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十六岁的孟清歌躲在假山后,手里捧着一卷《诗经》,
轻声吟诵着《关雎》。她父亲是礼部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因母亲早逝,父亲又忙于公务,
她常常独自一人在宫中偏僻处读书。"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清歌的声音如清泉般流淌在春日的暖阳里。"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一个清朗的男声突然接上了下一句。清歌惊得差点掉了书卷,
抬头看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假山旁,眉眼如画,嘴角含笑。
她慌忙起身行礼,却不小心踩到裙角,向前跌去。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清歌抬头,
正对上那人的眼睛——如墨般深邃,却又含着温柔的笑意。"姑娘小心。"他松开手,
后退半步,"在下萧景煜。"清歌的心猛地一跳。萧景煜——当朝太子!
她立刻跪下行大礼:"臣女孟清歌,参见太子殿下,方才失礼之处,万望恕罪。
""不必多礼。"萧景煜虚扶一下,"孟姑娘也喜欢《诗经》?""回殿下,臣女闲来无事,
胡乱读些诗词罢了。"清歌低着头,不敢直视。"抬起头来。"太子的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
"我喜欢与人讨论诗文,不必如此拘礼。"清歌慢慢抬头,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太子俊美的脸庞上。那一刻,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从那日起,御花园的假山后成了两人常相见的地方。太子会带来新得的诗卷,
清歌则准备自己写的诗作请太子点评。他们谈诗论词,从《诗经》到《楚辞》,
从李白到杜甫,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三年时光如流水般逝去。清歌十九岁那年春天,
太子送给她一枚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清歌,"他第一次唤她的名,
"待我..."话未说完,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子匆匆离去,
只留下一句"明日再叙"。然而第二天,宫中传出皇帝病危的消息。又过了三日,先帝驾崩,
太子萧景煜继位为新君。清歌站在人群中,看着一身素缟的新帝登上宝座,威严不可直视。
她知道,那个在御花园与她谈诗论词的少年太子,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新帝登基后的第三个月,一道圣旨传到孟府:册封孟清歌为才人,即日入宫。
清歌的父亲喜极而泣,而清歌自己却心如止水。她知道,这不是因为爱情,
而是因为新帝需要拉拢她父亲所在的清流派系,以制衡权臣赵家的势力。入宫那日,
清歌戴着那支白玉梅花簪,在宫女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宫门。她没有被带到皇帝的寝宫,
而是被安置在了偏僻的兰香阁。一个月过去了,皇帝未曾召见。清歌每日读书写字,
偶尔在黄昏时分到御花园散步,却再也没去过那个假山后的小天地。直到一个雨夜,
清歌正在灯下临摹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忽听门外宫女惊呼:"参见陛下!"门被推开,
一身酒气的萧景煜踉跄而入。清歌慌忙跪下:"臣妾参见陛下。""起来。
"皇帝的声音沙哑,"清歌,你可怨我?"清歌抬头,
看见曾经温润如玉的少年天子如今眼窝深陷,眉宇间尽是疲惫。"臣妾不敢。""不敢?
"皇帝苦笑,"那就是有怨了。"他伸手抚上清歌的脸颊:"这三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你。
但赵家势大,我不得不先立赵氏为后,以稳朝局。清歌,你明白吗?
"清歌垂下眼帘:"臣妾明白。陛下是一国之君,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皇帝突然将她拥入怀中:"不,你不明白。我多想只做你的景煜,而不是什么皇帝!
"那一夜,皇帝留宿兰香阁。清晨离去前,他在清歌耳边轻声道:"等我肃清朝堂,
必不负你。"然而皇帝的承诺如同晨露,太阳一出便消散无踪。
赵皇后很快得知了皇帝临幸孟才人的事,第二天便以"教导宫规"为由,将清歌召到中宫。
"孟才人好大的胆子,"赵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清歌,"刚入宫就勾引陛下,
可知这是大不敬之罪?"清歌额头触地:"臣妾不敢。""不敢?"赵皇后冷笑,"来人,
掌嘴二十,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清歌被宫女按住,巴掌如雨点般落在脸上。疼痛中,
她听见赵皇后说:"从今日起,孟才人迁居冷宫旁的梅苑,没有本宫允许,不得踏出半步!
