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安岁陈迟主角的小说完结版《大海和他》全集
重症监护区的日子，像是一卷缓慢播放的胶片，每一帧都浸染着消毒水的味道和生命流逝的声音。
周安岁的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靠着枕头说几句话，坏的时候连呼吸都成了奢侈的挣扎。
陈迟依旧沉默得像一尊雕塑，除了必要的治疗，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
直到那天下午。
周安岁难得精神好一些，胸口那股熟悉的憋闷感减轻了不少。父母扶着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她瞥见陈迟的病床空着，帘子大开。
“他呢？”周安岁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正在整理床铺的护士随口答道:“说是闷得慌，护士长允许他去天台透气，时间不能长。”
天台？周安岁的心轻轻一动。她也快被这封闭的空间逼疯了。
征得医生同意后，她包裹的严严实实，慢慢的走向通往天台的那道安全门。
推开沉重的铁门，傍晚的风立刻涌了进来，带着城市的喧嚣的的余温和一丝难得的自由气息。
夕阳正在缓缓落下，给天空涂抹上大片大片的橙红，像打翻的调色盘，说不出的美。
天台上很空旷，只有几个巨大的通风管道嗡嗡作响。然后，周安岁看到了他。
陈迟独自一人站在天台边缘，离那低矮的护栏很近。风吹动他那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他身形单薄得像一张纸，随时会被风吹走。
他微微仰着头，看着远方的落日，侧脸的线条冷硬而落寞。他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周安岁让妈妈在门口的长椅上休息，自己慢慢走了过去。走得近了，她才看清，他手里是一个小小的药瓶。
他并没有发现她的靠近，只是拧开瓶盖，手腕一翻——
白色的、黄色的小药片，被风一吹，四散飘零，最终消失在楼下街道的熙攘之中。
他又在丢药。
这一次，周安岁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愣住。一种说不清是愤怒、是悲哀、还是急切的情绪攥紧了她。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喂！你又这样！”
陈迟的身体猛的一僵，倏然回头。看到是她，他眼中的惊讶迅速被一层更深的冷漠覆盖，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是你”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为什么？”周安岁走到他身边，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仰头看着他苍白的脸，“为什么总是把药扔掉？那是救命的！”
陈迟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不知道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救命？”他转过头，继续看向那片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晚霞，“救谁的命？不过是延长痛苦，浪费钱罢了。”
“可是……”周安岁想反驳，却被他打断。
“你懂什么？”他侧过头，那双死寂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浓重的疲惫和厌世。
“像你这种……看起来还能活蹦乱跳几天的人，怎么会懂？”
他的话像冰锥，刺得周安岁心脏一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怎么不懂？我也是绝症。先天性心脏病，伴随着严重肺动脉高压。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随时都可能猝死。我难道不想活下去吗？”
陈迟愣住了，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她看起来很年轻，脸色是病态的苍白，但眼睛很亮，像落满了星星的夜空。即使此刻带着倔强的怒意，也依然有种生机勃勃的力量。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原以为，她只是某个病情不重，尚有闲情逸致来管闲事的普通病人。
“那你更不应该管我。”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生硬，“各有各的命”
“命？”周安岁往前了一步，风吹乱了她额前细软的绒毛，“命是可以抗争的啊！药再苦针再疼，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不该放弃！”
她说的有些激动，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陈迟看着她微微喘息的样子，眉头几乎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抗争？”他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用什么抗争？用一次次化疗掉光的头发？用呕吐到只剩胆汁的胃？用卖掉房子还凑不齐的手术费？还是我爸妈一夜白头的头发？”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沉重，砸在周安岁的心上，让她一时语塞。她看到了他深藏在冷漠背后的痛苦，那是一种被现实彻底击垮后的绝望。
两人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在耳边呼啸。
过了好一会儿，周安岁才轻声说:“可是……活着，本身就有意义啊。能看见今天的晚霞，能吹到此刻的风，能感受到关心你的人……哪怕再痛苦，也总有那么一点点好的东西，值得留恋吧？”
她指着天边最后一抹绚丽的红色：“你看，多好看。错过了，就再也看不到今天的夕阳了。”
陈迟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久久没有说话。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空洞的眼底，似乎也未能点燃丝毫光亮。
“好看吗？”他喃喃自语，更像是在问自己，“也许吧。”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但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他不再看她，将手里的空瓶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哐当”的声响，然后径直朝着天台门口走去。
“喂！”周安岁在他身后喊道。
他脚步停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我叫周安岁！岁岁平安的岁安！”她大声说。
陈迟的背影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回应，拉开门，消失在了楼梯口。
周安岁独自站在越来越大的风里，看着彻底沉入地平线的太阳，心里空落落的。
她拢了拢衣服，也准备回去。转身时，她瞥见垃圾桶里那个小小的空药瓶，在暮色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那次天台相遇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一点点微妙的变化。
虽然陈迟依旧沉默寡言，但偶尔，当周安岁因为病痛忍不住发出细小的**时，她会感觉到隔壁床的目光似乎会短暂地停留一下。
又或者，护士给她换药时逗她笑，她忍不住笑出声时，那边会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不可闻的咳嗽，像是在掩饰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