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王朝,天启三年,暮春。
苏明黛最后失去意识前,眼里还是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季度报表。
凌晨三点,写字楼里只剩下她这盏灯还亮着,咖啡喝空了第三杯,胃里翻江倒海,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根针在扎。上司的消息又弹了出来:“明早九点前,把季度汇总表放我桌上,不能出一点错。”
她对着屏幕扯了扯嘴角,想回复“好的”,手指刚碰到键盘,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栽倒在键盘上,再没了动静。
再次睁眼时,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淡青色纱帐。
鼻尖萦绕着清雅的兰香,身下是软得像云朵一样的锦被,身上盖着的被子触感细腻,绣着精致的小雏菊。苏明黛懵了懵,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冰凉光滑的羊脂玉簪,那玩意儿绝不可能出现在她那个堆满文件的出租屋里。
“姑娘,您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纱帐被轻轻掀开,一个穿着青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见她睁着眼,惊喜地笑了,“太好了,您总算醒了。这都睡了一天了,青禾都快担心死了。”
姑娘?青禾?
苏明黛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大靖王朝户部侍郎苏哲的庶女苏明黛,年方十五,生母早逝,自幼养在嫡母柳氏名下,性格怯懦。一天前因为给嫡姐苏明薇送茶时,不小心打碎了对方的羊脂玉镯,被柳氏罚在这“闲云院”禁足三日。
而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苏明黛,竟然猝死之后魂穿到了这个陌生的大靖王朝?
“水……”她嗓子干得发疼,沙哑地开口。
青禾连忙放下铜盆,端过旁边八仙桌上的粗瓷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姑娘,您是不是还有点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苏明黛摇摇头,借着青禾的手坐起身,目光扫过这间屋子。陈设算不上奢华,却也精致整洁:梨花木梳妆台、雕花木衣柜、摆着几本书的书架,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石榴树,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安静得让人安心。
没有永远做不完的报表,没有催命一样的上司,不用挤地铁,不用吃外卖……苏明黛突然笑了,笑得眼角都泛了红。
上辈子她卷了二十八年,从高考卷到工作,最后把命都卷没了,这辈子老天爷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可不能再犯傻了。什么庶女嫡女,什么家族荣辱,都比不上舒舒服服躺平过日子重要。
晒太阳、睡懒觉、吃点心,这才是她苏明黛在大靖王朝的人生新目标。
“青禾,”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把我院子里的藤编躺椅搬出来,再拿床细麻薄毯,今天天气看着不错,我要晒晒太阳。”
青禾愣了一下,手里的棉帕子都差点掉了。自家姑娘以前最是敏感多思,被禁足了只会缩在被子里偷偷抹眼泪,怎么这次醒了不仅不难过,还要躺院子里晒太阳?但她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青禾刚出去,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粉色罗裙、头戴珍珠钗的少女走了进来,正是她的嫡姐苏明薇。
苏明薇比苏明黛大两岁,生得明艳动人,是京里小有名气的美人,只是此刻脸上带着几分娇嗔的不满。“苏明黛,你可算醒了。你打碎我的玉镯,娘罚你禁足,你倒好,还有心思晒太阳?”
苏明黛抬眼瞥了她一眼,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嫡姐虽然总爱拿嫡庶身份压她,喜欢跟她比首饰、比女红,但从来没真正害过她,最多就是小女生之间的争风吃醋,比如抢块精致的糕点,比谁的新衣服更漂亮。
她懒得起身,往床头一靠,慢悠悠地说:“醒了就不能晒太阳了?禁足又不是不让喘气。”
苏明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气鼓鼓地走到床边:“你这是什么态度?那玉镯可是爹从江南采买的,价值百两银子,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心疼啊,”苏明黛点点头,语气诚恳,“可惜已经碎了,心疼也没用,不如晒晒太阳补补精神。”她顿了顿,看着苏明薇手腕上的新玉镯,又加了一句,“姐姐这新玉镯是和田玉的吧?比之前那个羊脂玉的更显温润,碎了旧的换新的,多好。”
苏明薇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这是娘昨天刚让管家去珠宝铺买的,确实比之前那个更合心意。她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被苏明黛这么一说,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苏明薇嘴硬道,“我告诉你,下次再敢毛手毛脚,我饶不了你。”话虽这么说,语气却软了不少,连带着脸上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苏明黛笑了笑,不跟她争辩。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明薇,跟**妹吵什么呢?嗓门这么大。”
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缠枝纹褙子、下配素色长裙的妇人走了进来,正是她们的嫡母柳氏。柳氏今年三十多岁,保养得宜,头上只插了一支银质镶珠簪子,眉眼间带着几分当家主母的威严,却并不让人觉得刻薄。
“娘。”苏明薇连忙迎上去,挽住柳氏的胳膊,晃了晃,“我就是来看看妹妹醒了没,谁知道她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
柳氏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转而看向苏明黛,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醒了就好。这几天禁足,我让厨房给你炖了鸽子汤,让青禾等会儿给你端来,补补身子。女孩子家,身子弱可不行。”
苏明黛心里一动,原主记忆里,柳氏虽然表面上更疼亲生女儿苏明薇,对她总是不冷不热,但从来没苛待过她,衣食住行按庶女份例安排得妥妥当当,换季的衣裳、冬日的炭火,从来没短缺过。
“多谢母亲。”她轻声应道,姿态规规矩矩。
柳氏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好好休养”“往后做事仔细些”,就拉着还想多念叨几句的苏明薇走了。出门时,苏明黛隐约听到柳氏对苏明薇说:“**妹刚醒,身子虚,别总跟她闹。她要是真受了委屈,传出去别人还说我苛待庶女呢。”语气虽带着点计较,却也藏着几分维护。
苏明黛笑了笑,靠在床头闭上眼。看来这大靖王朝的苏家日子,比她想象中好过多了。没有恶毒嫡母,没有白莲花姐妹,简直是躺平的绝佳环境。
没过多久,青禾就搬着藤编躺椅回来了,还端来了一个白瓷碗,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鸽子汤,上面飘着几粒红枣。苏明黛喝了小半碗汤,就迫不及待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盖上细麻薄毯。
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最后一丝疲惫。苏明黛舒服地叹了口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大靖王朝的生活,真香。躺平人生,启动。
傍晚时分,父亲苏哲回来了。
苏哲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青色四品官袍,腰束玉带,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一缕短须,带着几分文官的儒雅。他刚从户部当值回来,没回正厅歇脚,就直接来了闲云院,显然是担心这个庶女的情况。
“明黛,身体好些了吗?”苏哲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语气温和。
“好多了,谢父亲关心。”苏明黛坐起身,规规矩矩地回答。原主的父亲虽然忙于公务,时常不在家,但对她还算上心,逢年过节会给她带些小玩意儿,偶尔也会问起她的起居。
苏哲点点头,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有些愧疚地说:“是爹太忙了,没照顾好你。这次打碎玉镯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明薇被我和你嫡母惯坏了,性子急,你多让着她点。”
“女儿知道。”苏明黛应道,心里却想:让着可以,但是想让她委屈自己凑活,那是不可能的。
苏哲又问了几句饮食起居,直到苏明黛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爹,女儿有点困了,想再歇会儿。”
苏哲见状,只好站起身:“那你好好休息,爹明天再来看你。”
苏明黛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薄毯里,继续享受她的躺平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