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烬余天启十三年,冬。鹅毛大雪连下了三日,将整个京城裹成一片素白。
城郊乱葬岗的积雪下,隐约透出一点暗红,那是浸透了血的泥土,即便被冻得坚硬,
也掩不住骨子里的腥气。玉繁星蜷缩在破败的山神庙角落,
身上裹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粗布棉衣,指尖冻得发紫,却死死攥着半块刻着“玉”字的玉佩。
这是她从焦土般的家中逃出来时,
唯一能带出来的东西——昔日象征着京城望族玉家荣耀的玉佩,
如今成了她苟活于世的唯一念想。三日前,冲天火光映红了半个京城。她躲在假山石缝里,
亲眼看着平日里和蔼的父亲被铁链锁着押出大门,
看着母亲将她推进暗格时塞来的银钗和那句“活下去”,
看着平日里熟悉的家丁、丫鬟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听着刀剑刺入皮肉的闷响,
还有……那些穿着玄铁铠甲的士兵口中,反复提及的“御王府”三个字。“玉家通敌叛国,
满门抄斩,一个不留!”冰冷的圣旨像淬了毒的匕首,刺穿了玉家百年的根基。一夜之间,
曾经门庭若市的玉府,成了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禁地,而她这个玉家唯一的幸存者,
成了朝廷通缉令上画影图形的“要犯”。为了活下去,她剪去了及腰的长发,
换上了粗布男装,一路乞讨,却在京城外被巡逻的士兵识破了女儿身。
若不是恰逢御王府的管家林福安路过,以“买下个粗使丫鬟”为由将她救下,
她恐怕早已成了刀下亡魂。只是她没想到,林福安要带她去的地方,
竟是她日夜记恨的御王府。“从今日起,你就叫‘阿星’,在浣衣局当差。记住,少说话,
多做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否则丢了性命,没人能保你。
”林福安将一套灰扑扑的侍女服丢给她时,眼神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尤其是……别去招惹王爷。”玉繁星攥紧了藏在衣襟里的玉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御王爷萧玦,当朝圣上的胞弟,手握兵权,权势滔天。三日前玉家被灭门时,
那些士兵身上的玄铁铠甲,正是御王府亲卫的制式。她几乎可以肯定,玉家的灭门之祸,
定与这位御王爷脱不了干系。如今她化名“阿星”,进入仇人府邸,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京城内外都贴着她的通缉令,只有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才有可能找到真相,为家人报仇。浣衣局的活计又苦又累,天不亮就要起身,
在冰冷的雪水里搓洗衣物,直到深夜才能歇息。一同当差的丫鬟们大多欺软怕硬,
见她沉默寡言,又是新来的,便时常将最繁重的活计推给她。这日,
她正蹲在河边搓洗一堆厚重的锦袍,手指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锦衣的侍卫簇拥着一个人走来,那人穿着一件玄色貂绒大氅,
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一双深邃的眼眸像寒潭,扫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要凝结。
是萧玦。玉繁星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低下头,将脸埋进衣领里,双手却在袖中死死攥紧,
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戳破。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
随后便移开了,仿佛她只是河边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王爷,前面就是暖阁,
您要的热茶已经备好。”林福安恭敬地躬身引路。萧玦没有说话,只是迈开长腿,
径直向前走去。他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踩在玉繁星的心上,
让她想起三日前父亲被押走时沉重的锁链声,想起母亲最后那句带着血沫的“活下去”。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暖阁的门后,玉繁星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已满是泪水,
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她不能哭,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她要活下去,要在这座牢笼里,
找到为家人报仇的机会。第二章惊鸿日子一天天过去,玉繁星在浣衣局小心翼翼地活着,
白天沉默地干活,晚上则借着微弱的月光,在脑海中回忆玉家被灭门那日的每一个细节,
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她发现,御王府的守卫远比她想象中森严,尤其是通往内院和书房的路,
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寻常丫鬟根本无法靠近。而萧玦似乎格外忙碌,
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处理公务,或是外出议事,很少在府中闲逛。这日,
浣衣局的管事嬷嬷突然将她叫到面前,递给她一个精致的木盆:“阿星,
这是王爷书房要用的帕子,你去送一趟。记住,送到门口就行,别进去,也别多嘴。
”玉繁星心中一动。这是她进府以来,第一次有机会靠近萧玦的书房,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接过木盆:“是,嬷嬷。”沿着熟悉的路径走向内院,
一路上的侍卫都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低垂着头,步伐平稳,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怯懦。终于,她来到了书房门口。书房的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其中一道声音,正是萧玦。“……玉家的案子,陛下那边还在追问,
你那边可有进展?”萧玦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似乎在与人商议要事。“王爷放心,
属下已经查到,玉家确实与北狄有过书信往来,但信中内容只是关于茶叶贸易,
并未涉及通敌……”另一道声音压低了几分,似乎怕被外人听到。玉繁星的心猛地一跳。
北狄?茶叶贸易?父亲生前确实经营着茶叶生意,可从未提及过与北狄有往来。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还是有人故意伪造了书信,陷害玉家?她正想听得更清楚些,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萧玦走了出来,正好与她撞了个正着。“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玦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像一把刀,直刺她的心底。玉繁星吓得浑身一僵,连忙低下头,
将木盆往前递了递:“回、回王爷,奴婢是来送书房用的帕子。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手指紧紧攥着木盆的边缘,生怕自己露出破绽。
萧玦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在她冻得发红的手指和低垂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忽然开口:“抬起头来。”玉繁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
自己此刻的模样与通缉令上的玉繁星已有很大差别,可她还是怕,怕萧玦会认出她。
