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剑城的气氛,因论剑台那一剑而愈发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四大家族的摩擦被强行压了下去,暗流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汹涌。城主剑平川焦头烂额,既要安抚受惊的民众,又要应付来自更高层面(比如逍遥派)若有若无的质询目光。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像是完全置身事外。
逍遥阁顶层雅间,俨然成了一个小型“器灵(及凶兽)托儿所”。
水晶鸟笼被彻底抛弃了。云渺器灵终于鼓起万分勇气,从那盆清心凝神草后面“飘”了出来,但她选择了一个新的“安全点”——林陌竹华丽洛丽塔裙摆的巨大阴影里。她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光团,紧贴着裙摆的褶皱,仿佛那是能隔绝一切外界危险的堡垒。只有当林陌竹偶尔坐下,裙摆垂落盖住她时,她才会微微亮一下,发出满足的、微不可察的“嗡”声,像是找到了终极庇护所。
小冰依旧抱着胳膊悬浮在半空,冰蓝色的小脸气鼓鼓的,用“死亡凝视”持续输出,目标是被她强行定义为“低俗审美代表”的小洛。小洛则完全无视了这精神攻击,正忙着帮林陌竹整理被小冰“魔改”后又恢复原状的本体裙装,小手(光影)小心翼翼地抚平每一道蕾丝花边,调整每一颗宝石的位置,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欢快小曲,时不时还得意地朝小冰的方向瞟一眼。
饕餮坐在点心堆里,努力地把一块巨大的、比他脑袋还大的“千层灵酥”往嘴里塞,腮帮子撑得溜圆,发出满足的“吧唧吧唧”声,对周围的“器灵战争”漠不关心。
初篁依旧在窗边阴影里,深紫色的星辰长裙静谧流淌。她怀中那只雪白小兽似乎睡得更沉了,额间淡金色的竖痕偶尔会流转过极其复杂的符文虚影,一闪而逝。她的目光穿透阁楼的窗户,投向落剑城西边那片贫民区深处,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陈南瘫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抛接着那块从拍卖会得来的黑色“丑石头”。石头在他指尖翻飞,划出沉闷的弧线,隔绝神识的特性让它如同一个无趣的谜题。
“啧,没意思。”陈南接住石头,随手一丢,石头划过一个抛物线,精准地落进林陌竹怀里,和她之前一直抱着的石头叠在了一起。“小竹子,你的新玩具。”
林陌竹低头看着怀里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石头,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研究的光芒。她拿起一块,敲敲,再拿起另一块,敲敲,侧耳倾听细微的差别。两块石头在她手中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逍遥傅那张圆润、堆满十二分谄笑的脸探了进来,额头的汗珠在光线下闪闪发亮:“前…前辈,神剑门老祖叶剑残前辈…携礼求见。”
“哦?”陈南挑了挑眉,似乎来了点兴趣,“让他进来吧。”他依旧瘫着没动。
很快,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走了进来。他气息内敛,如同古井深潭,行走间自带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正是乾坤境大能,神剑门老祖——**叶剑残**。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精悍、背负长剑的中年弟子。
叶剑残的目光在雅间内扫过,看到抱着黑石头的林陌竹和她膝上那柄气息内敛却依旧让他灵魂深处感到刺骨寒意的幽蓝古剑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对着陈南的方向,郑重地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晚辈叶剑残,拜见前辈。冒昧打扰,实因有要事相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块被陈南随手丢给林陌竹的黑石头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渴望。
“哦?叶老头?”陈南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什么事能让你这老古董亲自跑一趟?还带礼物?”他瞥了一眼叶剑残身后弟子捧着的两个盖着红绸的玉盒。
叶剑残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神色凝重:“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此来,是为前辈手中那块…‘太初源核碎片’。”他指着林陌竹怀中的黑石头,“此物,对我神剑门至关重要!”
“太初源核碎片?”陈南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意外,手指在软榻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名字挺唬人,不就是块硬点的破石头么?”
“前辈有所不知!”叶剑残连忙解释,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此物并非寻常矿石!相传乃是混沌初开时,天地间最本源、最精纯的星辰元力与空间法则碰撞、湮灭后残留的奇异结晶!其内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古老星辰之力与空间烙印!虽已沉寂万古,但若能将其置于我神剑门镇门之宝——‘星河剑冢’的核心阵眼,或可引动剑冢深处沉寂的‘星河剑意’,甚至…唤醒剑冢之灵,重现上古剑道荣光!”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他身后的两名弟子也面露激动之色。
“哦?”陈南似乎终于提起了点兴致,坐起身,“听起来…好像有点意思?”他摸了摸下巴,看向林陌竹,“小竹子,你觉得呢?想去看看能发光的石头吗?”
林陌竹正拿着两块石头互相敲着玩,闻言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眨了眨:“发光?好看吗?”
