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宫宴后,慕浅感觉自己像个揣着烫手山芋的贼。那根被萧凛亲手穿过线的针,被她用丝帕小心翼翼包好,塞在了妆匣最底层,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赃物。
她脑子里反复回放当时的情景,萧凛那稳定穿过针眼的手指,他平淡无波的语气,以及叶倾城那复杂难辨的眼神。
“系统,他这算不算……撩我?”慕浅躺在床上,瞪着帐顶,有气无力地问。
【系统分析:目标人物行为超出数据库常规‘撩拨’模式。更倾向于‘情境解围’或‘潜在兴趣试探’。数据不足,无法精确判断。】
“要你何用!”慕浅哀嚎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想不通萧凛的动机。若说是同情,他那张冷脸可看不出半分同情;若说是对叶倾城死心了想来撩她?更不可能,他看叶倾城的眼神明明还带着隐痛;若说是看出了她的“企图”将计就计……慕浅打了个寒颤,那这对手段位也太高了!
正当她纠结得快要把自己绕成毛线团时,一个更让她头疼的消息传来了——北狄使团入京朝贡,宫中要设宴款待。按照惯例,这种涉及“外交”和“武备”的场合,萧凛作为年轻将领的代表,必然出席。而叶倾城作为丞相千金,大概率也会在列。
【系统紧急提示:检测到原著关键情节节点‘宫宴惊变’临近。高风险预警!请宿主务必提高警惕,确保目标任务生存!】
慕浅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宫宴惊变”?原著里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北狄使团中混入了刺客,目标似乎是太子,混乱中,是萧凛为保护叶倾城,手臂被刺客的淬毒匕首划伤,虽然性命无虞,但也休养了好一阵子,并且因此欠下叶倾城一份“照顾”的人情,感情更加纠葛……
“不行!绝对不行!”慕浅握紧了拳头。不能再让他为叶倾城受伤了!这不仅关乎任务,似乎……也关乎一点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
宫宴当晚,气氛比七夕宴庄重肃穆了许多。大殿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暗流涌动。北狄使臣身材魁梧,言行带着草原的粗犷,与文质彬彬的大慕朝臣形成鲜明对比。
慕浅这次没敢躲在最角落,她挑了个能清晰看到萧凛和叶倾城动向的位置,正襟危坐,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她甚至偷偷把系统出品的、据说能快速解毒的“万能清心丹”(花了她不少积分兑换!)捏在了手心里,以备不时之需。
萧凛坐在武将席列,身姿笔挺,玄色官服更衬得他面容冷峻。他偶尔与同僚低声交谈,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包括北狄使团的方向,带着军人特有的警觉。
叶倾城则坐在女眷席,依旧是那般光彩照人,与身旁的贵女轻声细语。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北狄使团中一位号称“第一勇士”的壮汉起身,以助兴为名,要求与大慕武士比武。
这算是外交场合的常规项目,皇帝欣然应允。
几名大慕禁军侍卫上前应战,各有胜负,场面一时热烈起来。
那北狄勇士确实勇猛,接连放倒了两名侍卫,气焰有些嚣张。他操着生硬的官话,目光扫过文官席列,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凛,放下了酒杯。
“末将愿与勇士切磋一二。”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皇帝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场中。萧凛缓步走下席位,解下佩剑交给内侍,只穿着官服,与那身材比他壮硕一圈的北狄勇士相对而立。
叶倾城也屏住了呼吸,担忧地看着场中。
慕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刺杀吗?怎么变成比武了?难道情节改了?
比武开始。北狄勇士力大无穷,招式刚猛。萧凛则胜在身形灵活,技巧精湛,每每以巧破力,引得满堂喝彩。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和效率,与那勇士的狂猛形成鲜明对比。
慕浅看着场中那游刃有余的玄色身影,不知不觉竟有些看呆了。不得不承认,认真打架的男人……尤其还是个帅哥,确实很有魅力。
就在萧凛一个漂亮的闪身,扣住对方手腕,即将将其制服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北狄勇士眼中凶光一闪,被扣住的手腕猛地一扭,另一只手中竟寒光一闪,多出了一柄淬着幽蓝光泽的匕首!他根本不是想比武,而是蓄意行刺!目标赫然是——离他最近的皇子席列!
“护驾!!”惊呼声四起。
场面瞬间大乱!女眷的尖叫声,杯盘碎裂声,侍卫拔刀的铿锵声混杂在一起。
那刺客一击不中,被反应过来的侍卫挡住,但他状若疯虎,匕首挥舞,逼退几人,目光赤红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混乱中,他看到了因为惊吓而站起身、脸色苍白的叶倾城!
也许是因为叶倾城位置靠前,也许是她过于显眼,那刺客竟调转方向,朝着叶倾城扑去!
“倾城小心!”太子慕澈厉声喝道,想冲过去,却被混乱的人群阻隔。
叶倾城吓得花容失色,呆立当场。
一直密切关注场中局势的萧凛,在刺客扑向叶倾城的瞬间,瞳孔骤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身形如电,疾冲过去,就要像原著中那样,挡在叶倾城身前——
就是现在!
