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傅承砚沈清屿小说完整版-白月光?不好意思你也是替身免费阅读全文

发表时间:2025-08-16 12: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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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厚重的书房门在我身后洞开着,像一个被强行撕开的、丑陋的伤口。里面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死寂,混合着窗外更加疯狂的暴雨声,沉沉地压过来。走廊里柔和的光线落在身上,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我一步踏出,再没有回头。

脚步虚浮,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如同踩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手臂上的烫伤和被掐出的指痕还在尖锐地痛着,脖子上的窒息感也没有完全消退,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小腹深处,那微弱却固执存在的搏动感,此刻却成了支撑我唯一的力量源泉。我死死地用手按在那里,仿佛这样就能隔开身后那个冰冷地狱的侵蚀。

楼下客厅里,林薇还站在原地。她脸上刻意维持的惊慌和泪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有惊疑,有不安,或许还有一丝窥探到某种可怕秘密的兴奋。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试图从我狼狈的姿态和苍白的脸色里解读出楼上刚刚发生的风暴。

我视若无睹。目光越过她精心描画的脸,越过这堆满了昂贵却冰冷的家具的空间,径直投向玄关。那里挂着我的外套,一个简单得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帆布包。

林薇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我已经擦着她的肩膀走了过去,没有停留,没有眼神交流,像穿过一团毫无意义的空气。玄关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拖鞋底传来寒意。我一把抓起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外套,胡乱套在身上,拉链因为手指的颤抖几次对不准。帆布包的带子勒在臂弯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拉开沉重的雕花大门。

“呜——”狂风裹挟着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雨点,如同无数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瞬间打湿了额发,模糊了视线。门外的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喧嚣咆哮的黑暗雨幕,路灯昏黄的光晕在雨水中扭曲、变形,像垂死挣扎的鬼火。

冷。刺骨的冷意瞬间穿透湿透的薄外套,钻进毛孔,冻结血液。

我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踏进了这片冰冷狂暴的天地。冰冷的雨水瞬间灌进脖颈,激得我浑身一颤。身后的门,被狂风猛地带上,发出“砰”一声巨响,彻底隔绝了那个囚笼,也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声音——书房死寂的沉默,林薇可能的追问,统统被暴雨的咆哮吞没。

世界只剩下水。倾盆而下的水,冰冷刺骨的水,仿佛要将天地间所有的污浊和不堪都冲刷干净。雨水顺着发梢、脸颊疯狂流淌,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湿痕。街道空旷得吓人,车辆稀少,偶尔有车灯刺破雨幕,也只是一闪而过,留下更深的黑暗和引擎远去的呜咽。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帆布包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最重要的东西——那个小小的、边缘磨损的相框。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带走最后一点体温。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手臂上的伤口被雨水浸泡,**辣地疼。小腹深处,那微弱的存在感似乎也被这无边的寒冷侵蚀,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恐惧,冰冷的恐惧,比这暴雨更甚地攫住了心脏。

不行……不能在这里……不能……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脚步踉跄得更加厉害。眼前阵阵发黑,雨幕中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就在这时——

“嘀——!!!”

一声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耳膜的汽车喇叭声,伴随着刺目的、能将雨幕瞬间蒸干般的强光,毫无预兆地、蛮横地从侧后方撞入我的感知!

那光,白得如同地狱的审判,瞬间吞噬了一切!

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维。在强光吞噬视线的最后一瞬,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所有母性的本能,将怀里的帆布包死死护在小腹之上!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猛地向旁边扭去!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不是身体被直接撞击的粉碎感,而是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冰冷的水浪,狠狠地将我整个人拍飞出去!身体腾空,世界在眼前疯狂地旋转、颠倒。雨声、喇叭声、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刺耳尖叫……所有的声音都扭曲变形,拉长成怪异的、濒死的悲鸣。

后背和侧腰传来一阵钝重的、仿佛骨头都要散架的剧痛!紧接着是头颅侧面狠狠磕在坚硬冰冷的路沿上!

“咚!”

眼前炸开一片漆黑的金星,随即是无边无际的、黏稠的黑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汹涌地淹没了所有意识。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唯一清晰的感知,是身下温热的、不受控制涌出的液体……还有小腹深处,那最后一下微弱得如同叹息般的搏动,彻底消失了……

像一盏在狂风中挣扎的烛火,被彻底浇熄。

黑暗,温柔而冰冷地包裹了一切。

……

消毒水的气味。

浓烈、刺鼻,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霸道地宣告着它的存在。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一点点艰难地向上浮。每一次试图挣脱黑暗的束缚,都带来头颅深处炸裂般的剧痛。耳边是模糊不清的、仪器单调的“嘀嘀”声,还有遥远的人声,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痛……全身都在痛……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新拼凑过,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哀嚎。尤其是小腹……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被生生撕裂后留下的巨大空洞。那空洞里灌满了冰,沉甸甸的,坠得整个灵魂都在下坠。

