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按照生物钟准时在六点醒来。粉色的房间在晨光中显得更加甜腻,我拉开窗帘,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园,晨露在玫瑰花瓣上滚动。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美丽得像一幅画,却也冰冷得像一幅画。
我换上自己带来的运动服,准备下楼晨跑,这是我坚持了多年的习惯。
刚走到楼梯口,就遇到了同样一身运动装的林墨。他穿着黑色的速干衣,身形挺拔,额前碎发上还带着一丝汗意,显然已经跑完了。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全程没有多余的言语。
他就像这个家里的一道影子,冷静,疏离,却又无处不在,看得清所有事情。
餐桌上,气氛比昨晚更加诡异。苏琴的脸上挂着刻意讨好的笑容,不停地给我夹菜,热情得让我有些不适。林正安则埋头看他的财经报纸,仿佛昨晚的冲突从未发生。
只有林雪,低着头默默喝粥,眼圈还有些红肿,时不时用怨怼的目光偷偷瞥我一眼。昨晚林墨的态度,显然让她深受打击。
早餐快结束时,苏琴从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推到我面前。
“晚晚,这是给你的副卡,没有额度限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柔慈爱,“女孩子家,要多打扮打扮。今天让你哥哥送你和小雪去学校,放学后可以去逛逛街,买些新衣服和包。”
我看着那张象征着无限购买力的黑卡,没有立刻去接。
苏琴的笑容有些僵硬:“怎么了?不喜欢吗?还是……嫌妈妈给晚了?”
“不,”我拿起那张卡,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我只是在想,这是不是也包含在那一百万的‘补偿’里?”
苏琴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我将卡收进口袋,站起身:“谢谢。我去换校服了。”
我就是要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亲情,而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她想用金钱来弥补和收买我,那我就大大方方地接着,并且告诉她,我收下的不是母爱,是报酬。
去学校的车上,林雪终于打破了沉默,主动坐到我身边。
“姐姐,对不起,昨天是我不懂事,说错话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她拉着我的手,姿态放得极低,眼眶红红的,一副真心悔过的模样。
如果不是在前排后视镜里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我差点就信了。
开车的林墨,目不斜视,仿佛车内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姐姐,到了七中,你就跟紧我。我们学校里的人都有点……嗯,你知道的,看家世。你刚来,别被人欺负了。”她“好心”地提醒我,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出身低微,需要她的庇护。
我抽出自己的手,淡淡地“嗯”了一声。
七中不愧是全市最好的高中,校园环境和学习氛围都非同一般。林雪一进校门,就立刻像换了个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断有同学跟她打招呼,众星捧月般将她围在中间,俨然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她亲热地挽着我的胳膊,向众人介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刚从乡下认回来的姐姐,林晚。我姐姐以前生活很苦,刚转来我们学校,大家以后要多照顾她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每一个字都透着“善良”和“体贴”,但组合在一起,却给我贴上了一个清晰的标签:乡下来的、可怜的、需要被施舍的土包子。
周围立刻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轻视和鄙夷。
“哇,小雪,你真是太善良了!”一个画着精致淡妆的女生夸张地说道,“要是我,可接受不了一个乡下人突然当我姐姐。”
“就是就是,你看她穿的,还是去年的旧款校服吧?真可怜。”另一个女生附和道。
林雪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你们别这么说,她是我姐姐。姐姐,你别介意,她们没有恶意的。走,我带你去我们班。”
我被她半推半就地带到了高三(1)班,全市最好的火箭班。一进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同学们,静一静,”林雪拍了拍手,将我拉到讲台前,“这是我的亲姐姐林晚,以后就是我们班的新同学了。大家欢迎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夹杂着窃窃私语。
“她就是林雪那个抱错的姐姐?看着好土啊。”
“听说是在工地上被找回来的,能跟得上我们班的进度吗?”
“肯定是林家花钱塞进来的呗,不然凭她,怎么可能进火箭班。”
林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得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所有人面前,将我牢牢地钉在耻辱柱上,让我从一开始就抬不起头。
她“体贴”地把我安排在她旁边的空位上,拿出自己崭新的笔记本:“姐姐,这是我上学期的笔记,你先看着预习一下吧。我们班的课讲得很快,你底子差,肯定听不懂的。”
我没有接,只是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文具,安静地摆好。
就在这时,班主任张老师走了进来。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推了推眼镜:“你就是林晚?”
