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之上冰冷的白绫缠上脖颈时,我还没厘清眼前的状况。雕花梁木悬在头顶,
鎏金烛台淌着蜡油,阶下百官垂首,鸦雀无声。穿明黄龙袍的老头躺在龙榻上,气息奄奄,
而我——一个刚在实验室熬完通宵的历史系研究生,正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锦袍,
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架着。“妖后祸国,惑乱君心,今赐白绫,以儆效尤!
”尖细的唱喏声刺得耳膜疼。妖后?我?
混乱的记忆碎片猛地冲进脑海:原主是刚入宫三个月的皇后沈凝,家世显赫却性子怯懦,
因顶撞太后被罗织罪名,恰逢皇帝病危,便成了替罪羊,被推出来“以安龙体”。
白绫越勒越紧,窒息感像潮水般涌来。我挣扎着抬头,
看向龙榻上的老头——史书上记载的昭烈帝,晚年昏聩,宠信外戚,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直接导致王朝二世而亡。“放……放开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声音嘶哑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先帝!你就这么甘心?!”架着我的太监手一顿,
阶下百官也惊得抬头。我喘着粗气,目光死死钉在龙榻上:“你躺在这里等死,
让一群奸佞拿我顶罪,你对得起开国的太祖?对得起战死的十万将士?!
”龙榻上的老头睫毛颤了颤,眼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你以为赐死我,你的病就能好?
”我冷笑,脖颈上的白绫还在勒着,却挡不住翻涌的血气,“太后党羽把持朝政,
外戚在边关拥兵自重,你儿子被他们当傀儡耍!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满朝文武,
有几个是真心为你赵家江山的?!”“放肆!”太后猛地拍案,凤钗上的珠翠抖得厉害,
“满口胡言!给哀家勒死她!”太监刚要用力,龙榻上突然传来一声浑浊的咳嗽。
昭烈帝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抬起,指着我,声音气若游丝:“让……让她说。”我知道,
赌对了。历史上的昭烈帝虽昏聩,却极重“开国之功”和“皇家颜面”,这是他最痛的软肋。
“先帝,”我缓了缓气,尽量让声音清晰,“您当年亲征北漠,一箭射穿敌酋咽喉,
何等威风?可您看看现在!北漠使者在朝堂上指着鼻子骂您缩头乌龟,您只能装病躲着!
”“您减赋税、兴水利,曾让百姓称颂‘圣明’,可现在呢?苛捐杂税比山高,
流民在城门外饿死,您的外戚却在府里用白银铺地!”“您宠信的李丞相,
暗地里把军粮卖给敌国;您倚重的国舅爷,在江南强占民女三百余人!这些您都知道吗?
还是知道了,却不敢管?!”字字如刀,戳向这老头最在乎的过往与体面。阶下一片死寂,
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有人脸色惨白,有人攥紧了拳头,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昭烈帝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咳出一口血来,染红了明黄的被褥。“先帝!
”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悲愤,“您可以杀我!但您若还有一丝血性,就该掀开被子,
看看这万里江山被蛀空成了什么样子!看看您亲手打下的基业,就要毁在一群蛀虫手里!
”“您敢死,我就敢在阎王殿里告您一状!告您昏聩无能,告您对不起列祖列宗,
告您让天下百姓戳您的脊梁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个大殿静得可怕。
龙榻上的昭烈帝突然睁开眼睛,那眼神不再浑浊,竟透出几分年轻时的锐利。他死死盯着我,
又缓缓扫过阶下众人,最后落在太后身上,
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白绫……撤了。”太监们愣住了,太后尖叫:“陛下!
不可!此女妖言惑众!”“朕说……撤了!”昭烈帝猛地一拍床榻,竟坐起了小半截身子。
太监们慌忙解开白绫,我踉跄着站稳,脖颈上留下深深的红痕,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沈凝,”昭烈帝看着我,目光复杂,“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臣妾没有证据。
”我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但先帝可以查!查军粮账目,查国舅府的人口,
查李丞相的往来信件!若臣妾说的有半句虚言,任凭先帝处置!”“好。”昭烈帝点了点头,
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禁军统领,“赵虎,带五百禁军,查封国库、丞相府、国舅府!
