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雪总带着三分凛冽,七分肃杀。长公主长安漪立在静国寺山门前时,
狐裘斗篷上已落满碎雪。她抬手拂去肩头积雪,
露出斗篷下银线绣成的暗纹——那是皇室独有的徽记,却被她用同色丝线绣得极淡,
若非细看,只当是寻常暗纹。“长公主殿下,住持已在禅房等候。”小沙弥双手合十,
声音清越如檐角铜铃。长安漪颔首,未戴帷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生得极美,
却不是寻常女子的柔媚,眉峰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自带一股疏离的冷意,鼻梁高挺,
唇色偏淡,组合在一起,便成了旁人不敢轻易直视的艳色。穿过覆雪的回廊,
禅房内暖意融融。檀香袅袅中,身着月白僧袍的无尘大师正临窗煮茶,闻言转身,
目光落在长安漪身上时,平静无波,“殿下远道而来,贫僧备了暖茶。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眉目温和,气质空灵,仿佛这世间纷扰都与他无关。
长安漪解下斗篷,露出里面玄色劲装,
腰间悬着一柄通体乌黑的短剑——那是她十五岁随军出征时,先帝亲赐的“断水”。
“大师可知,本宫为何而来?”“京中风雨欲来,殿下心中有惑。
”无尘将一盏热茶推到她面前,茶汤清亮,热气氤氲了他半张脸。长安漪端起茶盏,
指尖微凉。“北狄异动,南疆不稳,朝中以丞相为首的主和派力主割地赔款,陛下年幼,
太后听信谗言……大师说,本宫该如何?”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世人皆知长公主长安漪貌美,却鲜少有人知晓,她十五岁随父出征,
在雁门关以奇计大破北狄,十八岁主持吏部,剔除冗官无数,论智谋武功,朝中能及者寥寥。
无尘执壶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她:“殿下心中已有答案,不是吗?
”“本宫想听听大师的看法。”长安漪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眸子里,
此刻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江山是百姓的江山,非皇室一人之私。”无尘缓缓道,
“割城赔黄金万两,看似能换一时安宁,实则养虎为患。北狄豺狼成性,今日割一城,
明日便会要一国。殿下是皇室血脉,更是长安百姓的长公主,该做什么,无需贫僧多言。
”长安漪指尖微紧,茶盏在掌心留下一圈温热的印记。“可本宫是女子,朝中早已非议不断,
若本宫强行主战,怕是会被冠上‘牝鸡司晨’的罪名。
”“贫僧曾在藏经阁见过前朝《女诫》,却也见过更古老的竹简,
上面记载着妇好率军出征的功绩。”无尘的声音依旧平静,“性别从不是评判对错的标准,
为国为民,何错之有?”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寒风卷着雪花拍打窗棂,发出簌簌的声响。
禅房内,茶香与檀香交织,两人的对话却如惊雷,在寂静中炸响。长安漪放下茶盏,
起身行礼:“多谢大师指点。”无尘合十还礼:“殿下保重。”她转身离去,
玄色劲装在白雪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腰间的“断水”剑随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嗡鸣,
像是在回应着什么。回到公主府,长史秦砚已等候多时。“殿下,
丞相在朝堂上又提割城之事,还说……还说殿下不应干涉朝政。”长安漪坐在书案前,
铺开北境地图,指尖落在雁门关的位置。“他还说了什么?”“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殿下该早日选一位附马,安心相夫教子。”秦砚的声音带着愤懑。
长安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相父倒是替本宫操心。秦砚,传本宫令,
让雁门关守将苏策密切关注北狄动向,备好粮草,随时待命。”“是。”秦砚顿了顿,
“可殿下,没有陛下的旨意,苏将军怕是……”“本宫会给他一个旨意。”长安漪拿起笔,
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盖上自己的私印,“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去雁门关,告诉他,
若北狄来犯,无需请示,可自行决断。”秦砚一惊:“殿下,这不合规矩!”“规矩是死的,
人是活的。”长安漪将素笺折好,递给秦砚,“若等陛下和太后的旨意,雁门关早就破了。
出了事,本宫一力承担。”她的眼神坚定,秦砚看着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雁门关外,
那个身披铠甲的少女,在漫天风沙中,用一把长弓射落北狄主将的场景。
他躬身接过素笺:“属下遵命。”秦砚走后,长安漪拿起案上的兵书,却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在静国寺,无尘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是啊,为国为民,何错之有?可这条路,
注定艰难。三日后,朝堂之上,丞相再次发难。“陛下,北狄使者已在城外等候,
只要我们割让云州、朔州两地,再送去黄金十万两,北狄便会退兵,两国可保百年和平啊!
