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门“吱呀”一声被锁死,隔绝了外头电闪雷鸣的世界。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混着血,带着铁锈味。
“陈渊,你可知罪!”族长伯公拄着龙头拐杖,声如洪钟。
我被两个壮汉死死按在地上,膝盖下的青石板坚硬刺骨。
“我没罪。”我盯着他浑浊却狠厉的眼睛,一字一句。
“还敢嘴硬!”族长儿子陈辉一脚踹在我心口,“人证物证俱在,全村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
伯公拐杖重重一顿,“按族规,毁我锁龙村镇村之宝‘龙鳞璧’者,三刀六洞,沉潭祭龙!”
冰冷的“死”字,像一口棺材,将我牢牢钉死在祠堂中央。
冰冷的雨夜,锁龙村的祠堂里灯火通明,却比外面的风雨还要冷上三分。
我叫陈渊,大学毕业后没留在城里,回到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我以为这里是我的根,却没想到,这里会变成我的坟。
祠堂正中央,供奉着历代祖宗的牌位。牌位前,一张红木供桌上,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璧碎成了七八片,在烛火下闪着凄惨的死光。
这就是我们村的镇村之宝,“龙鳞璧”。
而我,就是那个被指控亲手打碎了它的罪人。
“陈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族长陈正德,也就是我口中的伯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胸口被陈辉踹中的地方**辣地疼,但我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目光扫过祠堂里站着的每一个人。他们是我的叔伯,我的兄弟,我的乡亲。但此刻,他们的脸上只有愤怒、鄙夷和幸灾乐祸。
“我说过,不是我。”我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不是你?”陈辉冷笑一声,从人群里拽出一个瘦小的男人,“王二麻子,你告诉大家,你都看到了什么!”
王二麻子吓得一哆嗦,眼神躲闪,不敢看我,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昨晚起夜,路过祠堂,亲眼看见……看见陈渊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祠堂里,对着龙鳞璧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害怕,就……就跑了。今天一早,就听说龙鳞璧碎了!”
他话音一落,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我就说嘛!肯定是他!”
“一个读了几年书的大学生,心都野了,早就不把祖宗规矩放在眼里了!”
“咱们锁龙村的龙脉都要被他给毁了!”
陈辉得意地看着我,又从供桌上拿起一小块破布,举到众人面前:“大家再看看这个!这是从祠堂门槛上找到的,是不是陈渊前几天刚穿回来的那件城里买的新衣服上的料子?”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套,左边袖口果然被撕掉了一块,和我之前进山采药时不小心挂在树枝上撕破的位置一模一样。
“人证物证俱在,陈渊,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陈辉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你就是嫉妒我爹当族长,你想毁了龙鳞璧,毁了我们村的风水!”
我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我嫉妒?我刚回来不到半年,连村里的地都还没认全,我嫉妒什么?
这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栽赃陷害。
“伯公,”我没有理会陈辉的叫嚣,而是直视着陈正德,“按照族规,公审之时,我有权为自己辩护,有权质问证人,对吗?”
陈正德眉头一皱,似乎没想到我到了这个地步,非但不求饶,反而还敢提族规。
他身边的几个族老也窃窃私语起来。
“这……”陈正德有些犹豫。
“爹!跟他废什么话!”陈辉急了,“这小子就是想拖延时间!证据确凿,直接投票表决,执行族规!”
“投票!投票!”
“沉潭!沉潭!”
村民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一声声的呐喊像是要把祠堂的屋顶给掀翻。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陈辉眼底一闪而过的急切和慌乱。
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心里有鬼。
“伯公。”我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嘈杂,“锁龙村的规矩,是祖宗传下来的。您是族长,是规矩的守护者。如果今天,您为了堵住我的嘴,连祖宗的规矩都不要了,那您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陈正德的头顶。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握着龙头拐杖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祠堂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过了许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给你这个机会。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心中冷笑,花样?真正玩花样的,恐怕不是我。
我从地上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走向那个吓得快要缩到地缝里去的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说你昨晚起夜,路过祠堂。我问你,具体是什么时辰?”
王二麻子眼神飘忽:“大概……大概是子时吧。”
“子时?”我追问,“你看天上的月亮了吗?”
“啊?”他愣住了,“昨晚……昨晚下着雨,哪有月亮?”
“很好。”我点点头,又问,“那你看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表情?在做什么具体动作?”
“你……你背对着我,我看不清表情。就看到你……你的手在龙鳞璧上摸来摸去!”王二-麻子似乎找到了底气,声音大了起来。
“我背对着你,你能看到我的手在摸龙鳞璧?”我笑了,“祠堂的门是朝南开的,龙鳞璧供奉在最北面。你站在门外,我背对着你,我的身体难道是透明的吗?”
王二麻子瞬间卡壳,脸涨得通红:“我……我是从窗户缝里看到的!”
“哦?哪个窗户?”我步步紧逼。
“就……就东边的那个!”
祠堂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东墙。那面墙上,除了厚厚的青砖,连一条缝都没有。祠堂为了保存古物,只有南北两面开了高窗,而且窗户极小,根本不可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王二麻子的谎言,不攻自破。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陈辉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恶狠狠地瞪了王二-麻子一眼,然后抢着说道:“就算……就算王二麻子看错了!但这块布料怎么解释!这就是从你衣服上撕下来的!”
我拿起那块布,又看了看自己袖口的破洞。
“没错,这布料是我的。”我坦然承认。
村民们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但是,”我话锋一转,举起布料,“这块布,不是昨晚在祠堂丢的。而是在三天前,我进后山采药时,不小心被酸枣枝挂破的。”
“你胡说!”陈辉立刻反驳,“谁能证明?”
“我能。”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所有人闻声望去,只见林月排开众人,走到了我身边。
她是村里卫生所的医生,也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
“三天前,陈渊的胳膊被划伤,来我这里上药,我亲眼看到他袖口的破洞,和他说的分毫不差。”林月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陈辉的脸色彻底黑了,他看着林月,眼神里满是嫉妒和怨毒。
“林月!你少在这里包庇他!你们俩什么关系,谁不知道!”
“陈辉,你说话放干净点!”林月毫不示弱地回敬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够了!”陈正德终于再次开口,他拐杖一顿,祠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他死死地盯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就算王二-麻子撒了谎,就算这块布是三天前破的。但你昨晚子时,确实出过门,对不对?”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还有后手。
我昨晚确实出过门,因为林月说她母亲的风湿病犯了,让我去后山给她采一种只在夜间开花的草药。
这件事,只有我和林月知道。
如果我说出来,只会把林月也拖下水,坐实陈辉口中我们“关系不纯”的污蔑。
见我沉默,陈正德冷笑一声,他知道,他抓住了我的软肋。
“说不出来了吗?”他步步紧逼,“陈渊,你毁我镇村之宝,罪证确凿!现在,族老们开始投票!同意执行族规的,举起右手!”
话音刚落,陈辉第一个高高举起了手。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祠堂里,一只只手臂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他们甚至不愿再多想一秒,只想快点把我这个“异类”清除出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间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举起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等一下。”
“我请求,亲自检验龙鳞璧的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