睫毛沉重得如同挂了铅块,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刺得眼睛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视线花了很久才勉强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惨白的墙壁。旁边支架上挂着的点滴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而冰冷地注入我手背的静脉里。空气是消毒水和某种淡淡血腥味混合的冰冷味道。

医院。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针,扎进混沌的大脑。

几乎是同时,小腹那片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带着一种绝望的清晰,狠狠地攫住了心脏。所有被撞飞前的记忆碎片——暴雨、强光、剧痛、身下涌出的温热……以及那最后消失的搏动——如同潮水般凶猛地倒灌回来!

孩子……我的孩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巨大的悲痛和空茫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洇湿了枕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带着一身寒气和浓重烟味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在了病床边。

即使不抬头,即使视线被泪水模糊,那股熟悉的、曾经让我沉溺又最终将我推入深渊的冷冽气息,如同烙印般刻在骨血里——傅承砚。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两道沉甸甸的、如同实质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和掌控,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吸进去的复杂漩涡——有惊悸,有难以言喻的狼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巨大变故冲击后的茫然。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冰湖。只有我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还有点滴液滴落的、冰冷而规律的“嗒、嗒”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动了。

不是靠近,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沉重,从他那件昂贵却皱巴巴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支票。

那是一张边缘同样微微磨损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沈清和。和我珍藏的那一张不同,这张里的他穿着消防员的橙色制服,脸上蹭着一点灰,却依旧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带着点疲惫、却温暖得能融化冰雪的灿烂笑容。背景是模糊的、被水冲刷过的街道和隐约的消防车轮廓。

照片的背面,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着一行小小的、有些歪斜却无比清晰的字迹:

【“今天救了个吓傻的小鬼头,差点被掉下来的招牌砸到。小鬼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哈哈。不过,活着真好。”】

日期,赫然就是三年前那场吞噬了他的冲天大火发生的前一天。

傅承砚的手指死死地捏着那张照片的边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他的目光,没有看我,而是死死地、近乎贪婪又带着巨大痛苦地,胶着在照片里沈清和那张笑脸上。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空洞和……难以言喻的卑微:

“他……”傅承砚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破碎不堪,“……他救的那个‘小鬼’……是我。”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炸开!

所有的抽泣,所有的颤抖,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我猛地抬起头!

泪水模糊的视线,撞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里面,此刻清晰地映着我的狼狈和绝望,也映着他自己那张惨白如纸、写满了巨大崩塌和……某种近乎绝望的、迟来的认知的脸。他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看着那个在火场废墟里、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被从天而降的燃烧物吓得魂飞魄散的小男孩。是沈清和,用尽全力将他推开,自己却被彻底吞噬……

原来……原来那点该死的相似,并非偶然的讽刺。

是因果。

是命运最残酷的轮回!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悲怆,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我看着他,看着这个顶着和清和相似眉眼、却亲手将我推入地狱、最终也碾碎了我最后希望的男人。恨意、悲痛、空茫……无数种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爆炸!

他捏着那张救命的照片,如同捏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捏着烧红的烙铁。他看着我布满泪痕的脸,看着病床上苍白脆弱的我,看着这无法挽回的一切……高大的身躯竟然无法抑制地晃了一下。然后,在我惊愕、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毁灭快意的注视下——

傅承砚的膝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沉重地弯折下去!

“咚!”

膝盖骨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

他,傅承砚,这个永远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男人,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带着一种被彻底抽空灵魂般的颓败,跪在了我的病床前!

他低着头,浓黑的发顶对着我,宽阔的肩膀垮塌下去,曾经挺直的脊梁弯折成一个卑微的弧度。捏着照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地颤抖着。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还有点滴液冰冷无情的滴答声。

他跪在那里,像一座瞬间倾塌的山岳,只剩下废墟和尘埃。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消毒水的气味,点滴的滴答声,窗外遥远城市的嗡鸣,还有膝盖撞击地面的那声闷响,都在死寂的病房里无限放大,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傅承砚的头颅低垂着,浓密的黑发遮住了他的前额和眼睛,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那个永远笔挺、象征着无上权力和冷漠疏离的脊背,此刻弯折得如同被狂风摧折的老树,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灰败。他捏着那张照片的手指,骨节泛着骇人的青白色,仿佛要将那薄薄的纸片和上面温暖的笑容一同捏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赎罪。

他就那样跪着,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雕像。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悲怆在我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喉咙。恨吗?恨到了骨子里。他掐住我脖子时的暴戾,他命令我打掉孩子时的冷酷,他这三年将我视为替代品的践踏……还有此刻,这跪姿所代表的一切崩塌,都无法填平那失去孩子的、血淋淋的巨大空洞!那是清和留在这世上最后的血脉!是支撑我在这泥沼里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微光!被他,被这场因他而起的车祸,彻底碾灭了!