”小皇帝攥着龙椅的扶手,看向垂帘后的太后。太后皱眉:“丞相,此事重大,
是否再商议商议?”“太后,机不可失啊!”丞相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若北狄大军压境,
长安危矣!”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丞相大人真是好大的口气,
用两座城池和十万黄金,换一个不知能否兑现的承诺,这买卖,怕是只有傻子才会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长安漪身着朝服,缓步走入大殿。她虽为女子,却依制可参与朝议,
只是极少出面。丞相脸色一沉:“长公主,朝堂之上,岂容女子妄言!”“妄言?
”长安漪走到殿中,目光扫过众臣,“云州是北境粮仓,朔州是天然屏障,割让两地,
无异于断我大齐臂膀。至于黄金十万两,国库早已空虚,这笔钱从何而来?
难不成要加重赋税,让百姓流离失所?”她的话掷地有声,众臣鸦雀无声。丞相一时语塞,
随即怒道:“长公主这是要置陛下和太后于险境吗?若北狄攻城,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本宫担得起。”长安漪直视着他,“本宫已传令雁门关守将苏策,加强戒备,
若北狄来犯,必让他们有来无回。”“你!”丞相气得浑身发抖,“你竟敢假传圣旨!
”“本宫没有假传圣旨。”长安漪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卷轴,“这是先帝亲赐的兵符,
可调动北境所有兵马。丞相大人,你说,本宫有这个权力吗?”那是一枚虎形兵符,
金光闪闪,正是先帝临终前赐给长安漪的信物。众臣见状,
纷纷跪倒在地:“臣等参见长公主!”太后在帘后叹了口气:“昭和既有先帝兵符,
此事便由昭和做主吧。”丞相瘫坐在地,面如死灰。退朝后,长安漪走出皇宫,
抬头望向天空,雪已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落在她脸上,竟柔和了几分。她知道,
这只是开始。北狄果然撕毁和谈,大军压境,直逼雁门关。消息传到长安,朝野震动。
丞相一党趁机发难,说长安漪挑衅北狄,导致战火再起,要求将她交出去,平息北狄怒火。
公主府内,秦砚急得团团转:“殿下,现在怎么办?丞相他们联合了三十多位大臣,
在宫外跪谏,太后似乎也动摇了。”长安漪正在擦拭“断水”剑,剑身倒映出她冷艳的脸庞。
“动摇也没用。本宫若出事,北境必乱,他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可……”“别担心。
”长安漪收起剑,“本宫已让苏策派一支精锐,绕到北狄后方,烧毁他们的粮草。
只要粮草一断,北狄自会退兵。”秦砚松了口气:“还是殿下想得周全。”然而,
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北狄主帅似乎早有防备,苏策的计划失败,反而损兵折将。
雁门关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入长安。丞相一党更加嚣张,甚至有人提出,
让长安漪和亲北狄。“和亲?”长安漪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看地图,闻言冷笑一声,
“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殿下,现在怎么办?”秦砚的声音带着焦虑。长安漪沉默片刻,
道:“备车,去静国寺。”再次来到静国寺,禅房内的景象与上次无异,只是无尘的眉宇间,
多了一丝凝重。“大师,北狄粮草未断,想必是有内应。”长安漪开门见山。
无尘点头:“贫僧近日在城中化缘,听闻丞相府与北狄使者过从甚密。
”长安漪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果然是他。”“殿下打算如何?