"梅苑名为"苑",实则是冷宫旁一处荒废的小院。
清歌带着简单的行李和那支白玉簪搬了进去。院中确实有几株梅树,
却因无人照料而枝叶稀疏。春去秋来,清歌在梅苑度过了寂寞的一年。皇帝没有来,
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她渐渐明白,自己不过是权力棋盘上的一枚弃子。直到一个雪夜,
清歌突然感到腹中剧痛。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裙。
当太医终于被请来时,只摇了摇头:"才人小产了,是个已成形的男胎。"清歌愣住,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太医欲言又止:"才人近来可曾饮过什么特别的茶汤?
"清歌想起赵皇后派人送来的"补药",心如刀割。她抚摸着平坦的腹部,泪水无声滑落。
消息传到前朝,皇帝震怒,下令彻查。然而证据早已被销毁,
最终只能归咎于"孟才人体弱"。皇帝下旨厚赐药材补品,却依然没有踏足梅苑。
清歌将白玉簪收入箱底,再也不戴。她的心如同院中的梅树,在寒冬中渐渐枯萎。三年后,
皇帝终于铲除了赵家势力,废赵皇后为庶人。当他终于来到梅苑时,
只见一个瘦削如柴的女子坐在廊下,眼神空洞地望着院中那株枯死的梅树。
"清歌..."皇帝声音颤抖。清歌缓缓转头,看见一身龙袍的萧景煜站在院门口。
她没有起身行礼,只是淡淡地问:"陛下有何贵干?"皇帝快步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
却被躲开。"清歌,我知道你恨我。但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只是朝局不稳,
我不能...""不能什么?"清歌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不能来看我一眼?
不能派人问一句?不能保住我们的孩子?"皇帝脸色煞白:"孩子?什么孩子?
"清歌站起身,瘦弱的身子在风中摇晃:"我怀了陛下的骨肉,却在冷宫里独自流产。
那是个男孩,已经会动了。"她指着院中那株枯梅,"我把他埋在那里,和我的青春一起。
"皇帝踉跄后退,仿佛被人当胸一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迟了。
"清歌平静地说,"陛下的深情,来得太迟了。就像冬天的太阳,照在早已冻死的草木上,
又有何用?"皇帝跪倒在地,抱住清歌的腿:"清歌,原谅我...从今以后,
我只要你一人..."清歌低头看着这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眼中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无尽的疲惫。"陛下,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我的心,已经死了。"说完,
她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皇帝明黄的龙袍上。皇帝惊恐地抱住她下滑的身体:"太医!
快传太医!"清歌在皇帝怀中渐渐失去意识。恍惚中,她仿佛回到了那个春日,假山后,
少年太子对她微笑:"姑娘也喜欢《诗经》?"当太医赶到时,孟才人已经气绝身亡。
皇帝抱着她冰冷的身体,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宫人们从未见过天子如此失态,
纷纷跪地不敢抬头。三日后,皇帝下旨追封孟清歌为端惠皇后,以皇后之礼厚葬。葬礼那日,
有人看见皇帝独自站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手里握着一支白玉梅花簪,泪流满面。从此,
大梁的史书上多了一位早逝的端惠皇后,却少了一段关于真爱的记载。
而那句"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成了宫中流传最广的叹息。
第二章深宫梅苑梅苑的冬天比宫中任何地方都要冷。孟清歌裹着单薄的棉被,
看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她被贬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
赵皇后派来的宫女每日只送些残羹冷炙,炭火也总是最劣等的,烧起来满屋都是烟。"才人,
该喝药了。"一个年迈的宫女端着漆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