痛。小腹深处那被生生剜去的空茫,比任何伤口都更尖锐地撕扯着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里的剧痛,提醒着我永远失去的珍宝。

而眼前这个跪着的男人……这张和清和如此相似的脸……此刻带来的不是慰藉,而是最残忍的凌迟!他凭什么顶着这张脸?!他凭什么跪在这里?!他凭什么以为这样就能抵消分毫?!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

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撑起沉重的身体!手背上扎着的针头被粗暴地扯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透明的输液管瞬间回血,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但我顾不上了!

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恨意、所有积压了三年的屈辱和刚刚失去一切的巨大悲怆,在这一刻,如同沉寂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破了**裂渗血的嘴唇!

那声音嘶哑、破碎,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带着血沫的腥气,却用尽了我生命里最后的、所有的力量,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地、决绝地掷向那个跪在尘埃里的身影——

“滚!!!”

一个字。

只有一个字。

却像凝聚了世间所有的诅咒和绝望,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冰冷的病房里轰然炸开!震得窗玻璃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傅承砚低垂的头颅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抽打了一下。捏着照片的手指骤然收紧到极致,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声。他依旧没有抬头,但整个身体却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那是一种被彻底击垮、被剥光所有尊严、连灵魂都被这声“滚”字碾成齑粉的颤抖。

他维持着那个卑微的跪姿,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良久,良久。最终,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骨头都在**的滞重,用手撑住冰冷的地面,试图站起来。

动作笨拙而狼狈,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高大的身影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他依旧没有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手中那张照片,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世界。

然后,他踉跄着,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滚烫的刀尖上,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影佝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崩塌的悬崖边缘,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灰败和死寂。

沉重的病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那个瞬间坍塌的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还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寂。

身体里那股支撑着我嘶吼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我脱力地重重跌回病床上,震得床架发出轻微的**。手臂上的伤口在拉扯下传来尖锐的刺痛,小腹那巨大的空洞感更加清晰地噬咬着神经。手背上,输液管里回流的血线蜿蜒着,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后的湿气里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遥远而不真实。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他刚才掏出的、那张属于沈清和的旧照片。照片里的他穿着消防服,笑容温暖而疲惫。

我伸出手,指尖冰凉而颤抖,轻轻地、无比珍重地,触碰上照片里那张温暖的笑脸。冰冷的塑料相框,隔绝了指尖的温度。

眼泪无声地、汹涌地决堤而出。不是刚才那种崩溃的嘶喊,而是安静的、汹涌的、仿佛要流尽生命里所有水分的泪水。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照片的玻璃表面,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模糊了清和的笑容,也模糊了整个世界。

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还有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冰冷的嗡鸣。

病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铡刀落下,斩断了最后一丝牵连。

傅承砚离开了。

带着他坍塌的世界,和他迟来的、卑如尘埃的忏悔。

房间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气味,点滴液冰冷规律的滴答声,还有我胸腔里那颗被反复碾碎、仍在微弱搏动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小腹深处那片巨大而冰冷的空洞。那空,是血肉被生生剜去的痛楚,是希望被彻底浇熄的绝望,是清和留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微光,被无情掐灭后的永夜。

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陷在病床里。手臂上的烫伤和被掐出的指痕在拉扯下尖锐地刺痛着,手背上输液管里回流的血线蜿蜒出一道刺目的暗红。但这些皮肉的痛苦,远不及心底那片冻土的万分之一。

目光缓缓移向床头柜。

那里,静静地躺着他掏出的那张照片。沈清和穿着橙色的消防制服,脸上蹭着灰,却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阳光仿佛都融化在他眼底。照片背面那行蓝色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今天救了个吓傻的小鬼头……活着真好。”】

活着真好。

可清和死了。

死在三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烈火里。死在他推开那个“吓傻的小鬼头”的瞬间。

而那个小鬼头……是傅承砚。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这三年,我守着对亡夫的思念,像个提线木偶般扮演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忍受着傅承砚的冰冷和施舍。我看着他眉宇间那点该死的相似,每一次都心如刀绞,却又像饮鸩止渴般贪恋那点虚幻的慰藉。我甚至……甚至曾卑劣地想过,这个因他而意外到来的孩子,会不会是清和冥冥之中的馈赠?

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残忍的闭环。

清和救了他,用自己的命。他却顶着这张与恩人如此相似的脸,将恩人的遗孀视作玩物,践踏在尘埃里,最后,更间接地……夺走了恩人可能存在的血脉。

因果?轮回?

