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一凝从学校回到家,打开院子门,沈驴蛋坐在院子的破木头凳子上,手里甩着沾满盐水的鞭子,两个弟弟站在他身后,三个人只用目光就能将她活剐。
沈一凝吃过那条鞭子的苦,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上面的盐水像无数针头往流血的肉上扎。
沈驴蛋在生她自杀的气。
沈一凝吓得转身就跑。
沈二柱飞快窜过去抓住沈一凝的肩膀,猛地一甩将她甩在地上。
“爹,我错了。”沈一凝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求你了,不要打我。”
沈三全伤心那辆得不到的自行车,上前一脚踹沈一凝大腿上,“都怪你,害我没了自行车。”
沈驴蛋站起来,佝偻着背,一步一步的走近沈一凝,灰扑扑的眼珠透着一股子狠戾,“不是想死吗?今天爹提前让你尝尝死的滋味儿。闺女听话,死不好受,以后咱就不死了。”
“不,不要,不要。”沈一凝蹬着双腿往后蹭,止不住哭,“我不敢了,爹,我不敢了。”
莹白的小脸上挂满泪水,眼珠子怕的连转都不会了。
沈驴蛋看着沈一凝的模样,就会想起她娘张霞。
张霞是被人贩子拐卖来的,人贩子不知道这女人怀了孕,到沈家庄邻村,找到买家时,张霞肚子都显怀了。
买家说什么也不要,没有余粮喂别人的孩子,更何况,等这个孩子生出来,再生下一个,至少还要一两年。
人贩子把张霞扔在村子,任其自生自灭。
黑户又怀孕的女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像疯子一样要饭吃。
三十多岁的光棍沈驴蛋把张霞捡回家,给她吃,给她喝,等张霞吃饱喝足洗干净,他才发现,这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神经也正常。
过了几个月,张霞生了一个女儿,沈驴蛋挺高兴,女娃子好,将来嫁出去还能拿彩礼。
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张霞只想认他当兄长,不愿意跟他做夫妻。
沈驴蛋不是省油的灯,张霞生完孩子两个月,一个下雨的夜晚,他**了她。
一回,两回......直到张霞又怀孕。
张霞认命了,孤儿寡母无处可去,连镇上都走不到,即使走出去,没有户口,什么也干不了,结局还是要饭吃。
认命不等于心里没怨言。她不敢对沈驴蛋发脾气,就把心里的火撒在给沈驴蛋生的孩子身上。
沈二柱从生下来,亲娘就厌恶他,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不管他有没有做错事,只要张霞不高兴,劈脸一巴掌。
张霞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女儿沈一凝,像天使一样漂亮可爱的小孩。她落户口后,正好村里学校缺老师,张霞初中毕业,识文认字,解题算题都在行,当上民办老师。
她每天拉着女儿的手去学校,沈二柱跟在娘的身后,像一条流浪的小狗。摔倒了,拖着长长的鼻涕,哭的再凶,也不能让娘回头看他一眼。
沈驴蛋为了儿子打张霞,张霞挨打后更厌恶儿子。
渐渐地,沈一凝长大了,才八九岁的孩子,乌发雪肤,大大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这个小女孩长得俊,读书好,人见人爱。
村里的人开始明里暗里的笑话沈驴蛋,笑话他赶不上张霞以前汉子的一根脚趾头。
沈驴蛋走在街上,总感觉前面一撮人,后面一拨人,都在讽刺他,长年累月,沈一凝越出色,他头埋的越低,佝偻了腰,越走越像过街老鼠。
沈一凝的漂亮聪明是冠在沈驴蛋头上的耻辱,直到张霞死了,他在她坟前大笑,发誓要把这份耻辱卖个好价钱,给儿子们娶媳妇。
扬起的鞭子带着经年累月的恨猛然落下。
“啊!”