“呃…理论上…应该好看。”叶剑残连忙接口,脸上努力挤出最和蔼的笑容,试图打动这位抱着帝剑的小祖宗。
“那…去吧。”林陌竹点点头,继续低头研究她的石头。
叶剑残大喜过望:“多谢前辈!多谢…小友!”他立刻示意弟子奉上礼物,“此乃一点薄礼,不成敬意!一盒是‘万年剑胆芝’,对蕴养剑意、淬炼剑心有奇效;另一盒是‘虚空星砂’,可用于强化空间类法宝,略表心意!”
陈南随意地摆摆手,示意逍遥傅收下:“带路。”
神剑门,位于落剑城北百里之外一片终年被剑气笼罩的险峻群山中。山门古朴,由两柄高达百丈、斜插入云的巨大石剑构成,剑身上布满了岁月和剑气留下的斑驳痕迹,散发着苍茫古老的剑意。
穿过重重禁制和布满凌厉剑痕的山道,众人抵达了神剑门禁地——星河剑冢。
这是一片巨大的、仿佛被陨星砸出的盆地。盆地中央,矗立着一座由无数残破古剑堆积而成的、高达数百丈的巍峨剑山!剑山通体散发着森冷、孤寂、却又蕴含着不屈意志的磅礴剑气,直冲云霄,将天空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凌厉剑意混合的气息,刺得人皮肤生疼。
盆地四周,环绕着九座稍矮些的剑峰,如同忠诚的卫士拱卫着中央的剑山。每座剑峰都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剑器,从锈迹斑斑的凡铁,到灵光流转的法剑,密密麻麻,如同剑的森林。无数道或强或弱的剑气在这些剑器间流转、共鸣,形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如同青色潮汐般的剑气力场,发出低沉的、如同万剑齐鸣的嗡响!
这里,是剑的坟墓,也是剑意永不消散的圣地!
“嘶!”饶是叶剑残身后的弟子,每次进入剑冢都会被这磅礴的剑意所震撼。逍遥傅更是脸色发白,腿肚子都在打颤,全靠一股意志力撑着。
林陌竹抱着两块黑石头和冰绝帝剑,安静地站在陈南身边。她冰蓝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剑的海洋,似乎对那无处不在的凌厉剑气毫无所觉。她怀中的冰绝帝剑,剑鞘上的古老符文流转着微光,将靠近的剑气无声地排斥、冻结、湮灭。
叶剑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指向中央那座最高的剑山:“前辈,小友,请看!那便是剑冢核心!‘太初源核碎片’需置于剑山之顶的‘引星台’阵眼处!”他眼中充满了期待。
陈南点点头,目光扫过这片剑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拍拍林陌竹的小脑袋:“去吧,小竹子,把石头放上去,看看能不能亮。”
林陌竹“哦”了一声,抱着石头,迈开小短腿,径直朝着中央那座散发着恐怖剑压的剑山走去。她小小的身影,在这片剑的海洋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格格不入的…从容。
叶剑残和弟子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陈南在侧,但林陌竹毕竟只是个孩子(?),那剑山之顶的剑压,连化元境修士靠近都会被撕碎!
然而,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林陌竹靠近,那原本如同怒海狂涛般汹涌澎湃、阻隔着一切的青色剑气潮汐,在触碰到她周身三尺范围时,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君王!瞬间平息!温顺!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和臣服!自动分开一条笔直的通路!
万剑低鸣!如同在恭迎它们的女皇!
林陌竹抱着石头,一步一步,毫无阻碍地踏上了那由无数残剑堆积而成的陡峭山体。她小小的身影,在巍峨的剑山映衬下,如同登临绝顶的孤高神祇。
叶剑残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心神剧震!这…这就是那柄帝剑的威能?!还是那女孩本身?!
林陌竹很快登上了剑山之顶。这里是一个不足丈许的圆形平台,中心凹陷处,刻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由星辰轨迹和剑形符文构成的古老阵法——引星台。
她拿出其中一块拍卖会得来的黑石头(太初源核碎片),蹲下身,准备将其放入阵眼中心的凹槽。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嗡——!!!
她怀中一直安静的另一块黑石头——那块陈南在拍卖会前就随手丢给她玩、被她研究了一路的“丑石头”——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璀璨夺目,而是一种深邃、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沉乌光!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在石头上骤然显现!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混沌初开、万物起源的古老、沉重、浩瀚的吞噬之力猛地爆发!
整个星河剑冢,瞬间被这股力量笼罩!
轰隆隆——!
大地在震颤!空间在扭曲!
环绕剑冢的九座剑峰剧烈晃动!上面插着的无数剑器发出惊恐的哀鸣,剑身疯狂震颤!中央那座巍峨的剑山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山体表面的残剑如同雨点般簌簌落下!
盆地内那如同青色潮汐般的磅礴剑气,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巨鲸吞吸,疯狂地朝着山顶林陌竹手中的那块“丑石头”涌去!被那乌光贪婪地吞噬、吸收!
