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停了。唢呐吹得耳朵疼,盖头底下只能看见自己的鞋尖。红彤彤的,绣着并蒂莲。
这鞋不是我的,这身嫁衣也不是。我是喻清晏,但今天要嫁进侯府的人,
本该是喻家正儿八经的嫡女,喻明月。外面乱糟糟的,喜婆尖着嗓子喊吉祥话,
有人高声唱礼。轿帘掀开一条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进来,带着凉意。是侯府世子,
周怀瑾。我深吸一口气,搭上那只手。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了。
我被簇拥着送进新房,坐在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
我不是喻明月,我是她爹,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大伯,从乡下庄子里找回来的“侄女”。
他们说,喻明月心有所属,宁死不嫁,侯府又得罪不起,
只能让我这个“流落在外”的“真嫡女”顶上。多可笑,喻家需要个“嫡女”嫁人时,
我这个死了爹娘、被丢在乡下自生自灭的孤女,就成了“真”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脚步声很稳,停在我面前。盖头被一柄玉如意轻轻挑开。光线刺眼,我眯了眯眼才看清。
周怀瑾穿着大红喜服,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只是那双眼睛,沉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没有半分喜气。他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寸寸刮过我的脸。“喻家,
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冷得能冻住人。我心里咯噔一下,
强装镇定:“世子…何出此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浓浓的讽刺。
他猛地抬手,指向门外:“带进来!
”两个粗壮的婆子押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堵着嘴的女子踉跄进来。
那女子穿着素净的衣裙,发髻散乱,脸上泪痕交错,
却掩不住那份惊人的美貌和骨子里的傲气——喻明月!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手脚瞬间冰凉。
她怎么在这里?不是应该和她那个情郎远走高飞了吗?
周怀瑾的目光在我和喻明月脸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我煞白的脸上。“喻家送来的嫡女,
是假的。”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这位,才是真正的喻家大**,喻明月。
她和她那个穷书生,还没出城就被我的人截住了。”喻明月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周怀瑾走到我面前,
居高临下:“至于你,喻清晏,一个乡下庄子里长大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金尊玉贵的嫡女?
喻家打的什么算盘?当我侯府是傻子,还是觉得我周怀瑾,是任人愚弄的废物?”完了。
身份被当场戳穿。我浑身发冷,仿佛血液都凝固了。大伯母信誓旦旦地说侯府绝不会发现,
说只要拜了堂入了洞房就万事大吉…全是骗我的!他们把我推出来,不过是当个替死鬼,
一旦事发,死的只有我!巨大的恐惧之后,一股被彻底愚弄、利用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高高在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我,
就只能当那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我猛地抬起头,直直对上周怀瑾冰冷的视线,
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世子既然都查清楚了,何必问我?
喻家把我从庄子里接出来,告诉我,喻明月死了,我就是喻家唯一的女儿,
必须替她嫁入侯府!他们说,这是为了两家的体面,为了不得罪侯府!我一个小女子,
无依无靠,除了听话,还能怎样?”我指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喻明月,
胸口剧烈起伏:“她才是喻家真正的金枝玉叶!她想逃婚,想跟情郎双宿双飞,
喻家舍不得她受苦,更怕侯府降罪,就把我这个没人要的推出来顶缸!我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被他们随手捡起来、用完就扔的棋子!”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喻明月停止了挣扎,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似乎没想到我这个“乡下丫头”敢这样说话。周怀瑾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不再是纯粹的冰冷,
多了几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棋子?”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嘴角勾起一抹更冷的弧度,“说得倒也没错。不过,你这枚棋子,胆子不小。”他挥了挥手。
婆子把喻明月嘴里的布团扯了出来。“周怀瑾!你**!”喻明月一能说话,立刻尖叫起来,
“你凭什么抓我!我不嫁!死也不嫁给你这个冷血怪物!我和文轩是真心相爱的!
你们这些权贵,只知道拿儿女的终身当筹码!我爹娘…我爹娘他们也是被逼的!”她哭喊着,
把矛头转向我,“都是她!是这个**!是她贪图富贵,顶替了我的身份!
”我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的嘴:“我贪图富贵?喻明月!摸着你的良心说!
是谁被关在祠堂里绝食**不肯嫁?是谁半夜求我,说只要我答应替嫁,
就给我娘在族谱上留个名分,让我后半生衣食无忧?现在东窗事发,你就把脏水全泼我头上?
