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墙上的旧日历,一页页翻过,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小橘猫在林默的悉心照料下,伤势渐渐好转,虽然那条后腿永远留下了点跛脚的毛病,失明的眼睛也无法复明,但它学会了凭着声音和气味,在这个小小的家里磕磕绊绊地探索,成了大家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小瞎子”。
林默的生活依旧是在宠物医院、出租屋和寻找流浪猫之间三点一线。只是,隔壁传来的动静,越来越频繁地牵动他的神经。
苏薇薇似乎更忙了,深夜里拍摄的灯光亮得更久,有时甚至通宵达旦。那种刻意压低的、带着不耐烦的训斥声,还有猫咪压抑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呜咽,越来越清晰。偶尔,还会传来东西摔碎的脆响,或者是……某种类似于指甲刮擦木板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林默几次在楼道里遇到苏薇薇,她依旧是那副光彩照人的模样,穿着当季新款的衣服,拎着价值不菲的包包,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试图掩盖某种……若有若无的、不太好的气味。她笑着跟林默打招呼,语气亲热得仿佛多年好友。
“默哥,下班啦?哎呀,你家猫真幸福,有你这么细心的主人。”
她说话时,眼神却会不经意地瞟向林默身后虚掩的房门,似乎在评估着什么。有一次,她甚至状似无意地问:“默哥,你养那么多猫,一个月开销不小吧?有没有想过做点萌宠账号什么的?说不定能赚点外快呢。”
林默只是淡淡地摇头,搪塞过去。他本能地抗拒将那些依赖他的小生命与“流量”、“赚钱”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他心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他尝试过在扔垃圾时,靠近苏薇薇的门口仔细听里面的动静,但除了隐约的音乐声和苏薇薇对着镜头排练的、甜得发腻的台词,他捕捉不到更多。他也想过是不是该再次敲门,更直接地询问雪球的情况,但每次手抬起来,又无力地放下。
没有证据。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和感觉。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给雪球带来更糟糕的处境。
这种无力感像潮湿的苔藓,悄无声息地爬满他的心。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六的下午。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仿佛随时都要滴下水来。林默刚给家里所有的猫换完猫砂,正蹲在地上,耐心地用针管给“小瞎子”喂流食。小家伙很乖,虽然看不见,却总是努力仰着头,小口小口地吞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一室的宁静。
不是惯例的快递或外卖员那种规律的敲击,而是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焦躁,甚至可以说是惊慌。
林默心头莫名一跳。他放下针管,安抚地摸了摸“小瞎子”的脑袋,起身走到门边。
透过猫眼,他看到了苏薇薇。
和平日里精致完美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脸上没有了精致的妆容,显得有些苍白,甚至带着一种灰败的气色。最刺眼的是她身上那件昂贵的真丝衬衫,胸前和袖口沾染了几块暗红色的、已经有些发褐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柔软的珊瑚绒毯子包裹起来的东西,那毯子林默在她某个视频里见过,是她号称“专门给雪球买的**款”。
毯子包裹得很严实,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林默注意到,苏薇薇抱着它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林默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默哥!”门刚一开,苏薇薇就急切地开口,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林默对视,“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她不由分说,几乎是将怀里那个柔软的包裹往林默怀里塞。
林默下意识地接住。毯子入手很轻,但里面那个小身体的触感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沉——那么瘦小,那么僵硬,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生命的活力。而且,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血腥味和某种腐败气息的味道,从毯子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雪球……雪球它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行了!”苏薇薇语速极快,像是预先排练过,却又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颠三倒四,“我本来想马上送它去医院的,可是我男朋友……哦不,我未婚夫,他家里突然有急事,我必须马上跟他回去一趟!很重要的家事!我实在没办法了……”
她说着,眼泪恰到好处地涌了上来,在眼眶里打着转,一副楚楚可怜、六神无主的样子。
“默哥,我知道你心肠最好,最懂怎么照顾小动物了!求求你,先帮我照看雪球一下,就一下!等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接它!真的,求你了!”
林默低头,轻轻掀开毯子的一角。
只一眼,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毯子里的,确实是那只曾经在视频里漂亮得如同雪团的狮子猫,但此刻,它白色的长毛**涸的血污和不明黏液黏连成一绺一绺,肮脏不堪。它紧闭着双眼,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小小的身体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一下,证明它还活着。它的脖子上,隐约能看到一道深深的勒痕,前爪的指甲也有好几片断裂翻起,露出鲜红的血肉。
这绝不是“突然就不行了”!
林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怒火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头顶。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苏薇薇。
苏薇薇被他眼中从未有过的冷厉吓得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悲伤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泪水覆盖。
“默哥……它……它还有救吗?”她怯生生地问,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林默强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愤怒。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救雪球要紧!他死死盯着苏薇薇,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异常低沉沙哑:“你到底对它做了什么?”
苏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没……没有!我真的没有!它就是……就是自己从猫爬架上摔下来了,可能……可能还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默哥,你相信我,我那么爱它,我怎么会……”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连她自己似乎都说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林默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楼下巷子口,有什么东西快速闪动了一下,像是什么镜面的反光。但他此刻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雪球垂危的生命和眼前这个女人令人作呕的表演上,无暇他顾。
“我会救它。”林默打断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如果它有什么事……”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薇薇如蒙大赦,连声道:“谢谢!谢谢你默哥!你真是好人!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在空旷的楼道里敲击出杂乱慌张的声响,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林默抱着怀里气若游丝的小生命,感觉那点微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逝。他不再犹豫,立刻转身回屋,小心翼翼地将雪球放在铺着干净软布的猫窝里,动作迅速却无比轻柔地开始检查它的伤势。
内出血,多处骨折,营养不良,脱水……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拿出宠物医院带回来的急救箱,熟练地给它清理伤口、止血、输液补充能量。他的动作稳定而快速,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雪球在他手下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无尽痛苦的**。
林默的心跟着狠狠一抽。
他俯下身,靠近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猫,用极轻极轻的声音说:“坚持住,雪球,我会救你……”
他不知道雪球能不能听懂。
他只是拼尽全力,想要留住这条被如此残忍对待的生命。
窗外,酝酿了一下午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
屋内的灯光温暖,映照着林默专注而紧绷的侧脸,也映照着猫窝里,那团被罪恶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小小的白色身影。
而就在林默与死神争夺雪球的时候,他不知道,在他刚才与苏薇薇对峙的楼道窗外,对面那栋楼的某个窗户后面,一个长焦镜头,正无声地对准了他的房门。
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已经被定格储存。
照片上,清晰地记录着他从苏薇薇手中接过那个包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猫包或毯子,以及苏薇薇“泪流满面”、“焦急无助”地离开的画面。
一场针对他的、蓄谋已久的风暴,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