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湿的傍晚,蝉鸣嘶哑。我带着便利店打工的疲惫回到老旧公寓。邮箱深处躺着一个无标识的牛皮纸包裹,像块墓碑。
包裹很轻,轻得有些诡异。捏上去,里面似乎只有薄薄的几片东西。没有寄件人信息,收件人确是我的名字——沈昊。地址是我租住的这栋老旧公寓楼,201室。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我。在这座城市,除了几个点头之交的同学和总是醉醺醺的父亲,几乎没人知道我住在这里。
回到房间,我划开包裹:一张老式毛边纸,一缕红绳系着的长发。
纸上是暗红毛笔字,竖排繁体:“乾造沈昊庚辰年六月初五寅时生坤造张姗姗庚辰年腊月十三子时生……”落款沈建国、张乾,日期一九九八年腊月十三。
婚书?一九九八年?我那时才刚满月!
张姗姗……这个名字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我记忆的模糊地带。
父亲似乎醉酒后含糊提起过,张家叔叔,他那个后来举家迁往湘西的结拜兄弟,他家好像是有个女儿,但……
那一缕头发,黑得像最深的夜,触感却异常冰凉柔韧,仿佛还带着某种生命的弹性。我捏着它,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被极细的冰针扎了一下。
我猛地甩开它,像是甩开一条毒蛇。
当晚,父亲沈建国又喝得烂醉如泥,被我拖回他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白酒和失败人生的酸腐气味。我把他扔到床上,准备离开时,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浑浊的眼睛努力对焦,盯着我,嘴里喷着酒气:“小子……今天……是不是收到什么东西了?”
我心头一跳。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诡异:“报应啊……老张……他还是不肯放过……他把姗姗的八字……刻在你爷爷那宝贝罗盘上了……刻死了……跑不掉的……谁都跑不掉……”
话音未落,鼾声已起。
我僵在原地,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父亲从未如此清晰地说起过这件事,尤其是在醉酒状态下。
刻在罗盘上?
爷爷那个从不离身的古旧铜罗盘?
夜深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击。我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
“嗒……嗒……嗒……”
声音很轻,很有节奏,像是有人穿着硬底的鞋子在房间里踱步。声音来源飘忽不定,一会儿在客厅,一会儿又好像紧贴着卧室的门。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栋老楼隔音很差,但这声音……太清晰了,清晰得仿佛就在这房间内。
“嗒……嗒……嗒……”
声音渐渐靠近床边。
我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冷汗浸湿了背心。
黑暗中,我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
声音停了。
死寂。
只有我擂鼓般的心跳和窗外单调的雨声。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安慰自己只是幻听。也许是太累了。
就在我精神稍稍松懈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带着陈腐胭脂香气的风毫无征兆地吹过我的脸颊。
我猛地扭过头——
床边的穿衣镜,因为房间狭小,正对着床尾。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我和房间的景象。
一片朦胧的红光笼罩着镜面,里面映出一个穿着繁复刺绣大红嫁衣的身影。凤冠霞帔,珠翠垂帘,遮住了面容。那身影纤细,正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是……我?
不,不对。那身量更像一个女子。
镜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珠帘晃动,下面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然后,它,或者说,“我”,抬起了右手,轻轻拨开了左肩的嫁衣。
镜子里,左肩**的皮肤上,一个清晰的、殷红如血的字迹浮现出来——“姍”。
那位置,正好与我肩膀上那块天生的、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胎记,一模一样。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湿透全身。
房间里空空如也。镜子里只有我惊恐失措的脸和凌乱的床铺。窗外雨声依旧。
刚才的一切逼真得可怕。
我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左肩。
胎记的位置,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