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瑀没说话,摩挲着袋子好一阵。
“阿瑀,你忍心看着象儿、括儿他们饿死?
既如此,不如在京城一根白绫吊死,何苦巴巴跑千里来饿死?”沈新月猛添一把火。
“拿、拿去吧!”李瑀狠下心,摘下袋子塞给她。
沈新月打开,一块玉坠,质地莹润,水头不错,但在富贵人家,这质地算不得上好。
人家并非真情实意,给的物件自然不会多贵重。
偏偏这李瑀当了真,宝贝般不舍,歪打正着,留到最后应急。
“这个拿去当了,能当多少钱?”沈新月问。
柳氏笑笑,“在京城大抵能当个二三十两,这穷乡僻壤,咱们流犯之身,顶天典当个二三两!”
“才二三两?”沈新月捏紧玉坠,还指着它翻身呢。
“你忘了路上,比这值钱的,也不过换得几个烧饼!”柳氏苦笑。
押解官差可劲儿压榨,东西只能经他们之手拿去兑换,说多少便是多少。
“不行!这是咱们最后的本钱,得用在刀刃上!”沈新月脑子快速运转。
“嗯嗯!”身边的婴儿小手挥着,不耐的哼唧着,找吃的。
“嘬嘬,这里、这里,象儿!”柳氏逗着婴儿。
沈新月盯着柳氏,“有个办法,很冒险,你敢不敢去?”
“什么办法?”柳氏挑眉。
沈新月招招手,柳氏凑近,俩人蛐蛐好一阵。
“行,我试试!”柳氏点头,“不过只我一人去,不成,还得…”
“阿瑀!”沈新月看向丈夫。
“何事?”李瑀问。
“明日你与如烟去一趟治所,找州府要钱要粮!”沈新月道。
“要钱要粮?”李瑀差点儿跳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不是滕王!是流犯!还上门要钱要粮,不会被打死?”
“无所谓啦!反正不去,咱们也不过多活几日!你确定去了一定会死?
再是流犯,你身上流着皇族血脉,除了你父皇,谁敢随意打杀你?
就算垦荒,不得给农具、种粮、续命口粮?
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垦荒,我怀疑有人故意的!”沈新月胡言乱语。
横竖都是死,搏一搏,兴许有活头。
“?”李瑀呆愣,沈氏的话好有道理。
可不!垦荒总得提供生产工具啊,牛马干活都还得喂一把青草,何况人。
“成是成,怎么要?”李瑀问。
“你带上如烟,去了只管说要钱要粮!剩下的如烟见机行事。”沈新月道。
“人家会让我们进去吗?”李瑀神情怯懦。
“去了再说,有如烟在,她会想办法逼当官的出来。”沈新月好笑。
“好吧!”李瑀无奈道,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再说。
翌日早上,低矮的茅草屋里飘出肉香、糙米粥香。
红莲端来一碗掺了神秘肉的鱼汤,还有干干的糙米粥。
沈新月默然,看着腥得人犯恶心的肉汤,皱着眉囫囵吞下,没怎么咀嚼,那味儿太销魂。
看着半碗干粥,没舍得吃,“红莲!”
“**!”红莲掀开帘子。
“拿去分了吧!”沈新月递过粥碗。
“**,就几口,咋不吃?还要奶阿郎呢!”红莲心疼。
流了那么多血,都快流干了,好不容易活下来,再不多吃点儿,拿什么熬?
小阿郎要吃母乳,柳氏说母乳是女子的气血所化。
不赶紧补补,这身体咋杠?
“吃饱了,拿去分了!如烟、何总管要随夫君进城,让他们吃饱些!去吧!”沈新月温声道。
连着几日清汤寡水的半饱,不说自己,干活儿的柳氏、何忠贤、红莲都饿得发飘。
不吃饱,脑子都转不动,没力气跟官府斗智斗勇。
自己吃了肉的,又躺着不动,少吃一点儿,还撑得住。
红莲无语,将大半碗干粥端出来,递给李瑀。
李瑀咽了咽口水,摇头,“你们拿去分吧!”
好歹自己吃的鱼汤加糙米粥,红莲他们是真的清粥,粒米可数。
搁从前,他不会把谁放在心上。
腾王府他最大,以他为尊,所有好的先紧着他。
流放路上,柳氏母子母慈子孝、红莲与新月相互扶持、何忠贤的忠心护主,让他学会关爱身边人。
红莲把粥分给柳氏和何忠贤。
柳氏没说话,默默匀出三分之一给红莲,自己那份喂儿子。
当娘的,宁愿自己不吃,也要先顾着孩子。
何忠贤看着碗里两勺干粥,没说话,沉默吃着。
“阿娘吃!括儿饱了!”庶子李括把碗推向柳氏。
“括儿乖,娘亲吃不下,你帮娘亲吃掉!”柳氏满眼温柔。
若非王爷被贬,括儿将来长大,也是要封郡王的。
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儿子一句阿娘吃,柳氏觉得这辈子值了。
“阿娘先吃!括儿才吃!”孩子倔强道。
“好,阿娘吃!”柳氏鼻子酸酸,张嘴吃了一小口。
“阿娘吃了,该括儿吃!”柳氏舀了一大勺,递到括儿嘴边。
李瑀在一旁看着,眼神羡慕。
若娘亲在,是不是也这么呵护自己?
他残存的记忆中,幼年时常饿肚子,他的吃食常被伺候的奴婢、嬷嬷克扣。
说不能吃太饱,三分饥七分寒,身体才能长好。
夜里饿的睡不着,把茶窠里的水喝光。
“夫君、夫君!”柳氏伸手在李瑀眼前晃,大清早的发什么呆?
“啊?”李瑀回神,“走吧!”
李瑀、柳氏、何忠贤三人出门。
“听母亲的话!不许调皮!”李瑀摸着括儿的大脑袋。
从未关注过这孩子,行人事不久,说当初伺候自己的宫女有了,给送到王府。
若非流放,他都想不起自己有个五岁的庶长子。
从未亲昵过,李瑀动作生疏、别扭。
括儿眼睛亮亮的,第一次感受到父爱,依恋地靠着父亲蹭了蹭。
“阿爹、阿娘,早点回来!”括儿不舍道。
“括儿乖,在家陪母亲、阿弟,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柳氏摸了摸儿子脸。
“阿娘,括儿在家乖乖的!”括儿带着哭音,长这么大,第一次与阿娘分开,目送爹娘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