“什么?!”山下的叶剑残脸色狂变,失声惊呼!他感觉到剑冢积累了万古的剑意本源正在被疯狂抽取!那“引星台”的阵法光芒都变得明灭不定,岌岌可危!
“不好!前辈!快阻止她!那块石头…”叶剑残焦急地看向陈南。
陈南却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看着山顶那爆发的乌光,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和…玩味?他慢悠悠地说:“急什么?小孩子玩石头,动静大点很正常嘛。”
山顶,林陌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她手中的“太初源核碎片”差点掉下去,而那块爆发的“丑石头”则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恐怖的吸力,让她小手发麻。
就在这时!
她怀中的冰绝帝剑似乎受到了那古老乌光的**,剑鞘上的幽蓝符文瞬间亮到极致!一股同样古老、冰冷、孤傲的太阴本源气息轰然爆发!幽蓝寒光与暗沉乌光瞬间碰撞!
滋啦——!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两股同样源自混沌、属性却截然相反的恐怖力量在林陌竹面前轰然对撞!
空间被撕裂!一道漆黑的、边缘闪烁着幽蓝寒霜和暗沉乌光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在林陌竹脚下炸开!强大的吸力瞬间将她吞没!
“主人!”一直趴在林陌竹肩头、正警惕地看着下方叶剑残等人的小洛,瞬间发出惊恐的尖叫!
“笨竹子!”悬浮在半空、正抱着胳膊生闷气的小冰也脸色大变,化作一道幽蓝流光,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道空间裂缝!
“呜!”躲在林陌竹裙摆阴影里的云渺器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就被那恐怖的吸力一同卷了进去!
山顶平台上,只剩下那块拍卖会得来的“太初源核碎片”孤零零地躺在引星台阵眼上,散发着微弱的星光。以及那道迅速弥合、只残留着丝丝寒气和吞噬波动的空间裂缝。
山下,一片死寂。
叶剑残和弟子们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逍遥傅直接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饕餮停下了咀嚼,黑漆漆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山顶,嘴角还挂着点心渣。
初篁抱着雪兽,深紫色的眼眸望着那弥合的空间裂缝,裙摆上的星辰符文流转速度骤然加快,如同在计算着什么。她怀中的雪兽,额间淡金色的竖痕微微睁开一条缝隙,露出一线璀璨的金光,旋即又闭合。
陈南慢悠悠地走到剑山脚下,弯腰捡起一块从山顶掉落的、巴掌大小的残剑碎片。他掂量了一下,随手丢开,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他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山顶,又看了看旁边如同石化般的叶剑残,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孩子出去串个门”: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动静大了点。”他拍了拍叶剑残僵硬的肩膀,“别担心,小孩子贪玩,过会儿就回来了。正好,你这剑冢的‘杂质’被清理掉不少,剑气凝练多了,省得你们自己动手打磨了,多好。”
叶剑残:“……”他看着一片狼藉、剑意锐减至少三成的剑冢,又看看陈南那张“我徒弟真能干”的脸,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差点当场走火入魔。
陈南的目光却投向那空间裂缝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太初源核…另一块…有意思。小竹子的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与此同时,落剑城千里之外,那片毒瘴弥漫的沼泽深处,白骨宫殿内。
王座之上,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穿透了浓郁的黑暗。
“源核…共鸣…空间撕裂…”低沉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响起,“墨渊!”
一道融入阴影的身影瞬间在王座下方浮现,单膝跪地:“主上!”
“目标已被空间乱流卷入…锁定波动!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还有…她手里的东西!”猩红的光芒闪烁着贪婪与志在必得的寒芒,“这一次…绝不容失!”
空间乱流的另一端,未知之地。
林陌竹抱着依旧散发着暗沉乌光的“丑石头”和冰绝帝剑,从半空中跌落,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哎哟!”小冰揉着虚幻的**(光影版),骂骂咧咧地飘起来,“笨竹子!你下次能不能选个平稳点的降落方式?!”
小洛则第一时间检查林陌竹的裙摆,带着哭腔:“主人!你的裙角被空间碎片刮到啦!破了个小口子!呜呜呜…都怪那块破石头和坏蛋小冰!”
云渺器灵缩在林陌竹背后,抖得光影都快散架了,发出无声的啜泣。
林陌竹坐起身,冰蓝色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眩晕和茫然,她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片宁静的山谷?鸟语花香,灵气充沛得不像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远处有瀑布飞流直下的轰鸣。
她低头,看向手中那块渐渐收敛了乌光、恢复成不起眼黑色的“丑石头”,又看看旁边那块拍卖会得来的“太初源核碎片”。
两块石头安静地躺在她手心,仿佛刚才那吞噬剑冢、撕裂空间的恐怖景象只是幻觉。
“师尊…”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抱着剑和两块石头,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名为“迷路”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