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是一场不仅属于夏天的暴雨温宁第一次见到陆野,
是在她二十岁生日宴结束后的那个暴雨夜。那晚的温家庄园像一座漂浮在金粉里的孤岛。
水晶吊灯的光折射在香槟塔上,晃得人眼晕。作为温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温宁穿着那件价值七位数的高定礼服,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被父亲温震天牵着,
穿梭在推杯换盏的宾客之间。“宁宁,这是沈伯伯的儿子,沈怀瑾。
”父亲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温宁维持着得体的假笑,直到脸部肌肉僵硬发酸。
她看着眼前那个温文尔雅却眼神空洞的沈家少爷,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
这不仅是生日宴,更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展示会,她是那个被精心包装的赠品。宴会中途,
她逃了。她脱下那双磨破脚后跟的水晶鞋,提着繁复沉重的裙摆,赤脚跑过修剪整齐的草坪,
钻进了车库里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暴雨的夜幕。雨下得极大,
雨刮器像疯了一样摆动,却刮不净眼前的迷蒙。温宁漫无目的地在环山公路上飞驰,
车速飙到了红线区。她只想透一口气,哪怕只有一秒。就在那个急转弯处,
一束刺目的白光突然从侧面切入。那是一辆逆行的重型机车。“吱——!
”刺耳的刹车声被雷声吞没。法拉利失控打滑,车头狠狠撞向护栏,而那辆机车为了避让,
连人带车侧翻进了泥泞的排水沟。世界在那一瞬间安静了,只剩下雨声。
温宁惊魂未定地推开车门,顾不上大雨浇透了昂贵的礼服,踉跄着冲向排水沟。“喂!
你没事吧?”泥水里,一个男人正艰难地撑起身体。他浑身湿透,
黑色的机车夹克上沾满了黄泥和暗红的血迹,头盔滚落在一旁,露出了一张苍白却锋利的脸。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在雨夜里亮得惊人,像两簇野火,带着未驯服的戾气和凶狠。
但在看清温宁那张惨白的小脸,以及她赤脚站在泥水里的狼狈模样时,
他眼底的凶光莫名散了几分,转而化作一抹玩世不恭的嘲弄。“大**,
不想活了可以去跳海,别拉着老子垫背。”他的声音沙哑,混着雨声,
像粗砺的砂纸狠狠磨过温宁的心尖。这就是陆野。温宁坚持要送他去医院,陆野却嗤笑一声,
随意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血,跨上那辆半报废的摩托车:“省省吧,那种地方烧钱,
我这条命不值那个价。”“你流血了。”温宁固执地挡在他车前,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
那双平日里看惯了珠宝钻石的眼睛,此刻却只倒映着这个满身泥污的男人。
陆野盯着她看了三秒,突然发动了引擎,轰鸣声震耳欲聋。“上车。”他偏过头,丢下一句,
“不敢就滚。”温宁没有滚。她鬼使神差地跨上了那辆充满机油味和泥腥味的摩托车,
那是她二十年来做过最疯狂的决定。陆野带她穿过繁华的市区,
—那是一个充斥着违章建筑、霓虹灯牌残缺不全、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烟草和发霉味道的地方。
他的修车铺就在这里,也是他的家。昏黄的灯光下,陆野脱掉上衣,
露出精壮且布满伤疤的上身。他熟练地拿起一瓶高度烈酒,
直接倒在手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嘶——”酒精烧灼皮肉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温宁看得心惊肉跳,
下意识地从手包里拿出一方绣着兰花的真丝手帕递过去:“用这个包一下吧。
”陆野瞥了一眼那块洁白无瑕的手帕,又看了看自己满是油污和血迹的手,