”“你胡说!”喻明月尖声反驳,眼神闪烁,“是你自己起了歹心!你嫉妒我是嫡女!
”“够了!”周怀瑾一声冷喝,打断了我们的争执。他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真假嫡女,姐妹反目,互相攀咬。喻家这台戏,唱得可真精彩。”他目光如电,
扫过我和喻明月,“你们俩,包括整个喻家,真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替嫁闹剧?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对还没喝过的合卺酒杯,在手里把玩着。
“喻家急着把女儿塞进我侯府,甚至不惜用一个假货。而我的好继母,沈夫人,
更是在我父亲耳边吹风,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你们猜,这是为什么?”我和喻明月都愣住了,
看着他。周怀瑾放下酒杯,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因为,我父亲,老侯爷,
快不行了。”“侯府这偌大的家业,爵位,还有…那件要命的东西,都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
喻家想分一杯羹,我那继母,想让她亲生的儿子取而代之。你们俩,无论真假,
都只是他们用来搅乱局面、浑水摸鱼的棋子罢了。”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
“喻清晏,你以为你替嫁进来,喻家许你后半生安稳?呵,一旦我父亲咽气,侯府变天,你,
就是第一个被灭口的‘假货’。”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头顶。我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来…原来如此。大伯一家许诺的荣华富贵,根本就是一张催命符!
他们不仅要利用我,还要在利用完后,彻底抹掉我这个污点!
喻明月恐怕也难逃被利用后舍弃的命运。我看向喻明月,她脸色惨白如纸,
显然也听懂了周怀瑾话里的杀机,刚才那股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
“那…那件要命的东西…是什么?”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周怀瑾深深看了我一眼:“一件足以让整个侯府,甚至更多人,万劫不复的旧物。
有人想得到它,有人想毁掉它。而你们俩的出现,正好给了某些人动手的机会。”他站起身,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现在,你们知道了。这盘棋,比你们想的更大,
也更凶险。你们这两个‘嫡女’,想活下去吗?”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和喻明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和茫然。我们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
至少是重要的棋子,却原来,连当棋子的资格都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变成弃子,甚至…死棋。
“想。”我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一个字。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我不想死,
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毫无价值。喻明月嘴唇哆嗦着,最终也颓然地点了点头。
周怀瑾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想活,就得证明你们还有用,不是只会添乱的废物。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喻清晏,你胆子大,够清醒。喻明月,你是喻家真正的嫡女,
有些门路,只有你能走通。”他走到我们面前,声音低沉而有力:“从现在起,你们俩,
给我演好这出‘真假嫡女,姐妹情深’的戏。喻清晏,你依旧是世子夫人,住在主院。
喻明月,你暂时‘病’了,留在侯府‘休养’,就安置在旁边的听雨轩。明面上,
你们是亲姐妹,姐姐替嫁情非得已,妹妹病愈后感激姐姐维护家族颜面,姐妹和好如初。
暗地里,你们要帮我做两件事。”“第一,喻清晏,你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头,
替我留意府内动向,特别是沈夫人和她那个儿子周怀瑞的一举一动,任何异常,都要告诉我。
府里的下人,能收买的收买,该敲打的敲打。后院这块地方,现在归你管。”“第二,
喻明月。”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真嫡女,“你母亲,喻家大夫人,和你那位好姨母沈夫人,
是亲姐妹吧?她们之间,必然有联络。我要你利用这层关系,从你母亲那里,
套出沈夫人真正的目的,还有…关于那件‘东西’的任何蛛丝马迹。你们喻家,
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喻明月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我娘她…”“你娘最疼你,
不是吗?”周怀瑾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她现在一定心急如焚,想救你出去。
这就是你的机会。告诉她,你在侯府‘很好’,‘姐姐’很照顾你,让她安心。然后,
想办法套话。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喻明月咬着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很好。
”周怀瑾的目光扫过我们两人,“记住,你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若倒了,
侯府落到沈夫人母子手里,你们俩,包括整个喻家,都不会有好下场。反之,
若我能掌控局面,保你们平安离开,甚至给你们想要的,也未尝不可。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喻清晏,管好你的‘妹妹’。
别再让我看到今天这种互相撕咬的蠢事。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清理掉没用的棋子。”说完,
他不再看我们,转身大步离开了新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喻明月,红烛高燃,映照着两张同样年轻却写满惊惶和算计的脸。
姐妹情深?我看向喻明月,她也正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恨,有怕,
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同病相怜。“听见了?”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想活命,就得演。
”喻明月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去,带着哭腔:“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
侯府表面风平浪静。我成了世子夫人喻清晏。周怀瑾说到做到,
把后院的管事权交给了我一部分。沈夫人,也就是周怀瑾的继母,
一个保养得宜、笑容温婉的中年妇人,亲自来“看望”过我几次,话里话外都是试探。
“清晏啊,听说明月那丫头在你这里养病?可怜见的,这孩子从小身子就弱。她可还习惯?
