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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郁的出租屋，总是弥漫着一股方便面与电子设备散热混合的、独属于单身青年的气味。
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窗内是他一成不变的生活。键盘的敲击声和鼠标清脆的点击声，
是这间不足四十平米空间里最常响起的乐章，盖过了窗外遥远的车流喧嚣。
他刚结束一天在私人诊所的工作。作为一位心理学专业的毕业生，
在一家私人诊所处理一些初级的心理咨询辅助和大量行政事务，
与他曾经对“洞察人心”的浪漫想象相去甚远。更多的是996的循环，
面对焦躁的来访者、挑剔的医生和永无止境的病历整理。
他的生活像一条设定好程序的流水线，
起床、通勤、工作、下班、回到出租屋、打游戏、睡觉。未来？没什么远大的抱负，
能养活自己，偶尔在虚拟世界里找到点存在感，似乎也就够了。父母那边，
催婚的紧箍咒越念越急，从最初的旁敲侧击，
到现在每次家庭聚餐的主题必然滑向“传宗接代”，让他不胜其烦。
这间租在诊所附近的廉价出租屋，既是他逃避唠叨的避风港，
也是他每天能多睡半小时的安乐窝。唯有回到这个简陋的据点，
登陆那个名为“幻想天地”的网游，陆郁才感觉真正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在这里，
他不是那个被父母催婚催到头疼的“不孝子”，不是诊所里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助理“小陆”，
他是ID“郁结于心”的顶级玩家，全服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所属的“剑指苍穹”军团是服务器里仅次于第一“皇朝”的强大势力。军团长顾白，
游戏ID“白帝”，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他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目标只有一个——超越“皇朝”，登顶全服。为此，他给军团里的核心成员，包括陆郁，
都下达了“招新KPI”，每天必须为军团吸纳新鲜血液。陆郁对此倒也乐此不疲，
这让他本就沉迷的游戏时间，多了份“工作任务”的正当理由。这天晚上，
他正例行公事地扫视着世界频道，寻找可能被拉拢的潜力股或迷茫的“萌新”。
一条求助信息跳入眼帘：“有没有好心人能帮帮忙？
新手村的魔化野猪王我打了好几次都过不去，呜呜呜……”发言者的ID是“婉风”。
陆郁随手点开了她的个人信息。等级很低，装备白板，最重要的是，军团信息一片空白。
一个完美的KPI目标。“运气不错。”陆郁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一条组队邀请发了过去。他盘算着，快速帮这个“婉风”解决麻烦，
顺便展示一下自己全身闪闪发光的顶级装备，不怕对方不对“剑指苍穹”心生向往。
组队很快被接受。陆郁操控着他那身披炫光铠甲、手持神兵利刃的角色，传送至新手村。
那个名叫“婉风”、穿着一身系统赠送粗布衣的女性角色，
正可怜兮兮地站在凶神恶煞的野猪王面前。陆郁甚至没有动用复杂的技能连招，
仅仅几个普通攻击，那让“婉风”束手无策的BOSS便轰然倒地，爆出几件低级材料。
“哇！大神！你好厉害！”队伍频道里，“婉风”发来一连串惊叹的表情。
陆郁嘴角微微上扬，一种虚拟的满足感油然而生。他熟练地敲字：“小意思。
看你还没加军团？有兴趣来我们‘剑指苍穹’吗？全服第二，福利好，氛围佳。
”“好啊好啊！谢谢大神！”对方答应得异常爽快。顺利完成了顾白的KPI，
陆郁心情舒畅，正准备道别下线，对方却又发来一条消息：“大神，你人真好。不像有些人，
看到萌新都不爱搭理。我叫林婉，以后请多指教哦！”“林婉？
”这两个字像两道冰冷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中了陆郁。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瞬间僵住，
呼吸为之一窒。怎么会……也叫林婉？记忆的闸门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