她缓缓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怯懦而顺从。她的脸上沾了些灰尘,
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掩去了昔日的娇俏,只剩下一副普通丫鬟的模样。
萧玦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觉得她有些眼熟,
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地开口:“放下帕子,退下。”“是。
”玉繁星如蒙大赦,连忙将木盆放在门口的石台上,转身快步离开,直到走出很远,
才敢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刚才萧玦的眼神,
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随时可能被吞噬。但同时,她也更加确定,
玉家的案子一定有问题。萧玦与属下的对话,证明玉家通敌的证据并不充分,
那为何朝廷还会下旨满门抄斩?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回到浣衣局后,
玉繁星一直心神不宁。她知道,想要查明真相,光靠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远远不够,
她必须想办法接近萧玦,获取更多的信息。机会很快就来了。几日后,御王府举办宴会,
宴请朝中大臣。浣衣局的丫鬟们被临时抽调去帮忙,玉繁星也被安排去后花园打理花枝。
后花园里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玉繁星低着头,修剪着花枝,
眼角的余光却在悄悄观察着不远处的宴席。萧玦坐在主位上,与几位大臣谈笑风生,
举止优雅,丝毫看不出是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御王爷。忽然,一阵风刮过,
将桌上的一盏酒杯吹倒,酒液洒在了萧玦的衣袍上。旁边的丫鬟吓得脸色惨白,
连忙跪下来请罪。萧玦皱了皱眉,却没有发怒,只是挥了挥手:“无妨,下去吧。
”就在这时,玉繁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户部尚书李嵩。李嵩是父亲生前的好友,
玉家被灭门时,他曾试图为父亲求情,却被陛下斥责,此后便一直闭门不出。
今日他竟然会出现在御王府的宴会上,这让玉繁星感到十分疑惑。更让她惊讶的是,
李嵩在与萧玦碰杯时,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不安,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却又很快移开了目光。玉繁星的心沉了下去。难道李嵩也与玉家的案子有关?还是说,
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阿星!愣着干什么?
快把这盆花送到前厅去!”是管事嬷嬷的声音。玉繁星连忙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一盆寒梅,
快步向前厅走去。前厅的人更多,气氛也更加热闹。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
正要将寒梅放在指定的位置,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走路不长眼睛吗?
”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玉繁星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她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位穿着华丽的女子,正是吏部尚书的女儿,赵婉儿。
赵婉儿平日里就骄纵跋扈,此刻被玉繁星撞到,更是满脸怒气。“你一个低贱的丫鬟,
也敢在御王府的宴会上冲撞本**?来人啊,把她拖下去掌嘴!”赵婉儿厉声喊道。
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敢上前劝阻。玉繁星紧紧咬着嘴唇,
心中又气又急。她知道,一旦被掌嘴,不仅会丢了性命,更会失去查明真相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住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目光落在玉繁星身上,眼神复杂。“王爷。”赵婉儿看到萧玦,连忙收起了怒气,
脸上露出娇柔的笑容,“这丫鬟笨手笨脚,冲撞了臣妾,臣妾只是想教训她一下。
”萧玦没有看赵婉儿,只是盯着玉繁星,缓缓开口:“她是本王的人,谁敢动她?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玉繁星,不明白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鬟,
为何会得到御王爷的维护。玉繁星也愣住了,她抬起头,对上萧玦深邃的眼眸,
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萧玦为什么要帮她?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目的?萧玦没有解释,
只是对林福安说:“把她带下去,以后不用再去浣衣局了,调到内院伺候。”“是,王爷。
”林福安连忙应道,走到玉繁星身边,低声说,“阿星姑娘,跟我来吧。
”玉繁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福安带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萧玦,
只见他正与赵婉儿说着什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维护她的人不是他一样。她知道,
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了。而她与萧玦之间的拉扯,也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试探调到内院后,玉繁星的日子变得相对轻松些,
不再需要做浣衣局那些繁重的活计,主要负责打理萧玦书房外的庭院,偶尔也会端茶送水。
但她并没有放松警惕。内院虽然离萧玦更近,能接触到更多信息,但也更加危险。
萧玦的目光时常会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不知道萧玦为什么会突然将她调到内院,是真的对她有兴趣,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想要试探她。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更加小心,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这日,
萧玦在书房处理公务,玉繁星按照吩咐,端着热茶走进书房。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萧玦坐在书桌后,眉头微蹙,似乎在为某件事烦恼。她将茶杯轻轻放在萧玦面前,
正准备退出去,萧玦却突然开口:“阿星,你在府中待了多久了?”玉繁星心中一惊,
连忙停下脚步,躬身回答:“回王爷,奴婢进府已经一个月了。
“一个月……”萧玦喃喃自语,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会来御王府当差?”玉繁星早就在心中想好了说辞,她低下头,
声音带着几分怯懦:“回王爷,奴婢是乡下农户家的女儿,家乡遭了灾,爹娘都没了,
走投无路才来京城,被林管家买下,进了王府。”她说得情真意切,
眼中甚至挤出了几滴泪水,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萧玦盯着她看了片刻,没有说话,
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书房里陷入了沉默,
气氛压抑得让玉繁星几乎喘不过气。就在她以为萧玦不会再追问时,
萧玦突然又开口:“你可知,三日前,朝廷在城郊抓获了一个冒充玉家余孽的女子?