慕浅一直死死盯着萧凛的动作,在他动身的那一刻,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也许是那一亿元的终极驱动,也许是这些日子积攒的不甘和憋闷,她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弹了起来,不是后退,而是向前——朝着萧凛和叶倾城之间的方向,扑了过去!
她计算不了角度,也预估不了风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再为叶倾城受伤!绝对不能!
“砰!”
她撞上了一个坚硬温暖的胸膛,是萧凛的侧身。巨大的冲力让她眼冒金星,同时也成功地阻滞了萧凛完全挡在叶倾城身前的动作轨迹。
而与此同时,那刺客的匕首,已然挥到!
预期的剧痛没有落在萧凛身上,也没有落在叶倾城身上。
慕浅只觉得左臂外侧一凉,随即是**辣的刺痛感传来。
她低头,看到自己浅色的宫装衣袖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迅速洇出,染红了一片。伤口不深,但很长,看起来颇为吓人。那淬毒的匕首,堪堪擦过了她的手臂!
“公主!”
“七妹妹!”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萧凛完全愣住了。他感受着怀里那具娇小身躯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看着她手臂上迅速蔓延开的血色,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原本已经做好了硬抗一击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她冲出来,用这种方式……打断了他?
侍卫们一拥而上,终于将那疯狂的刺客制服押下。
大殿内一片狼藉,惊魂未定的人们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目光复杂地落在紧紧捂着流血手臂的慕浅,以及扶着她、脸色异常难看的萧凛身上。
叶倾城也惊魂甫定,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萧凛,以及……倒在萧凛怀里的慕浅,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后怕,以及一丝极其微妙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失落。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冲过来保护她的会是萧凛,却没想到……
太子慕澈快步走来,先是确认了叶倾城无碍,然后目光落在慕浅的伤口上,眉头紧锁:“快传太医!”
萧凛仿佛这才回过神,他低头看着怀里脸色发白、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强忍着没哭出来的慕浅,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难言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是震惊,是懊恼,是愤怒(气她不顾自身安危),还有一丝……难以忽视的心悸。
他打横将慕浅抱起,动作甚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末将送公主去偏殿等候太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不再像平日那般平稳。
慕浅疼得头晕眼花,被他抱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把脸埋了进去,闷哼了一声。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萧凛身体微微一僵,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大步流星地朝着偏殿走去,无视了身后无数道探究、震惊、以及叶倾城那怔忪的目光。
偏殿里,太医很快赶来,仔细检查了慕浅的伤口。
“万幸!万幸!”老太医捻着胡须,一脸后怕,“匕首上的毒甚是猛烈,但只是擦过,入肉不深,且救治及时……”他看了一眼萧凛呈上的、被慕浅紧紧捏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用的“万能清心丹”(刚才混乱中她下意识拿出来了),虽然不认识,但闻着药香清冽,以为是宫中秘药,便道,“再用上好的金疮药外敷,内服清毒汤剂,好生将养些时日,应无大碍,只是可能会留疤……”
听到“留疤”二字,慕浅瘪了瘪嘴,有点委屈。
萧凛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看着慕浅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虽然不深,但那鲜红的血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想起她扑过来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她撞入自己怀中时那柔软的触感和此刻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他受伤?值得吗?
太医处理好伤口,又开了方子,便躬身退下了。偏殿内只剩下慕浅和萧凛,以及远远侍立不敢靠近的宫女。
气氛有些凝滞。
慕浅靠在软枕上,手臂疼得厉害,也没什么精神说话。
萧凛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光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慕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脸色不太好,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她吸了吸鼻子,带着点鼻音,半真半假地嘟囔:“什么为什么……本能反应不行啊?看你傻乎乎要往刀子上撞,拉你一把呗……”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的“任务”,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再说了……叶姐姐金枝玉叶,细皮嫩肉的,被划一下多疼啊,你皮糙肉厚的,挨一下估计也没事……”
这话说得蛮不讲理,甚至有点幼稚。
但萧凛听着,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却像是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他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却还在强词夺理的小女子,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距离近得慕浅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他眼底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
“皮糙肉厚?”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所以公主殿下就用自己的‘细皮嫩肉’,来挡这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手臂上,那里还隐隐渗出血色。
慕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脸:“都说了是本能反应……谁让你冲那么快……”
萧凛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不是碰触她的伤口,而是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擦去了她不知何时滑落到腮边的一滴眼泪——那是刚才疼出来的。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温热而粗糙。
慕浅浑身一颤,猛地转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萧凛的动作也顿住了,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收回手,指尖那抹湿意却仿佛烙铁般烫人。
他看着她惊愕的、带着水光的眼眸,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
“慕浅。”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不是“公主殿下”。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的命,没那么金贵。你的,才是。”
慕浅的心跳,骤然失控。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再掩饰的、复杂而汹涌的情绪。
偏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药味,还有一种悄然滋生、暧昧不清的气息。
慕浅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心?责备?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任务,好像……真的拐上了一条完全无法预测的轨道了。
而萧凛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他一句话就彻底呆住、连耳朵尖都红透了的女子,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也许,他一直以来固守的某些东西,正在发生着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