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石榴树》by画眉生小说完结版在线阅读

发表时间:2025-10-09 17:3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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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的天,自开春起便没再透过一口气。日头像被钉死在灰白幕布上的一枚烧红的铜钱,灼灼地炙烤着干裂的大地。1942年的旱,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直蹿到人心里头去的。河床早见了底,咧着一道道龟裂的口子,像是大地无声的哀嚎。蝗虫来时,天空霎时间黑了,不是云,是密密麻麻的翅膀扑棱成的天幕,嗡鸣声淹没了人间一切声响,所过之处,连枯草杆都不剩。

就在这天地不仁的节骨眼上,李家大宅后院厢房里,一声婴啼格外洪亮地刺破了压抑的沉闷。接生婆抹着汗,把血糊糊的娃儿抱给门外焦急踱步的男人:“老爷,是个带把儿的!听这嗓门,将来准是个厉害角色!”

李老爷,方圆百里无人不尊称一声“李善人”或“李老爷”的,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他搓着手,探身看了眼那哭声嘹亮、四肢乱蹬的红皮小子,脸上纵横的沟壑里挤出一丝真切的笑意,旋即又被更深重的忧虑压下。他给接生婆塞了块银元,挥挥手,转身望向庭院外枯黄的天。

“命硬,哭得跟破锣似的,像块石头。”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旁垂手侍立的老管家说,“这年月,命硬点好,硬点才能活。”

这孩子便是我的爷爷,李石头。名字是李老爷当场拍的板,贱名好养活。

石头就在这朱门之内,咿呀学语,蹒跚学步。他的世界是回廊画栋、锦衣玉食。绫罗绸缎裹着他小小的身子,丫鬟仆妇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白面馍馍、精细点心,甚至在那般年景里仍能见着的肉糜蛋羹,都是他吃腻了的寻常物事。他最喜欢趴在临街那扇高高的窗户上,踮着脚,看外面灰扑扑的世界。街道上时常有面黄肌瘦的人蹒跚走过,有时是拖儿带女的一家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要去往何处;有时是孤零零的一个,走着走着,便软软地倒在墙根下,再也起不来。

有一次,他看见几个半大的孩子围着一棵剥光了皮、露出白森森木质的榆树,用石头砸,用指甲抠,试图刮下一点点还能入口的树芯。他不解地回头问奶娘:“他们为什么不吃馍?树有什么好吃的?”

奶娘慌忙把他抱下来,关上窗,脸色发白:“小少爷,莫看莫问,外头脏。”

他不懂,但奶娘眼底的恐惧他看得分明。那恐惧像是一层薄纱,将他与窗外那个苦涩的世界隔开。他依旧吃他的白馍,有时玩闹着掉下一点屑子,奶娘会赶紧捡起来,吹吹灰,自己咽下去,还念叨着:“罪过罪过,粮**贵。”

李老爷的日子却越发沉默。他常常独自待在书房,对着一个黄铜算盘噼里啪啦打到深夜,眉头越锁越紧。宅子里的气氛日渐凝重,连石头的嬉闹声也显得有些突兀。往日络绎不绝的访客少了,高墙之外,饥民的哭嚎和骚动却时而隐约可闻。护院的家丁增加了一倍,日夜巡逻,大门紧闭,门闩上得死死的。

石头的七岁生日那天,厨房难得地蒸了笼甜糕,点了红点。他正捧着糕吃得满嘴香甜,前院忽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和杂沓的脚步声。奶娘脸色大变,一把抱起他就往内院跑,把他塞给闻声出来的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吐……”

话未说完,李老爷已被人搀扶着跌撞进来。他面色金纸,嘴角、前襟上溅满了暗红的血沫,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掏空。他看见吓呆了的石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有更多的血涌出来。

那晚,李家大宅灯火通明,哭声与慌乱持续了一夜。请来的老郎中来了一拨又一拨,都是摇头叹息。李老爷这病,来得又急又凶,像是积年的劳累和忧惧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天快亮时,他那破风箱般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山塌了。

李老爷的死,抽掉了李家的主心骨,也抽掉了最后一丝体面。棺材刚抬出门,昔日毕恭毕敬的乡邻眼神就变了。往日称兄道弟的族亲、得了李家不少恩惠的旁支,甚至家里用了多年的长工,眼神里都多了些闪烁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那是混杂着贪婪、恐惧和一种终于等到时的微妙快意。

丧事办得仓皇潦草。头七刚过,一群人便敲开了李家的大门。他们穿着粗布衣服,胳膊上戴着红袖章,声音响亮而冷漠,宣布着“土改”、“清算”、“剥削”。石头被母亲死死搂在怀里,躲在屏风后面,看着那些陌生的人在他家里翻箱倒柜。瓷器碎裂声,家具被劈砍声,女眷压抑的哭泣声,混着男人们亢奋的吆喝,交织成一片。

母亲的手冰凉,捂着他的眼睛,但他还是从指缝里看见,父亲生前最珍爱的那个紫檀木书案被四个人吭哧吭哧地抬了出去;看见祖母扑上去想抢回一个翡翠烟嘴,被人一把推开,踉跄着跌坐在地,那点翠绿在粗粝的手掌中一闪便没了踪影。

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发现了他们母子,嘿嘿笑着走过来,伸手想摸母亲的脸:“李家少奶奶,细皮嫩肉的,以后这好日子可到头喽!”