”玉繁星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萧玦是在试探她。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玉家?奴婢听说过,好像是之前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
被满门抄斩了。只是不知道,还有余孽在外逃窜。”“哦?”萧玦挑了挑眉,
“你倒知道得不少。那你觉得,玉家是不是真的通敌叛国?”这个问题像一把尖刀,
直刺玉繁星的心脏。她想起家人惨死的模样,想起焦土般的家园,
心中的恨意几乎要控制不住。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她低下头,
声音放得更低:“奴婢只是个乡下丫鬟,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也不敢妄议朝廷。只是觉得,
玉家既然被陛下下旨定罪,想必是有确凿证据的。”萧玦看着她,眼神深邃,
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倒是聪明,知道什么该说,
什么不该说。”说完,他摆了摆手:“下去吧。”“是。”玉繁星如蒙大赦,
连忙转身退出书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的对话,每一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她不知道萧玦是否相信了她的话,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谨慎。接下来的日子里,
萧玦时常会找机会与她说话,有时问她一些关于乡下的事情,有时则会聊起京城的见闻,
甚至偶尔会让她陪他下棋。玉繁星小心翼翼地应对着,既不敢表现得太过聪明,
以免引起萧玦的怀疑,也不敢太过愚笨,让萧玦失去与她交谈的兴趣。她知道,
萧玦对她的兴趣,或许是她查明真相的唯一机会。在与萧玦的接触中,
她发现萧玦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冷酷无情。他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偶尔也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
比如,看到她冻得发红的手指,
会让林福安给她送去暖炉;看到她在庭院里修剪花枝时不小心划伤了手,
会让太医来为她诊治。这些细微的举动,让玉繁星心中充满了矛盾。她恨萧玦,
恨他可能与玉家的灭门之祸有关,可同时,她又忍不住被萧玦身上的矛盾特质吸引。
她开始怀疑,玉家的灭门之祸,或许真的不是萧玦所为。可如果不是他,
那那些穿着御王府亲卫铠甲的士兵,又该如何解释?这天晚上,
玉繁星借着给萧玦送宵夜的机会,再次来到书房。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萧玦正站在窗边,
望着窗外的月色,背影显得有些落寞。她将宵夜放在桌上,轻声说:“王爷,夜深了,
该歇息了。”萧玦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复杂:“阿星,你说,人这一辈子,
是不是总会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玉繁星愣住了,不明白萧玦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轻声回答:“王爷身居高位,自然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奴婢虽然不懂,
但也知道,有时候,即便是王爷,也不能随心所欲。”萧玦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你倒是很懂我。”他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点心,
慢慢咀嚼着。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开口:“阿星,你想不想知道玉家案子的真相?
”玉繁星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眼中满是期待:“王爷,您知道真相?
”第四章疑云萧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瓷壁,
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竟让那份平日里的凌厉柔和了几分。玉繁星的心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
她既盼着萧玦说出真相,又怕真相会让她彻底陷入绝望——若萧玦真的是凶手,
她该如何面对这份连日来悄然滋生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你先看看这个。”良久,
萧玦终于转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纸轴,递到她面前。玉繁星迟疑着接过,
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纸上的字迹,竟是父亲玉承安的亲笔!
那是一封写给北狄茶商的书信,内容确实如她之前偷听到的那般,
只提及春茶的采摘时节与运输路线,字字句句皆是生意往来,半分“通敌”的痕迹都没有。
“这……这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抚过熟悉的字迹,眼眶瞬间红了。
父亲一生忠君爱国,从未有过二心,这封信便是最好的证明。“是真的。”萧玦的声音低沉,
“玉家被抄家那日,我让人暗中留了这封书信。其余所谓的‘通敌证据’,
都是后来伪造的——信纸是玉家的,但字迹是模仿的,印章也是假的。”玉繁星猛地抬头,
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那……那为何陛下会下旨满门抄斩?
那些穿着御王府亲卫铠甲的士兵,又是怎么回事?”“铠甲是真的,但人不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