没给你添麻烦吧?”沈夫人拉着我的手,一脸关切。
我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疲惫:“劳烦母亲挂心了。明月妹妹就是心思重了些,
加上受了惊吓,一直恹恹的。大夫说需要静养,我就让她在听雨轩歇着,
每日让人送些清淡的吃食过去。只盼着她能快点好起来。”“唉,你们姐妹能互相扶持,
我就放心了。”沈夫人拍拍我的手背,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在我脸上转了几圈,
“世子待你可好?他性子冷,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母亲说。”“世子…待我很好。
”我低下头,做出几分新嫁娘的羞涩,“只是府里事情多,世子也忙,不敢打扰。
”“那就好,那就好。”沈夫人点点头,又闲话几句家常,才带着人离开。她一走,
我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这个沈夫人,滴水不漏,但每次来,身边跟着的嬷嬷,
眼神都像探照灯似的扫视各处。她在找什么?或者说,她在防备什么?喻明月那边,
起初很不配合。她恨我占了她的位置,恨周怀瑾囚禁她,更恨被逼着去套自己亲娘的话。
听雨轩摔东西的声音时常传来。我冷眼旁观,只让心腹丫鬟小桃按时送饭送药,
对外只说“二**”病中烦躁。直到有一天,喻明月主动让人来请我。听雨轩里,
她穿着素色的寝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几天不见,她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
那股骄纵气弱了不少,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她来信了。”喻明月没看我,声音干涩。
“谁?”“我娘。”她拿出一张叠得小小的纸条递过来。
是喻大夫人偷偷夹带在送进来的补品盒子里的。我展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明月吾儿安否?侯府水深,保全自身,勿念家中。姨母处,
自有计较,切莫轻信他人。”“自有计较?”我咀嚼着这四个字,“你娘让你别信沈夫人?
”喻明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娘和姨母…她们关系是很好,但也不是全无芥蒂。
我娘总觉得姨母心气太高,做事太绝。这次…这次姨母力主我嫁入侯府,
我娘其实是不太愿意的,她更想让我低嫁,过得安稳些。是我…是我自己闹着不肯嫁,
才…才把你扯进来。”她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这倒是个意外的信息。
看来喻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你娘让你别信沈夫人,保全自身。
那她知不知道沈夫人到底想干什么?还有那件‘东西’?”我追问。
喻明月茫然地摇头:“我问了。我娘只回信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让我安心养病,
什么都别管。”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无助和恐慌,“喻清晏,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我娘好像…很害怕。侯府,是不是真的要出大事了?”我看着她惶惑的样子,
心里那点因她之前辱骂而起的厌恶淡了些。说到底,
她也只是个被宠坏、又被卷进漩涡的娇**。“怕没用。”我把纸条凑近烛火烧掉,
“你娘让你保全自身,那就听她的。但我们现在在侯府,想保全,就得按周怀瑾说的做。
继续给你娘写信,诉诉苦,说说你在侯府‘很好’,‘姐姐’很照顾你,让她放心。
再旁敲侧击地问问,家里最近有没有什么难处?或者…有没有人打听过侯府什么事?