“是。”我站起身。
“嗯,坐下吧。”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然后便转向全班同学,声音严厉,“我知道,班里来了新同学,大家心里都有各种猜测。但在我的班里,我只认一样东西——成绩。”
她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试卷:“为了让新同学尽快适应,也为了摸底大家假期过后的学习情况,我们现在进行一次随堂测验。所有科目一张卷,时间两个半小时。现在开始。”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林雪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侧过头低声对我说:“姐姐,你别怕。随便写写就好,考多少分都没关系的,爸爸已经跟校长打过招呼了。”
她又一次强调了我是靠“关系”进来的。
我没理她,接过试卷,开始审题。
试卷的难度很大,几乎囊括了高中三年的所有核心知识点,甚至还有一些竞赛级别的附加题。这根本不是什么“摸底测验”,而是一场下马威,一场对所有学生的筛选和警告。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笔。
这正是我所期待的。语言上的反击,苍白无力。只有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将他们彻底击败,才能让他们真正闭嘴。
考试开始,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很快进入了状态,那些复杂的公式、拗口的古文、精密的逻辑推理,在我脑海里清晰地排列组合。这些知识,是我过去十八年里,对抗贫乏生活最强大的武器,是我唯一的、闪闪发光的盔甲。
我写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旁边的林雪却频频蹙眉,好几道数学大题她都只是开了个头,便无从下笔。她不时地看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能如此镇定。
两个小时后,我完成了所有题目,包括最后那道难度堪比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的附加题。我检查了一遍,提前交了卷。
在我站起身的那一刻,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张老师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林雪更是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做完了?”张老师问。
“做完了。”
她接过我的试卷,低头迅速浏览了一遍,眼神里的诧异逐渐变成了惊讶,最后化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的课间,张老师抱着批改好的试卷走进了教室。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次的测验,结果很不理想。”张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严厉,“很多人心都玩野了,一些基础题都错得离谱!尤其是林雪,你这次退步得非常厉害!”
被点到名字的林雪,脸“唰”地一下红了。她一直以才女自居,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何曾受过这样的当众批评。
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想从我的窘迫中找回一点平衡。
但她失望了。我面色平静,甚至没有抬头。
张老师批评了几个人后,话锋一转:“当然,也有考得非常出色的同学。有一份试卷,不仅基础题全对,连最后那道附加题都给出了两种解法,而且过程堪称完美。”
教室里响起一阵惊叹。那道附加题,昨天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
“是谁啊?是学神周子谦吗?”
“肯定是,除了他谁还能做出那道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班里的第一名,一个戴着眼镜的清秀男生。周子谦也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林雪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但随即又换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等着看我考了倒数第一的笑话。
张老师没有直接公布名字,而是看着我,问道:“林晚,你估了多少分?”
全班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我身上。
林雪身边的那个女生嗤笑一声:“她能考及格就不错了吧?”
我站起身,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回答:“如果题目没有超纲,应该是满分。”
“轰——”
教室里炸开了锅。
“满分?她疯了吧?”
“太能吹了!周子谦都不敢说自己能考满分!”
“真是乡下来的,不知天高地厚。”
林雪也用一种看**的眼神看着我,嘴角是掩饰不住的讥讽。
只有周子谦,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安静!”张老师用力拍了拍讲台,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她举起手中的那份试卷,清晰地展示给所有人看。卷首的名字一栏,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林晚。
“林晚同学,总分750分,她考了750分。附加题20分,也拿到了。”
张老师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弹,在火箭班这片平静的湖面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外星生物。
林雪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副表情,比直接扇她一巴掌还要让她难堪。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试图给我贴上的所有标签,在这一刻,被这份满分的试卷,撕得粉碎。
张老师的目光扫过林雪和她身边的几个女生,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我们火箭班,不看你的家世,不看你穿什么牌子的衣服,只看你的脑子和你的笔。有些人,与其花心思去议论别人,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另外,我再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林晚同学。她不是靠什么关系进来的。她,就是今年全市中考自主招生考试的状元。因为个人原因,她的名字没有被公布。欢迎你,林晚,来到一班。”
第二个炸弹,比第一个更加震撼。
如果说刚才的满分只是证明了我的实力,那么“全市状元”这个身份,则直接将我推上了神坛。
那个一直被他们轻视、嘲笑、怜悯的“乡下姐姐”,原来是他们所有人都要仰望的传说。
这一刻,我清晰地看到,林雪眼中那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嫉妒。
她知道,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迎着全班同学震惊、崇拜、难以置信的目光,缓缓坐下。
我知道,从今天起,在七中,再也没有人敢小看我林晚。
我的反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