”“本宫要拿到他通敌的证据。”长安漪道,“只是丞相府守卫森严,不易得手。
”无尘沉吟片刻:“贫僧有一计。三日后是腊月初八,丞相每年都会来静国寺上香,
届时贫僧可设法拖住他,殿下可趁机派人潜入相府。”长安漪看向他:“这会连累大师。
”“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惧连累?”无尘微微一笑,“只要能护国安民,贫僧在所不辞。
”他的笑容干净而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照进长安漪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她别过脸,
掩去眸中的异样:“多谢大师。”三日后,腊月初八。丞相果然如期来到静国寺,
无尘在大雄宝殿与他闲聊,句句不离佛法,却总能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民生疾苦,
让丞相无法脱身。与此同时,长安漪派去的人潜入了相府。他们在书房的暗格里,
找到了丞相与北狄往来的书信,上面详细记载了他如何泄露军情,如何配合北狄进攻。
拿到证据后,长安漪立刻入宫,将书信呈给太后和小皇帝。太后看着书信,
脸色铁青:“这个老匹夫,竟敢背叛大齐!”“母后,丞相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请下令将其拿下!”长安漪道。小皇帝也怒不可遏:“皇姐说得对,快把丞相抓起来!
”禁军迅速包围了相府,将丞相及其党羽一网打尽。消息传到雁门关,苏策军心大振,
率军反击,北狄失去内应,又听闻粮草可能被烧,军心涣散,被打得大败而逃。长安的危机,
暂时解除。丞相倒台后,朝中风气为之一清。小皇帝在长安漪的辅佐下,开始亲理朝政,
颇有明君之相。长安漪的声望,也达到了顶峰。百姓们称颂她为“护国长公主”,
街头巷尾都在传唱她的功绩。然而,长安漪却没有丝毫松懈。她知道,北狄虽退,
但根基未损,南疆的问题也亟待解决。这日,她处理完政务,不知不觉走到了静国寺山脚下。
犹豫片刻,她还是拾级而上。禅房内,无尘正在抄写经文。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
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长安漪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看着他笔下流淌出的工整字迹,心中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不知过了多久,
无尘放下笔,才发现她的存在。“殿下何时来的?”“刚到。”长安漪走到案前,
看着那卷经文,“大师的字,真好看。”“不过是些寻常笔墨。”无尘将经文收起,
“殿下今日似乎心事重重?”“南疆土司拥兵自重,不服朝廷管教,本宫在想,该如何处置。
”长安漪道。“以力服人,不如以德服人。”无尘道,“南疆百姓多信鬼神,
殿下可派人前往,宣扬朝廷的恩惠,同时尊重他们的习俗,或许能事半功倍。
”长安漪眼睛一亮:“大师说得有道理。本宫之前只想着武力镇压,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殿下心系天下,只是有时难免急功近利。”无尘的语气带着一丝温和的劝诫。
长安漪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像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她整张脸,
美得让人心惊。“大师总是能点醒我。”无尘微微一怔,随即移开目光,
双手合十:“贫僧只是随口一说。”接下来的日子,长安漪按照无尘的建议,派人前往南疆,
恩威并施。果然,不到半年,南疆土司便上书称臣,愿意接受朝廷管辖。
长安漪再次来到静国寺,这次,她带了一壶好酒。“大师,尝尝这个。”她将酒壶放在案上。
无尘看着酒壶,有些犹豫:“出家人戒酒。”“就喝一杯,庆祝南疆平定。
”长安漪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无尘倒了一杯,“这不是普通的酒,是本宫用西域葡萄酿的,
味道甘甜,不易醉人。”无尘看着她眼中的期待,终究还是端起了酒杯:“那贫僧便僭越了。
”酒液入喉,果然甘甜醇厚,带着一丝果香。两人相对而坐,没有谈论朝政,
只是闲聊些佛经故事,或是民间趣闻。长安漪发现,无尘虽然身在佛门,
却对世间事了如指掌,而且见解独到。而无尘也发现,长安漪并非总是那么冷艳疏离,
她也有活泼的一面,说起军中趣事时,眼中会闪烁着光芒。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
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安漪起身告辞:“时辰不早,本宫该走了。
”无尘送她到门口:“殿下慢走。”走到回廊尽头,长安漪忽然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