特别是关于老侯爷身体,或者…什么旧物件?”喻明月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我试试。”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地的波涛汹涌中滑过。
我借着管理后院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梳理着侯府的人脉。周怀瑾给了我一份名单,
上面是几个他信得过的老仆和管事。我暗中接触,施以小恩惠,或抓住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柄,
慢慢把触角伸向各个角落。收获是有的。沈夫人身边一个负责浆洗的二等丫鬟,叫春杏的,
家里有个好赌的哥哥欠了印子钱,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
我让小桃悄悄拿自己的体己钱帮她还了债,
只要求她留意沈夫人房里送出来的、不寻常的衣物或物件。还有周怀瑞,沈夫人的亲生儿子,
一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纨绔。他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小厮说,最近二公子脾气特别暴躁,
经常打骂下人,
有一次喝醉了还嚷嚷着“老不死的怎么还不咽气”、“爵位迟早是我的”之类大逆不道的话。
我把这些零碎的信息,通过小桃,定期传递给周怀瑾安排在府外的联络人。
喻明月那边也渐渐有了进展。她放低了姿态,在给喻大夫人的信里,不再抱怨哭诉,
而是学着用我的口吻,描述侯府的“平静”生活,说“姐姐”待她如何好,
世子虽然冷淡但也守礼。她甚至“无意”中提到,侯爷病重,府里气氛压抑,
连带着下人们都小心翼翼的,不知是不是在准备什么。
喻大夫人回信的口风似乎松动了一点点。在一次夹带的信里,
她隐晦地提到:“…府中诸事有你姨母操持,然其性刚愎,近日似因侯爷病体及一故旧之物,
与族老颇有龃龉,你切莫掺和,安心便是。”故旧之物!周怀瑾说的那件要命的“东西”!
我和喻明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看来这件“东西”,
不仅关系到侯府的爵位继承,还牵扯到了沈夫人和族中长辈的矛盾!
就在我们以为找到了关键线索,准备深挖时,变故突生。这天午后,沈夫人带着人,
亲自端了一盅据说是她亲手熬制的滋补血燕,送到了我的正院。“清晏啊,
你打理后院辛苦了,瞧这小脸都瘦了。这是上好的血燕,最是养人,快趁热喝了。
”沈夫人笑容可掬,亲自把白瓷盅放在我面前,盖子掀开,甜香扑鼻。我心里警铃大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是沈夫人亲自送来的东西!自从周怀瑾点明她的心思后,
我对她的防备提到了最高。“多谢母亲挂怀。”我脸上堆起感激的笑,“母亲亲手熬的,
定然是极好的。只是儿媳刚用过午膳不久,腹中尚饱,怕辜负了母亲心意。不如先放着,
儿媳晚些再喝?”沈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更加温和:“傻孩子,
跟母亲还客气什么?这燕窝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你身子骨单薄,
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才是正理。快喝了吧,凉了就没功效了。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婆子也上前一步,虽然脸上带笑,但那眼神,分明带着催促和压迫。
这是逼我喝!不喝,就是当场撕破脸,以沈夫人如今在府里的势力,我恐怕讨不了好。喝?
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电光火石间,我瞥见沈夫人腕上戴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一个念头闪过——周怀瑾给我的那份名单里,提到过沈夫人有个习惯,
当她心虚或要做重要决定时,会下意识地摩挲她的镯子。此刻,她那只戴着镯子的手,
正轻轻搭在桌沿,拇指无意识地、一下下地蹭着光滑的翡翠内壁!这燕窝绝对有问题!
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怎么办?硬抗?还是…“母亲如此厚爱,儿媳实在惶恐。
”我端起那盅燕窝,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带着几分感动,“只是…儿媳有个不情之请。
”我顿了顿,看着沈夫人微挑的眉毛,“明月妹妹身子一直不见大好,我这做姐姐的,
每每想起都心中难安。这盅血燕如此珍贵,儿媳想…想分一半给明月妹妹送去,
让她也沾沾母亲的福泽。母亲您说…好不好?”沈夫人摩挲镯子的动作猛地一停。她看着我,
眼神锐利得像针,似乎想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心底去。我坦然回视,目光恳切,
带着对妹妹的“拳拳关爱”。僵持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了。最终,
沈夫人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清晏真是…姐妹情深,让母亲感动。
只是这血燕是专为你熬的,用料火候都讲究,分开了反而失了药性。明月那边,
我待会儿再让厨房另炖一盅送去便是。你的心意,母亲替你转达了。快喝吧。”她再次催促,
语气不容置疑。那两个婆子的眼神更凶了。看来,是铁了心要我喝下去了。
我端着温热的瓷盅,手指微微发颤。难道真要喝?不,绝不能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世子!世子您不能进去!
夫人在里面…”是守门丫鬟惊慌的声音。“滚开!”砰的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
周怀瑾一身玄色常服,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身后跟着两个神情冷肃的亲随。“母亲好雅兴。”周怀瑾目光如刀,冷冷扫过沈夫人,
又落在我手中那盅血燕上,最后定格在沈夫人脸上,“不在父亲榻前侍疾,
倒有闲情逸致来给儿媳妇送补品?”沈夫人显然没料到周怀瑾会突然闯进来,
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冻结,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瑾儿,你这是什么话?
