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皇帝驾崩,我们这群没有子嗣的妃子按礼制需要陪葬。
屋子里的女人有妙龄的少女,也有年老的妃嫔。
谢离鹤作为先帝托孤的辅政宰相,上书谏言废除陪葬制度。
众人喜不自胜,纷纷称赞他是天降紫微星,南苍立国以来为女子谋福第一人。
我收拾好包袱准备离宫,却突然被内监拦住。
“宣太妃,谢相有令,说您与先帝感情甚笃,自愿殉葬。”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从容地放下了手里的包袱。
雨幕中我看着红色的宫墙想起了五年前的谢离鹤。
那天他突破层层阻拦,红着眼拦在我的轿辇之前,
“阿雪,你若不愿入宫,就算我舍掉性命也会带你离开。”
可我却说,
“谢离鹤,你早已不是谢家少将军。我不嫁皇帝难道嫁你?然后陪你流放岭南吗?”
轿辇与他擦肩而过,他嘶哑的声音像刀一样扎在我心上,
“阿雪,为何连你也不信谢家是冤枉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轿顶,我死死捂着嘴泪如雨下,却始终不敢再看一眼雨中的谢离鹤。
回过神来,头顶已经被一道身影罩住。
谢离鹤面色阴沉,冷声宣读了殉葬的旨意。
“宣太妃,死期将至,你也算是罪有应得。”
他淬了冰的话语狠狠砸了下来,我闭了闭眼,不敢去看那双只剩憎恶的眼睛。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玄色华服下穿着一双突兀的破旧黑靴。
那是他二十岁生辰时我亲手做给他的,他夜夜抱着睡觉舍不得穿。
彼时的我跟他说,
“以后我每月都给你做一双新的。”
于是,我寝殿的仓房里,堆满了我为他做的鞋。
只是我再也无法送出去了。
为了缓解气氛,我随口对内监说道,
“谢相手里还有一道圣旨,可是还有其他妃嫔殉葬?”
内监立刻回答,
“殉葬的只有您一位,另一道是谢相亲自向陛下求的赐婚圣旨。”
“赐婚?和谁?”
我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
内监一字一顿,
“和您的庶妹,楼妙芸。”
我喉咙发紧,
最初选中入宫的,就是楼妙芸。
可她年纪尚轻,父亲不愿她受苦。
于是对我晓之以情,以楼家前程逼我替嫁。
谢离鹤恨我,也恨楼家,他娶楼妙芸定然只为报复。
无论如何,楼妙芸是无辜的。
于是我咬了咬牙,追上去叫住了谢离鹤,
他回眸,满脸冷然。
我垂着头,声音艰涩,“谢相,若你娶妙芸是为报复我,还请你放过她。”
他冷声嘲讽,“楼寄雪,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本相报复?”
他转身走了。
我僵在原地,心脏像被人扯了一下,隐隐难过起来。
“宣太妃是受什么**了吗?”过路的宫女小声议论,
“这京中人人皆知,谢相爱妙芸**爱到骨子里。”
“妙芸**畏寒,他亲手打造暖沉木车轿。”
“而且上次楼**染了瘟疫,太医都隔帘问诊,谢相却不顾安危贴身照顾……”
如今的楼家,出了个陪葬的朝天女。
无能兄长可授封锦衣卫千户,楼家如今又有谢相庇护。
前路尽是坦途。
谢离鹤也有了新的爱人。
我该高兴的,可转身,眼泪还是掉了满脸。
我转身回了寝房。
寻了块的木牌,往上面一刀一刀刻自己的名字。
小春惊讶道,“太妃的碑自有皇家供奉,何须自己来攥刻?”
我握紧刻刀。
我的前半生是楼氏嫡女,后半生是先帝太妃。
我想为楼寄雪立个衣冠冢,刻着刻着,心中涌上一片悲凉。
可悲的是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刻。
我带上那块刻了楼氏女的木牌请旨出了宫。
城外翠云廊早已被白雪覆盖。
恍惚间我想起十六岁时,谢离鹤带我来到这里,兴奋地对我说,
“阿雪,以后我们成了婚便在此处开府。”
“我替你劈木做秋千,闲暇时我们就在着湖边钓鱼。”
不自觉间,我嘴角荡开苦涩笑意。
曾经亲手选定的新婚府邸,如今,即将成为我的埋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