凄厉的惨叫声震掉了隔壁三婶子的锅铲。
三婶子顾不上炒菜,举着锅铲一路狂奔到支书干活儿的田间,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沈连德连说带比划:“快点,快点,凝凝,凝凝要让驴日的驴蛋子打死了。”
沈连德还没说话,沈卫军“嗖”一下如离弦的箭奔出去,朝着沈一凝家飞跑。
季中临扔下手中的锄头,跟着跑了过去。
他追着沈卫军一口气跑到一户人家大门前,沈卫军“哐哐”砸门,“一凝,一凝,开门。”
里面没人应声,静悄悄地。
季中临绕到东院墙下,院墙一人多高,不到两米。他往后倒退几步,助跑起跳,两手把住墙头,提气一跃,攀上去。
院子的一幕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沈一凝后背鲜血淋淋的趴在地上,她**爹和两个弟弟站在一边,吞云吐雾。
季中临额头青筋暴起,从墙头跳下去,“咚”一声,惊到院子中的人。
沈二柱看见他,吓得结巴:“你.....你敢闯......闯民......民,人民的屋!”
季中临几步跑到沈一凝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那张小脸惨白的不像活人,“沈一凝,醒醒?沈一凝?”
听到有人在叫她,沈一凝费力的睁开一条缝,泪眼朦胧,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好把眼睛睁的更大,这次看清了。
是季中临。
他又来救她了。
可这次,她真的不想活了。
谁也救不了她。
慢慢地,她闭上眼睛,宁愿现在死了。
季中临觉得这辈子他也不能忘掉这双眼睛。
那么美又那么绝望。
这时,沈卫军也从墙头翻进院子,沈一凝的样子瞬间把他的眼泪逼出来,“一凝!”
他转头怒瞪着沈家父子三人,“你们这群王八蛋。”
“卫军。”季中临把沈一凝横抱起来,“你先背她回你家,给她上点药。”
沈卫军背起沈一凝,往大门口走,打开门栓,回头望一眼不知所措的沈驴蛋三人,咬牙切齿道:“你们迟早天打雷劈。”
季中临捡起地上的鞭子,上面染着沈一凝的血,湿乎乎,似乎还浸了盐水。
真踏马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发了狠,抡起鞭子朝着离他最近的沈二柱挥过去,沈二柱拔腿就往大门口跑。
季中临更快,先一步堵住门口,一脚把沈二柱踹地上,关上门,插上门拴,瓮中捉鳖。
沈三全叫道:“你干什么,你敢在我家里打人,叫警察抓你。”
“你去叫。”季中临挥着鞭子嚣张到天上去,“我在空军大院称王称霸的时候,你踏马还在玩土呢。你们这群**,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玩意儿。”
沈驴蛋指着季中临,肺里呼啦作响,哑着嗓子说:“我管我孩子,老天爷都没有意见,你管天管地,管不着我打孩子。”
季中临冷笑,一个箭步上前,攥住沈驴蛋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你个老么咔嚓眼的,我不扇你纯粹出于我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但你两个儿子教的不好,我今天替你好好教育一下,不用客气哈,老乡。”
沈二柱和沈三全一听,双双往门口逃窜。季中临追上去,一鞭双雕,但他劲儿太大,一鞭子下去,沈三全衣服后背直接开裂。
兄弟俩受不住疼,趴在地上唉哼。
季中临脑子里不断闪过沈一凝绝望的眼睛,一鞭子接一鞭子的抽,主要抽沈二柱,谁叫他年龄大,几鞭子下去,沈二柱**开成爆米花。
“别打了,别打了。”沈驴蛋在边上急的跳脚。
沈三全像蛆一样往墙角蠕动,怕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等爬到安全地带,他朝着季中临发泄不满:“都是因为你摸我姐,让我们没了自行车。”
十五岁的少年做梦也想要一辆自行车。
“什么玩意儿?”季中临扭头看沈三全,“怎么你姐身上长自行车啊?我摸两下就没了。不对,谁摸她了,那叫心肺复苏。你个鳖孙子,没文化,真可怕,天气好的时候,麻烦多带脑子出去晒晒太阳。”
沈三全想要自行车想疯了,忍不住哭起来,“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大有哥不给我们买自行车了。本来说好彩礼有自行车的,他说我姐掉价了,不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