你父亲那边有太医守着,我刚从那边过来。想着清晏辛苦,特意给她送点滋补之物。倒是你,
风风火火闯进来,成何体统?”“体统?”周怀瑾冷笑一声,大步走到我身边,
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瓷盅,“砰”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汤汁都溅了出来。“母亲送的东西,
儿子自然要关心关心。这血燕,闻着真香。”他拿起旁边的银勺,作势要去舀。
沈夫人脸色骤变,失声叫道:“瑾儿!”周怀瑾的手停住了,他侧过头,
眼神冰冷刺骨:“怎么?母亲怕我吃了?”沈夫人胸口剧烈起伏,
强压着怒气和惊惧:“你…你这是做什么?我好心好意…”“好心好意?”周怀瑾打断她,
猛地拿起瓷盅,眼神凌厉地看向沈夫人身后的一个婆子,“张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了,
最懂规矩。你说,主子赏的东西,做奴才的,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当场谢恩用下?
”那个被点名的张妈妈,正是刚才眼神最凶、催促我的那个。她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浑身筛糠般抖起来:“世子…世子饶命!老奴…老奴…”“看来张妈妈是懂规矩的。
”周怀瑾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端着那盅燕窝,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张妈妈,“来,
母亲赏你的。喝了它。”“不!不要!世子饶命!夫人!夫人救我!”张妈妈吓得魂飞魄散,
涕泪横流,拼命磕头。沈夫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怀瑾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将瓷盅递到张妈妈嘴边,声音如同地狱传来:“喝!
”张妈妈绝望地闭着眼,抖着手接过瓷盅,在周怀瑾迫人的目光下,仰头灌了下去!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张妈妈。几息之后,
张妈妈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她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睛瞪得滚圆,布满血丝,
脸上迅速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翻滚!
“啊——!”沈夫人身后的另一个婆子和丫鬟吓得尖叫起来。沈夫人也踉跄着后退一步,
扶住桌子才没摔倒,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张妈妈。
周怀瑾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冷得像冰。他带来的亲随立刻上前,制住了尖叫的婆子和丫鬟。
不过片刻功夫,张妈妈的抽搐停止了,身体僵直,眼睛还惊恐地瞪着,已然气绝身亡!
嘴角溢出一缕暗黑色的血沫。剧毒!见血封喉!我捂着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冷汗瞬间湿透了里衣。差一点…差一点死的就是我!“母亲。”周怀瑾转过身,
看向面无人色的沈夫人,声音平静得可怕,“您这盅‘滋补’的血燕,可真是…大补啊。
”沈夫人浑身一颤,指着地上张妈妈的尸体,声音尖利变形:“你…你竟敢!她是我的人!
你…你这是弑母!”“弑母?”周怀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却更加森寒,
“一个试图毒杀世子夫人的贱奴,死有余辜!倒是母亲您…”他逼近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让沈夫人几乎窒息,“您来解释解释,这毒,是谁下的?
是您这位当家主母御下不严,还是…您根本就是主谋?!”“你血口喷人!
”沈夫人色厉内荏地尖叫,“是她!一定是这个贱婢怀恨在心,私自下毒!与我无关!
周怀瑾,你想诬陷嫡母吗?!”“是不是诬陷,查了就知道。”周怀瑾冷冷道,“来人!
把沈夫人‘请’回她的静心苑!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把这贱婢的尸体拖下去!
还有,”他目光扫过地上吓瘫的另一个婆子和丫鬟,以及沈夫人,“今日之事,
谁敢泄露半个字出去,死!”亲随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请”走了还在叫嚣的沈夫人。
另外两人则手脚麻利地处理尸体和现场。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周怀瑾,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我双腿发软,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心脏还在狂跳,
后怕一阵阵袭来。周怀瑾走到我面前,沉默地看着我苍白的脸。半晌,他开口,
声音低沉:“吓到了?”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多谢世子…及时赶到。”若不是他,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她动手比我想的快。”周怀瑾眼神阴鸷,“看来,父亲那边…情况更不好了。”他顿了顿,
看向我,“你刚才做得不错,知道拖延,还懂得拉喻明月下水试探。脑子还算清醒。
”他这是在…夸我?我有些意外。“喻明月那边怎么样?”他问。我定了定神,
把喻大夫人回信中提到“故旧之物”和沈夫人与族老有矛盾的事情说了出来。周怀瑾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