尘封的往事带着青涩又尖锐的痛楚，汹涌而出。高中时代的陆郁，可不是现在这般泯然众人。
他是学校里有名的才子，成绩优异，写得一手好文章，弹得一手不错的吉他，
是不少女生目光追随的对象。而林婉，是隔壁班的班花，成绩同样出色，笑容温婉，
像初夏清晨带着露珠的栀子花。他们的恋情，开始在篮球场边默契的对视，
发展于图书馆共享的午后阳光，公开于一次校园艺术节陆郁自弹自唱后的深情告白。
那是公认的金童玉女，是青春年华里最明媚的一道风景。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不知从何时起，林婉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变得异常敏感、多疑，甚至有些偏执。
会因为陆郁和女同学多说了两句话而冷战数日，会因为他临时取消的一次约会而歇斯底里，
会毫无征兆地陷入低落，然后又因为一点小事变得异常亢奋。争吵变得越来越频繁，
越来越激烈。陆郁试图像解一道难题一样去理解她、安抚她，
用他那时仅有的、从课外读物上看来的浅薄心理学知识去分析，却只觉得无力。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团变幻莫测的迷雾，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触及核心，
反而被裹挟得精疲力尽。最终，高三那个兵荒马乱的春天，林婉没有任何预兆地消失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就像人间蒸发。他疯了一样找她，却只从她最好的闺蜜小Y那里，
得到一句冰冷而模糊的传话：“林婉说，你们不是一路人，让你别再找她了。
”“不是一路人……”陆郁曾反复咀嚼这五个字，试图找出隐藏的答案，
却只收获更多的茫然和心痛。那段原本闪耀的青春恋情，
最终以这样一种突兀而惨淡的方式仓促落幕，成为他心底一道不愿触碰的伤疤。大学毕业，
参加工作，庸碌日常……时间似乎冲淡了一切。他以为自己早已放下。
直到“林婉”这个名字，以这样一种毫无防备的方式，再次撞入他的世界。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陆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对自己说。
中国这么大，叫林婉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那么巧？他甩甩头，
试图把那些翻涌的记忆重新压回心底。他敲字回复，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正常：“不客气，
举手之劳。我叫陆郁。欢迎加入军团。”他将“婉风”拉入了“剑指苍穹”。最初的几天，
陆郁还带着一丝疑虑和疏离，但“婉风”在游戏里表现出的活泼、开朗，
以及对游戏世界纯粹的新奇感，渐渐让他放松下来。他开始习惯性地在上线时看看她在不在，
会主动问她有没有任务需要帮忙，会带着她去探索一些风景优美但怪物等级不高的地图，
截图留念。“郁神，你看！这里的月亮好圆啊！”站在游戏里的镜月湖畔，
“婉风”的角色跳动着，发出惊叹。“嗯，这里是游戏里著名的情侣圣地之一。
”陆郁下意识地敲出这句话，随即又有些后悔。“哇！真的吗？怪不得这么漂亮！
谢谢郁神带我来！”她的回应依旧单纯而快乐，似乎并未察觉他瞬间的异样。
他会耐心地教她游戏里的各种技巧，从技能连招到副本机制，
甚至包括如何用最少的钱买到性价比最高的装备。“婉风”学得很认真，也很有天赋，
进步飞快。她总是毫不吝啬地表达对他的崇拜和感谢。“郁神，你太厉害了！什么都知道！
”“郁神，多亏有你，这个副本我上次自己打灭了好几次呢！”“郁神，这个送你！
我今天做任务得到的，虽然你可能用不上，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那是一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是陆郁在现实生活和枯燥工作中久违的。
他们一起做日常任务，一起打低级副本攒材料，一起在军团频道里和大家插科打诨。
在虚拟世界的陪伴中，一种微妙的、带着怀旧色彩的甜蜜感，不知不觉在陆郁心底滋生。
他甚至偶尔会恍惚，仿佛透过这个ID叫“婉风”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