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脏了你洗不干净。”“我不怕脏。”温宁的声音在发抖,
但眼神却有一种陆野从未见过的倔强。她上前一步,不顾那扑面而来的汗味和铁锈味,
执拗地抓起他的手,将手帕按在伤口上。陆野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那是云泥之别的触感。
她的手软得像刚出锅的豆腐,带着温热的体温,轻易地穿透了他筑起的铜墙铁壁。那天晚上,
温宁没有回家。她坐在修车铺那张破旧的沙发上,看着陆野修了一夜的车。
在这个充满了汽油味、脏乱差的空间里,在这个不仅属于夏天的暴雨夜,温宁第一次感觉到,
自己是活着的。---2偷来的糖,在这个薄情的世上那之后的三个月,温宁像个瘾君子,
疯狂地迷恋上了这种双重生活。白天,她是温家那个无可挑剔的继承人,穿着得体的套装,
坐在明亮的会议室里听着枯燥的报表;夜晚,她换上T恤牛仔裤,翻过温家高耸的围墙,
跳上陆野的摩托车后座。陆野带她去吃路边摊,教她在嘈杂的台球厅里一杆清台,
带她去废弃的工厂顶楼看这个城市最廉价却最真实的夜景。他从来不说爱。
但在温宁因为吃辣被呛得满脸通红时,
他会默默递上一瓶冰豆奶;在小混混对着温宁吹口哨时,
他会毫不犹豫地抄起扳手挡在她身前,眼神阴鸷得像护食的狼。“陆野,
如果我不是温家大**,你还会理我吗?”一次在江边吹风时,温宁靠在他的肩膀上,
轻声问道。江风吹乱了她的短发,也吹乱了陆野的心。陆野吸了一口烟,
劣质烟草的味道在风中散开。他眯着眼看着对岸繁华的CBD区,那里有温宁的家,
有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许久,他弹掉烟灰,声音低沉:“你要不是温家大**,
就不会遇见我。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温宁心头一紧,伸手去抓他的手,十指紧扣,
指甲几乎陷进他的肉里:“那我就把这两个世界打通。陆野,我不嫁给沈怀瑾,我想嫁给你。
”陆野的手猛地一颤。他低下头,看着怀里这个满眼星光的女孩,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发疼。他没告诉温宁,就在昨天,温震天找过他了。
那是在修车铺门口,黑色的劳斯莱斯像一头巨兽堵住了狭窄的巷口。温震天甚至没有下车,
只是让保镖递给陆野一张支票和一叠照片。照片上,
是陆野唯一的亲人——他那患有严重尿毒症、正躺在医院等待换肾的妹妹,陆瑶。“五百万。
”车窗降下一条缝,传出温震天冷漠高傲的声音,“离小宁远点。这笔钱够**妹换肾,
还能让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那种烂泥塘,别脏了她的脚。
”陆野捏着那张轻飘飘的支票,指节泛白。那是妹妹的命,也是他卖掉爱情的价码。
他看着怀里天真的温宁,喉咙里像是吞了炭火。“傻子。”他最后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然后狠狠地吻住了她。那个吻带着绝望的凶狠,混着烟草味和血腥气,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又像是最后的告别。---3所谓成全,不过是凌迟的另一种叫法变故发生在一周后。
温宁像往常一样满心欢喜地去修车铺找陆野,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幕让她血液冻结的画面。
修车铺里烟雾缭绕,地上满是酒瓶。陆野坐在那张旧沙发上,怀里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正低头在女人耳边调笑。周围围着几个平日里的狐朋狗友,牌桌上堆满了红色的钞票。
看到温宁进来,空气凝固了一秒。陆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吐出一口烟圈,
手不规矩地在女人腰上掐了一把,引得女人娇笑连连。“哟,大**来体验生活了?