但凡阻挠者,格杀勿论!”赵虎一愣,随即跪地领命:“遵旨!”太后瘫坐在椅子上,
面如死灰。那些与外戚、丞相勾结的官员,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却没人敢吱声。
昭烈帝喘了口气,又看向我:“你……过来。”我走到龙榻前,他枯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竟意外地大。“这龙椅……不好坐。”他看着我,眼里有疲惫,有悔恨,还有一丝托付,
“但赵家的江山,不能亡。”我心头一震,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当天下午,昭烈帝驾崩。
驾崩前,他下了最后一道圣旨:废黜太后,赐死李丞相与国舅,其党羽尽数株连。另立遗诏,
因太子年幼,由皇后沈凝暂代朝政,待太子成年后还政。圣旨宣读时,我正站在龙椅旁,
看着阶下百官跪拜,山呼“皇后千岁”。脖颈上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却提醒着我,
这场以命相搏的赌局,我赢了。深夜,我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龙椅冰冷刺骨。烛火摇曳,
映着满墙的先祖画像,他们的目光仿佛都落在我身上。我不是什么妖后,
也不是天生的政治家。我只是个不想死的普通人,靠着几句骂醒先帝的话,
阴差阳错地坐上了这至尊之位。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但我知道,从白绫缠上脖颈的那一刻起,
我就没有1退路了。窗外,月光穿过云层,照亮了宫墙上的琉璃瓦。我深吸一口气,
挺直脊背。这龙椅,我坐了。这江山,我护了。至于未来会怎样——且走,且看。
我指尖划过龙椅冰冷的扶手,木质纹理在掌心留下细密的触感。殿外传来禁军换岗的脚步声,
规律得像某种无声的提醒。“皇后娘娘,赵统领求见。”太监的声音在殿门处响起,
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传。”我起身时,衣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赵虎一身戎装,
铠甲上还沾着夜露,进门便单膝跪地:“启禀娘娘,丞相府搜出与北漠往来密信十二封,
国舅府地窖查获私藏兵器三千件,涉案官员名单已整理成册。”我接过名册,
指尖落在“李丞相”三个字上,墨迹尚未干透。“按先帝遗诏处置,
”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另外,清点国库亏空,把流民安置到城外粮仓附近,
每日发粥三次。”赵虎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大概没料到刚经历一场风波,
我会先想起流民。但他没多问,只沉声应道:“遵旨。”待他退下,我重新坐回龙椅,
看着烛火在墙上映出晃动的影子。原主怯懦一生,到死都没想过反抗;而我,
一个闯入这时代的异客,却在绝境里抓住了一线生机。窗外的月光移过殿角,
照在阶下那滩尚未清理的血迹上——是太后被拖走时留下的。我别开眼,指尖捏紧了名册。
这位置,从来不是什么荣宠,是先帝用最后一丝清明,推给我的千斤重担。“娘娘,
该歇息了。”贴身宫女轻声劝道。我摇头,目光落在那盏彻夜不熄的宫灯上。
“把太子的课业拿来,”我说,“我得知道,这江山未来的主人,如今在读什么。
”宫女应声退下,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噼啪轻响,像在数算着往后的日子。我知道,
从今晚起,“沈凝”这个名字,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龙椅再冷,我也得坐热了。
宫女把太子的课业呈上来时,墨迹还带着点潮。我翻开一看,字歪歪扭扭的,
像是用尽全力在跟笔较劲,最后一笔总拖着个长长的尾巴,倒有几分倔强。
“这字倒是有股子劲儿。”我指尖点了点纸页,“去把先生叫来。
”太子的启蒙先生是个白胡子老头,进来时袍角沾着些墨渍,一看就是刚在书房忙活完。
“娘娘,太子今日的功课……”“我看他这字,比昨日又稳了些。”我打断他,
把课业推过去,“你看这‘国’字,外面的框虽然没封严,里面的‘玉’却立得笔直,
可见心里是有杆秤的。”先生愣了愣,随即笑道:“娘娘说得是,太子虽调皮,
但骨子里懂事,教他背《国策》,听讲到‘民为邦本’时,眼睛亮得很。”我点点头,
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我写字,也总说“字如其人,心正了,笔才能稳”。
如今握着这江山的笔,更得记着这句话。“明日起,让太子跟着赵虎去军营转一转,
”我合上课业,“光在书里读‘守土安邦’,不如让他看看士兵们手上的茧子,
听听城墙上的风。”先生躬身应下,退了出去。殿外传来打更声,三更了。我走到窗边,
推开一条缝,夜风带着些凉意灌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城楼上的灯笼还亮着,
像星星落在人间。我知道,这每一盏灯底下,都有盼着天明的人。“来人,”我回头,
“备笔墨,拟道旨意,减免今年南境的赋税,那里刚遭了水灾,百姓们该缓口气了。
”宫女应着,研墨的手都轻快了些。我提起笔,看着宣纸上“为民”两个字,忽然觉得,
这龙椅的重量,好像也没那么难扛了。减免赋税的旨意发下去第三日,
南境传来急报——不是谢恩,是弹劾。弹劾的折子堆在案头,像座小小的山。
为首的是南境巡抚,字里行间满是“皇后牝鸡司晨,妄动国本”的愤慨,
说什么“赋税乃国之根基,岂能因妇人之仁随意减免”,后面跟着七八个地方官的联名,
墨字爬在纸上,透着股抱团的戾气。“这群人倒是团结。”我指尖敲着案面,声音平静,
“赵虎,南境去年的税银账目,查到多少了?”赵虎从怀里掏出个账簿,
封面磨得发毛:“回娘娘,查了三个月,账面上倒是干干净净,但底下的小吏招了,
巡抚每年借着‘治水’的名义,私吞的银子够赈济半个州府。”我拿起那本账,
指尖划过“治水”二字,忽然笑了。“他说我妄动国本?”我把弹劾折推到赵虎面前,
“你让人把这账抄录十份,附在弹劾折后面,发往各州府,
让大家都评评理——到底是谁在挖国本的根。”赵虎眼睛一亮,抱拳领命:“属下这就去办!
