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白色,比商场的大理石地面更冷。
苏晴躺在病床上,听着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感觉自己像一艘在风暴中散了架的破船,终于漂到了一个荒芜的岸边。
脑震荡,左手腕骨裂,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颈部皮下出血。
医生每报出一个词,顾言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站在病床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紧锁,脸上是烦躁,是懊悔,但唯独没有心疼。
他烦躁事情闹到了警察局。
他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拉住白薇薇。
他甚至在想,如果苏晴不那么“倔强”,乖乖道个歉,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苏晴闭着眼睛,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个男人,已经从她的世界里,被彻底删除了。
病房门被推开,两名警察走了进来。
年长的那位手里拿着个本子,表情严肃。
“苏晴女士,我们是城西派出所的,来给你做个笔录。”
苏晴缓缓睁开眼,点了点头。
“顾言先生,请你先出去一下。”警察对顾言说。
顾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警察不容置喙的目光下,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苏晴和两名警察。
“苏晴女士,关于今天下午在汇金广场发生的事情,请你详细陈述一下经过。”
苏晴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我下午去汇金广场给我婆婆买生日礼物,从店里出来,就看到白薇薇女士倒在地上,身边有血。我丈夫顾言也在场。”
“然后呢?”
“然后白薇薇女士就指着我,说是我推了她,导致她流产。”
“你推她了吗?”
“没有。”苏晴斩钉截铁,“我从事发地点的店铺出来,到她摔倒的位置,全程没有跟她有过任何肢体接触。商场的监控可以证明。”
警察点了点头,在本子上记下。
“之后发生了什么?”
苏晴的目光移向自己被打着石膏的左手,眼神冷了下来。
“之后,我丈夫顾言,不相信我,当众打了我一巴掌。紧接着,白薇薇女士就冲上来,对我进行殴打,她揪我的头发,抓我的脸,用拳头打我的头和身体,最后把我推倒在地,骑在我身上,掐我的脖子。”
她陈述得非常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但每一个字,都让听着的年轻警察忍不住皱眉。
太狠了。
“整个过程,我丈夫顾言都没有进行有效制止。周围有很多围观群众,他们都在用手机拍摄。”
“所以你选择了报警?”
“是的。”苏晴看着警察,“在被掐住脖子,感觉快要死的时候,我报了警。”
“你的伤情鉴定报告我们已经拿到了,初步判定为轻伤二级。”年长的警察放下笔,看着她,“苏晴女士,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白薇薇女士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故意伤害罪。”
苏晴静静地听着。
“现在,我们需要确认你的意愿。你可以选择谅解,进行民事调解;你也可以选择追究她的刑事责任。”
警察的目光很沉静,他在等她的答案。
病房外,顾言烦躁地踱着步。
他的母亲,王美兰,接到消息后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闹到医院和警察局了?那个白薇薇又是谁?”王美兰一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
“妈,你小点声!”顾言一个头两个大,“就是……一个朋友,不小心摔倒了,苏晴正好在场,有点误会。”
“误会?误会能把人打到骨折?顾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王美兰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儿子在撒谎。
顾言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病房门开了。
警察走了出来。
顾言立刻迎上去,“警察同志,怎么样了?我妻子她……是不是愿意和解了?这都是一家人,一场误会……”
“一家人?”年长的警察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深意,“你是指哪一家?”
顾言的脸一僵。
“苏晴女士已经明确表示,拒绝调解,要求依法追究白薇薇的刑事责任。”
警察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顾言心上。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能这样!”
“我们警方依法办事。”警察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我们已经调取了商场的全部监控。监控清楚显示,在你妻子苏晴女士走出店铺之前,白薇薇女士就已经身体不适,手捂腹部。她摔倒时,苏晴女士与她有至少三米以上的距离,不存在推搡的可能。”
顾言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没有推?
监控证明了?
那白薇薇为什么要……
“也就是说,白薇薇女士不仅涉嫌故意伤害,还涉嫌诬告陷害。”警察的语气冷得像冰,“顾言先生,作为重要证人,也请你跟我们回所里一趟,配合调查。”
王美兰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流产,什么诬告,什么故意伤害?
她只觉得自己儿子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警察同志,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她连忙上前打圆场。
“有没有误会,证据会说话。”警察不为所动。
顾言被警察“请”走了。
王美兰又气又急,她冲进病房,对着苏晴就是一顿指责。
“苏晴!你安的什么心!非要把事情闹大是不是?顾言是你的丈夫!你把他弄到警察局去,我们顾家的脸往哪儿搁!”
苏晴冷冷地看着她。
“妈,他为了别的女人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他是我丈夫?”
“你!”王美兰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眼睁睁看着我被那个女人打得快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顾家的脸往哪儿搁?”
“那个女人流产了,她也可怜……”
“她流产,不是我造成的。她打我,是事实。”苏晴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道,“她该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你这个毒妇!太狠心了!”王美arlar气得浑身发抖。
“狠心?”苏晴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跟差点被人打死相比,我只是想让她坐几年牢而已,这算狠心吗?”
王美兰被她眼中的冰冷吓到了。
她突然发现,这个一向温顺贤良的儿媳妇,好像变了。
变得陌生,又可怕。
与此同时,城西派出所的审讯室里。
白薇薇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哭哭啼啼,坚称是苏晴推了她。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撒谎!就是她!她嫉妒我怀了顾言的孩子,所以才对我下毒手!我是受害者啊!”
负责审讯的警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演。
直到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白薇薇女士,这是医院给你做的详细检查报告。”
白薇薇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报告显示,根据你体内HCG水平和孕酮值的衰减速度,以及其他临床指标综合判断,你的胚胎停止发育,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胎停,至少发生在24小时以前。”
警察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惊雷一样在白薇薇耳边炸开。
“换句话说,在你今天下午去商场‘摔倒’之前,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白薇薇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瞪大了眼睛,浑身冰凉。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所以,你所谓的‘被苏晴推倒导致流产’,从医学角度上,根本不成立。”
警察将另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上面是一张监控截图。
截图上,苏晴正从一家店里走出来,而远处的白薇薇,已经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这是商场的监控录像,证据确凿。”
“现在,你还坚称,是苏晴推了你吗?”
白薇薇看着那张截图,再看看那份医学报告,整个人都崩溃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精心策划的一场戏,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在冰冷的证据面前,被扒得体无完ri。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一名警察走了进来,对审讯员附耳说了几句。
审讯员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副冰冷的手铐,站起身。
他走到白薇薇面前,神情严肃。
“白薇薇,因你涉嫌故意伤害罪、诬告陷害罪,现依法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咔嚓。”
冰冷的手铐,锁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瞬间,白薇薇才真正意识到,她闯下了多大的祸。
她不是在演戏。
她是真的,要把牢底坐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