”温宁站在门口,手里的保温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精心熬了三个小时的骨头汤洒了一地。“陆野,你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在颤抖,
脸色苍白如纸。“看不出来吗?玩玩而已。”陆野推开怀里的女人,站起身,
摇摇晃晃地走到她面前。他满身酒气,眼神浑浊而轻浮,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深情。“温宁,
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像刀子一样刮着温宁的耳膜,
“我图的不过是你的钱,还有……温家大**这个身份带给我的面子。
跟你们这种有钱人谈恋爱,真累,还得陪着演纯情戏码。”“你撒谎。
”温宁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前天晚上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想和我有个家……”“那是因为钱还没到手。
”陆野冷笑一声,从兜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支票,狠狠甩在温宁身上。“看清楚了,
这是你爸给我的分手费。五百万!我这辈子修车都修不来这么多钱。既然钱到手了,
我也没必要再伺候你了。”轻飘飘的支票打在温宁脸上,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她的心口。
“拿着你的汤,滚回你的城堡去。别耽误老子快活。”陆野转过身,背影决绝而冷酷。
温宁浑身发抖,她看着那个曾经视若珍宝的男人,此刻却觉得如此陌生和恶心。“陆野,
你**!”“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陆野的脸被打偏过去,嘴角渗出了血丝。他没有回头,
只是冷冷地指着门外:“滚。”温宁终于崩溃了,她捂着嘴,转身冲进了漆黑的雨夜。
直到那辆红色的法拉利消失在巷口,直到引擎声彻底听不见,
陆野紧绷的肩膀才猛地垮了下来。“野哥……”旁边的小弟担忧地看着他。“都滚出去。
”陆野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众人散去,修车铺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陆野缓缓蹲下身,
捡起地上那张被踩上脚印的支票,又一点点捡起保温盒的碎片。他看着满地的汤汁,
那是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第一次下厨。“对不起,宁宁。
”他把脸埋在充满油污的手掌里,眼泪无声地砸在地板上。“我是烂泥,不能拉你下来。
这笔钱……我要救瑶瑶。”---4真相是把生锈的刀温宁大病了一场。高烧三天三夜,
梦里全是陆野那张冷漠的脸和那张五百万的支票。醒来后,她像变了个人。
她剪掉了那头陆野最喜欢的长发,换上了利落的职业装。她接受了家族的安排,
开始雷厉风行地接手公司事务,并同意了和沈家的订婚。她变得干练、冷漠、无坚不摧,
像极了年轻时的温震天。人们都说温家大**终于长大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心早就死在了那个雨夜。订婚宴定在下个月初八。就在订婚宴的前一周,
温宁去医院探望生病的祖母。路过透析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冲出来,跪在了她面前。
是当年修车铺那个叫“猴子”的小弟。“温**!求求你!求求你救救野哥!
”猴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磕头。温宁的脚步顿住,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随即冷下脸:“我和他已经没关系了。”“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猴子死死拽住她的裤脚,“野哥他……他快不行了!”温宁的瞳孔剧烈震颤:“你说什么?
”“野哥把那五百万退回去了!他没要你爸的钱!”猴子吼出了那个迟到了半年的真相,
“他说如果用了那笔钱,他就真的成了卖女人的烂货,他就真的没资格爱你了!
”温宁感觉天旋地转,
边嗡嗡作响:“那……那他妹妹的手术费……”“他去跑黑车赛了……”猴子哭得喘不上气,
“那种玩命的地下赛车,赢一场一百万。他连赢了四场,
最后一场……车被人动了手脚……他在ICU躺了三天了,
一直叫你的名字……”“轰——”温宁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原来所有的绝情都是伪装,
原来所有的堕落都是演戏。他宁愿用命去搏那一线生机,宁愿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也不愿用卖掉她的钱来救妹妹。陆野,你这个大傻瓜!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温宁疯了一样冲出医院,高跟鞋跑丢了,她就光着脚在走廊上狂奔。她抢过司机的车钥匙,
油门踩到底,向着市郊的那家破旧医院飞驰而去。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不停地擦,
却怎么也擦不完。“等我……陆野,
你等我……”---5如果死神能听见祷告市三院的重症监护室外,
充满了绝望的消毒水味。温宁隔着玻璃,看到了插满管子的陆野。他瘦得脱了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