”他刚走,太子抱着本《孙子兵法》闯进来,小脸红扑扑的:“母后,
先生说‘上下同欲者胜’,那些人跟您不同心,留着碍事。”我把他拉到膝头,
指着窗外的宫墙:“你看这墙,砖缝里总有些杂草,拔了会疼,不拔会坏了根基。
但拔草之前,得先让大家看看,这草底下藏着多少虫。”太子似懂非懂,
小手摸着我颈间的红痕——那道被白绫勒出的印记还没消。“母后,疼吗?”“现在不疼了。
”我捏了捏他的脸蛋,“但得记住这疼,以后不管坐在哪,都别忘了,有些人的日子,
比这疼多了。”他重重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颗糖,塞到我嘴里:“先生说,
甜的能盖过疼的。”糖在舌尖化开,甜意漫开来时,殿外传来喧哗——是赵虎带着人,
把南境巡抚的家仆押了进来,手里捧着十几个箱子,打开一看,全是金银珠宝,
还有几匹北漠的狼皮。“娘娘,这是从巡抚府地窖搜出来的,”赵虎声音洪亮,
“还有他儿子在北漠经商的账册!”我看着那些狼皮,忽然想起先帝临终前的眼神。
原来有些蛀虫,早就把根扎到了敌国的地盘上。“把这些东西搬到宫门口,”我说,
“让百姓们都看看,他们交的税银,养肥了什么样的东西。”夕阳西下时,宫门口挤满了人。
百姓们看着那些珠宝狼皮,骂声此起彼伏,有人捡起石子砸向箱子,
有人跪在地上哭——那是去年水灾里失去家园的人。我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
太子拉着我的衣角,小声说:“母后,他们好可怜。”“所以,”我低头看他,“这江山,
不是拿来让少数人享福的。”当晚,南境巡抚的联名弹劾折,成了各州府的笑柄。
有个老御史连夜上折,说“皇后此举,才是真懂‘民为邦本’”,
后面跟着二十多个官员附议,墨迹新鲜得像刚写就的。我把那些支持的折子整理好,
放在案头最显眼的地方。烛火照着“民为邦本”四个字,忽然觉得,这龙椅的寒意里,
好像渗进了点暖意。夜风吹进殿,带着宫外百姓的低语,不像之前的窃窃私语,
倒像是松了口气的叹息。我知道,这第一步,算是站稳了。南境风波平息后,
朝堂上总算有了几分清明气。那些原本观望的官员,见我处置果断,又确确实实为百姓着想,
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递上来的折子也多了些实在事——哪里的河堤该修了,
哪个州府的粮仓该补了,甚至有老臣颤巍巍上折,说太学的经书旧了,该重刻一套。
我把这些折子分类整理,每日清晨带着太子一起看。他才八岁,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却会指着“河堤”二字问:“母后,是不是修好了,就不会像南境那样淹水了?”“是。
”我摸着他的头,“就像家里的院墙,修结实了,才不会被风雨吹倒。”他似懂非懂,
却会在我批复时,拿支小笔在旁边画小人——画个扛锄头的农夫,画个挑担子的货郎,
画个守城的士兵,最后总会在角落画个小小的、戴着凤冠的我。“母后在这里看着他们,
他们就不怕了。”他仰着脸说,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心里一暖,忽然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