命运这把钝刀,切割得如此鲜血淋漓,如此……令人作呕。

喉咙口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被我死死咽下。连眼泪似乎都流干了,只剩下眼眶干涩灼热的痛。我伸出手,指尖冰凉而颤抖,轻轻地、无比珍重地,拂过照片上沈清和温暖的笑脸。冰冷的相框玻璃,隔绝了所有温度。

“清和……”破碎的气音从干裂的唇间溢出,轻得像一声叹息,却耗尽了我仅存的力气。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没有脚步声。一股清冽、干燥、带着淡淡皂角香的空气,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然驱散了房间里沉滞的消毒水气味和未散的烟味。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身形颀长挺拔,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外面罩着一件质感很好的浅灰色羊绒大衣。他的头发是柔软的栗色,发梢带着一点自然的卷曲,衬得肤色干净白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此刻正安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温和而沉静的包容,像一片无风的港湾。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姿势,动作很轻。

四目相对。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他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狼狈——苍白如纸的脸,凌乱的头发,红肿干涩的眼睛,还有手背上那道刺目的回血线。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走了进来,仿佛只是进入一个寻常的房间。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走到床边的距离被他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疏离,又不会带来压迫感。

“苏晚姐,”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温和,像冬日里一杯恰到好处的温水,“感觉好点了吗?”

苏晚姐?

这个称呼让我混沌的大脑更加茫然。我认识他吗?在记忆的碎片里努力搜寻,却找不到任何关于这张温和面孔的痕迹。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没有立刻解释,只是将那个看起来就很温暖的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恰好避开了那张沈清和的照片。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背上那道蜿蜒的血线上,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针头移位了。”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的担忧。随即,他极其自然地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按下了我床头的呼叫铃。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着洞悉一切的平静,却没有丝毫令人不适的窥探。他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浅、却让人莫名安心的笑容。

“我是沈清屿。”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确认我的反应,然后才继续道,“沈清和的弟弟。”

沈清和……的弟弟?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清和……他确实有个弟弟!我见过照片!只是那照片上的男孩还带着青涩的学生气,穿着宽大的校服,笑容腼腆,和眼前这个气质沉静温和的青年几乎判若两人!

他是……清和的弟弟?清屿?!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愧疚与酸楚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我!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三年,我如同鸵鸟般把自己埋进傅家那个冰冷的囚笼,刻意切断了与过往的所有联系,包括清和的家人。我不敢面对他们关切的目光,不敢面对他们可能提起清和时流露的悲伤。我怕自己会崩溃。

可现在,在我最狼狈、最不堪、失去一切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清和的弟弟?

“你……”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只能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带着更深的羞惭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沈清屿看着我的眼泪,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心疼。他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追问。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沉默而可靠的树,为我隔开了身后那片狼藉和冰冷。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干净修长的手指,动作轻柔地替我掖了掖滑落的被角。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我冰凉的手腕,带来一丝细微却真实的暖意。

“先别说话,也别动。”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医生马上就来处理针头。我带了点热汤,一会儿多少喝一点。”

他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张沈清和的照片,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而悠远,带着深深的怀念。他没有问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问任何关于刚才离开的那个男人的事。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目的无关。

他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是他哥哥沈清和的妻子。

仅此而已。

护士很快进来,熟练地处理了我手背上移位的针头,重新固定好。冰冷的药液再次注入血管,带来一阵细微的胀痛。

沈清屿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直到护士离开。他才重新上前,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是炖得恰到好处的山药排骨汤,带着玉米的清甜,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

他盛出一小碗,汤色清澈,温度刚好。他小心地端到我面前,没有试图喂我,只是将碗稳稳地递到我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能够到的位置,同时体贴地递上了一个小勺。

“小心烫。”他轻声提醒,清澈的眸子里带着鼓励,“多少喝一点,你需要体力。”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与清和有着几分相似、却气质迥异的年轻脸庞。那温和的眼神,那无声的包容,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来自亲人的关切……像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刺破了我心中那片绝望的冰原。

我没有再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也没有问他是如何知道我出事的。这似乎都不重要了。

颤抖着接过那碗温热的汤。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冰冷的血液,似乎真的开始一点点流向冻僵的心脏。我低下头,看着碗里清澈的汤水,映出自己狼狈模糊的倒影。一滴滚烫的泪珠,无声地坠落,在汤面上溅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然后,我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口温热的汤,慢慢地,送进干涩的唇间。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食物最朴素的暖意。

沈清屿静静地站在床边,没有再说话。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开模糊的光晕。病房里只剩下我小口喝汤的轻微声响,还有他无声的、带着守护意味的陪伴。

那是一种久违的、名为“家”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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