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津门。深秋的雨下了整整三天,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
将英租界的老洋房浸得透湿。蒋勇坐在“大生侦探社”的藤椅上,
指尖夹着半支燃到尽头的香烟,烟灰簌簌落在满是文件的桌面上。窗外的雨丝斜斜扫过玻璃,
模糊了对面街道昏黄的路灯,也模糊了桌角那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亮,
是他牺牲三年的搭档阿城。“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雨夜的沉寂,
力道重得几乎要撞开木门。蒋勇掐灭烟蒂,起身去开门,门轴“吱呀”一声,
一股夹杂着雨水和泥土的寒气扑面而来。门口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礼帽压得极低,
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蒋侦探?”男人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姓周,周廷安。有件事,只有您能帮我。”蒋勇侧身让他进来,
递过一条干毛巾:“周先生,先擦擦水。津门侦探不少,为什么找我?”周廷安接过毛巾,
却没擦脸,反而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牛皮信封,
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五百块现大洋,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五百。我要找一个人,我妻子,
苏曼青。她失踪三天了,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西的‘鬼楼’。”“鬼楼?”蒋勇挑眉。
他在津门做了十年侦探,自然听过那栋楼的传闻——民国初年,
一个富商在城西建了栋西式洋楼,没过半年,富商夫妇就离奇死在楼里,
管家和佣人也一夜之间消失。此后每逢雨夜,就有人说能看到楼里有白影飘来飘去,
还能听到女人的哭声,久而久之,那楼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鬼楼”。
“我知道那地方邪门,”周廷安的手指攥得发白,指节泛青,
“可曼青三天前说要去那里取一样东西,之后就没了消息。我报了警,警察去搜了两趟,
什么都没找到,说她可能是自己跑了……可我了解曼青,她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的人!
”蒋勇打开信封,里面的现大洋码得整齐,泛着冷光。他抬头看向周廷安,
注意到男人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风衣袖口沾着的一点暗红色污渍——不像雨水,
倒像干涸的血迹。“周先生,你妻子去鬼楼取什么东西?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周廷安的身体僵了一下,喉结滚动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是……一枚玉坠。
当年我和曼青定情时,她父亲给了她一枚和田玉坠,后来曼青赌气离家,
把玉坠落在了那栋楼里——那楼,原本是她父亲的产业。”蒋勇没再多问,
将信封收好:“今晚十点,我在鬼楼门口等你。带好你妻子的照片,还有她常带的东西。
”周廷安点头,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站稳:“蒋侦探,拜托您了。一定要找到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看着周廷安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蒋勇拿起桌上的牛皮信封,
指尖摩挲着边缘。他总觉得周廷安没说实话——那枚玉坠,恐怕没那么简单。
晚上九点五十分,蒋勇撑着一把黑布伞,站在鬼楼对面的巷口。雨还在下,比白天更密,
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响。鬼楼孤零零地立在城西的荒地里,墙体是暗灰色的,
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眼睛。二楼的一扇窗户里,似乎有微弱的光闪了一下,
又迅速熄灭。蒋勇皱了皱眉,刚要迈步,身后传来脚步声。周廷安来了,
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脸色比傍晚时更苍白。“蒋侦探,我带了曼青的照片,还有她的手帕。
”周廷安递过油纸包,声音发颤,“这楼……比我想象的还要吓人。”蒋勇接过油纸包,
打开看了看——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婉,穿着旗袍,颈间戴着一枚玉坠,
正是周廷安说的那枚。手帕是天蓝色的,绣着一朵小小的白梅。“走吧。
”蒋勇率先走向鬼楼,推了推大门。大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
一股霉味混合着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咳嗽。楼内一片漆黑,蒋勇从口袋里掏出火柴,
擦亮一根。微弱的火光中,能看到大厅里落满了灰尘,家具大多腐朽,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木屑。墙角有一张破旧的沙发,沙发上似乎沾着什么深色的东西,
蒋勇蹲下身,用火柴凑近——是暗红色的污渍,已经干涸,和周廷安袖口的污渍很像。
“曼青!曼青!”周廷安突然喊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回音,
显得格外诡异。“别喊。”蒋勇拉住他,“声音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你妻子说要取玉坠,
大概会在哪个房间?”周廷安定了定神,指了指二楼:“二楼最里面的卧室,
那是她以前的房间。”两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楼梯扶手积满了灰尘,
蒋勇扶着扶手的手,突然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枚银色的纽扣,
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苏”字。“这是曼青的!”周廷安凑过来,声音激动,“她的风衣上,
就有这种纽扣!”蒋勇捡起纽扣,放在手心。纽扣很新,不像在灰尘里放了三天的样子,
边缘还沾着一点丝线——像是刚掉下来不久。他继续往前走,二楼的走廊很长,
两侧的房间门大多虚掩着。走到最里面的卧室门口,蒋勇推开门,
里面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卧室里很整洁,不像其他房间那样落满灰尘,
梳妆台上还放着一个瓷瓶,瓶里插着一朵枯萎的白梅。“这……这怎么会这么干净?
”周廷安喃喃道,“三年前曼青离开后,这楼就没人管了啊。”蒋勇走到梳妆台旁,
拿起那个瓷瓶。瓶身上没有灰尘,像是有人经常擦拭。他又打开梳妆台的抽屉,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廷安,别找我。玉坠我取走了,
从此两不相欠。”字迹是苏曼青的,蒋勇对比过照片背面的签名,分毫不差。
可他总觉得不对劲——如果苏曼青是自己走的,为什么会掉纽扣?为什么卧室会这么干净?
他蹲下身,检查床底。床底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木盒。蒋勇打开木盒,里面没有玉坠,
只有一叠信纸。他拿起信纸,借着火柴的光看了起来——信是苏曼青写给周廷安的,
内容却不是夫妻间的情话,而是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父亲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苏家的财产!”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三天前。
“周先生,”蒋勇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妻子说,你父亲的死,是你做的?
”周廷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退了一步,撞在门框上:“不……不是的!她胡说!
曼青肯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写!”蒋勇没说话,继续在卧室里搜索。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窗外的雨还在下,楼下的荒地里,似乎有一个黑影闪过。“谁在那里?”蒋勇大喝一声,
探头出去,可黑影已经消失了。他转身看向周廷安,
却发现周廷安不见了——卧室门口空荡荡的,只有走廊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像是有人在跑。“周廷安!”蒋勇追了出去,走廊里没有人影。他顺着楼梯往下跑,
刚到一楼大厅,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循声跑到后院,
后院的角落里,一个黑影倒在地上,正是周廷安。蒋勇蹲下身,
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周廷安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刀柄上刻着一个“苏”字。
他的手还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血债血偿。”蒋勇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
后院的围墙很高,墙上爬满了藤蔓,藤蔓下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洞口,足够一个人钻过去。
他刚要走过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蒋勇猛地转身,
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走廊门口,长发披肩,看不清脸。“谁?”蒋勇喝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