽的因果孽债，你背得起？又能背几时？”
陆青冥被问得一窒，下意识想反驳，话却堵在喉咙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头发更乱，带着股破罐破摔的蛮横
“想那么远作甚？累得慌！我从没想当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路见不平，撞见了，管得了，就管！管他的前因后果，先干了再说！今日护住眼前这几个，总比干瞪眼，看他们被碾进泥里强！至于明天？”
他抓起茶杯又是一大口，茶水顺嘴角流下，被他用袖子随意一抹，眼神执拗如顽石
“明日太阳照常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疏影看着他这副“莽夫行径，快意恩仇”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对世道的苍凉，也透着超越时空的洞见
“匹夫之勇，可救眼前一人一命，却救不了千万黎民于水火，更救不了这沉疴痼疾的世道！真正该摧毁的，不是某个姓陈的、姓崔的‘老爷’，而是‘老爷’这个吸髓啖肉的阶层赖以生存、盘根错节的根基！是那套让寒门永无出头之日、让公理屈从于特权、让万民生生世世为牛马的——规则！”
“规则？”
陆青冥咀嚼着这个词，眉头拧紧
他习惯了用剑说话，规则对他而言，只是某种可劈开的微不足道障碍
“不错！”
林疏影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喧嚣夜市中如金石坠地
“这天下再大，也大不过人心所向的公理！良好的秩序，是架桥铺路，是开闸放水！是给每个人一个相对公平的起点，一个凭本事、凭汗水就能向上攀爬的阶梯！是让泥沙中的金子有机会发光，让潜渊的蛟龙有机会腾空！若人人脚下有路，心头有望，那才叫真正的——朗朗乾坤！”
陆青冥端着茶杯的手，就那么突兀地僵在了半空，杯沿的水渍微凉
林疏影的话，像一柄无形的重锤，裹挟着他从未思虑的分量，狠狠凿在他那颗惯于“不服就干”的心上
那“规则”二字，此刻不再是虚无的条文，而是化作了沉甸甸的、关乎万民命运的基石与枷锁
夜市鼎沸的人声、食物的香气、灯笼的光晕，似乎在这一刻都模糊褪去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看向对面青衣素净的女子
她的侧脸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异常沉静，仿佛蕴藏着另一个世界的智慧星河
他缓缓放下那杯早已冷透的粗茶，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微的、尘埃落定般的轻响
“我是个粗人，”
陆青冥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向来只认眼前的路，手中的剑。脚下的泥，剑上的血，便是我的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林疏影清澈的眼底，那里仿佛倒映着更辽阔的天地
“但你……疏影，永远能站在我看不见的山巅，望向我看不到的远方，想得……比我深，比我远。”
他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天关剑冰凉的剑镡，那沉寂的剑星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激荡，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嗡鸣
他抬起头，眼神中之前的迷茫被一种锐利的探究所取代，如同利剑出鞘，寒光乍现
“我收回之前所有胡话。疏影，我对你来的那个世界……当真是越来越想一探究竟了。”
那好奇里，不再仅仅是猎奇，更掺杂着一种对另一种可能、另一种力量的郑重审视
河风带着水汽拂过，吹动林疏影鬓边的发丝
她看着陆青冥眼中那簇被点燃的、不同以往的火苗，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带着期许的弧度
夜市的喧闹重新涌入耳中，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已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