母亲猛地打开他的手,把石头搂得更紧,脸色惨白,嘴唇咬出了血印,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那男人啐了一口,骂了句“地主婆还横”,终究没再上前,转身加入了搬运的队伍。

家里的东西像水一样流了出去。粮食、布匹、家具、古玩……连房梁上的匾额都被摘了下来。最后,偌大的宅子变得空荡荡荡,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和几个忠厚的老仆,缩在几间偏房里,听着寒风在空寂的庭院里呼啸穿梭。

“地主崽子”这项帽子,一夜之间就扣在了石头头上。沉甸甸,黑漆漆,压得他小小的脊梁几乎要折断。从前巴结他的玩伴,现在见了他就躲,或者远远地拿泥巴丢他,尖声叫着:“剥削崽!小地主!”

他懵懂地问母亲:“娘,什么是剥削崽?”

母亲只是红着眼圈,把他紧紧抱住,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脖颈里,烫得吓人。

真正的风暴在几个月后到来。村里的祠堂前开了大会。石头和母亲、祖母被人推搡着跪在高高的台子下面前。四周是黑压压的人头,愤怒的拳头森林般举起,口号声震耳欲聋。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话,只感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憎恶的、鄙夷的、看热闹的。

有人上台控诉,声泪俱下,说李老爷当年如何放印子钱逼死他爹;又有人骂李家为富不仁,荒年囤粮见死不救。石头茫然地听着,他记忆里的父亲,虽然严肃,却会把他扛在肩头看社戏,会偷偷塞给他糖瓜,会摸着他的头说“我儿要读书明理”。台上那个面目狰狞的“李扒皮”,真的是他爹吗?

批判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突然,一个瘦高的男人跳上台,指着石头一家,厉声道:“这些寄生虫,吸了我们穷苦人多少血汗!不能再让他们赖在人民的房子里!把他们撵出去!彻底清算!”

人群沸腾了。“撵出去!”“清算!”

石头感到母亲搂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接着,他们就被几个壮汉粗暴地从地上拽起来,推搡着,在一片唾骂声中,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那座生活了七年的深宅大院。身后,朱红色的大门轰然关闭,将那曾经的一切,彻底隔绝。

母亲用仅剩的一点私房钱,租了村尾一处废弃的窝棚。棚顶漏风漏雨,四壁透光,除了一铺冷炕,几乎一无所有。从雕花大床到硬土炕,从锦衣玉食到糠咽菜,这落差,大得能把人当场砸成一张饼。

奶奶经此巨变,一病不起,整日躺在炕上咳嗽,眼神空洞地望着漏雨的棚顶,喃喃着“造孽啊”。母亲则沉默了许多,昔日白皙丰润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眼神里却多了种石头看不懂的坚硬。她变卖了最后一件首饰——一对小小的金耳钉,换回少许粗粮,小心翼翼地计划着吃食。

然而,就连这片刻的喘息也无法维持。土改工作队需要典型,李家虽已破败,但“地主”的名头足够响亮。不断的盘查、训话、甚至羞辱,成了家常便饭。家里稍微值钱点的东西,哪怕是一个铜脸盆,半匹粗布,都会被随时上门的人以“清算”之名拿走。

母亲开始出去找活干。给新得势的人家洗衣、舂米、缝补,干最脏最累的活儿,换回一点点粮食或几个铜板。她那双曾经只会执笔绣花的手,很快变得红肿粗糙,布满裂口。

石头也试着想帮母亲。他偷偷跑到以前常去玩的河滩,想捡些柴火,却迎面撞上几个半大的孩子。为首的那个,以前总跟在他后面“石头哥”“石头哥”地叫,馋他的芝麻糖。

“哟!这不是李家小少爷吗?”那孩子叉着腰,故意提高了嗓门,引得周围的孩子都围了过来。

石头低着头想绕开。

“站住!地主崽子!还想跑?”那孩子一把推在他胸口。石头踉跄着跌坐在地。

“你们想干啥?”石头攥紧了拳头,声音有些发抖。

“干啥?揍你!谁让你爹以前欺负我爹!”孩子们一拥而上,拳头、泥巴、唾沫,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哭也不求饶,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剥削崽!喝人血的狗崽子!”辱骂声像冰冷的刀子,比拳头更疼。

等那群孩子闹够了散去,石头才慢慢爬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和血,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窝棚里,母亲还没回来,奶奶昏睡着。他走到水缸边,想舀点水洗洗,缸底却只有一层浑浊的泥浆。

他看着水缸里自己模糊的倒影,鼻青脸肿,头发蓬乱,衣衫褴褛。那个穿着绸缎、被丫鬟仆妇环绕的小少爷,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忽然想起父亲那句话:“命硬得像块石头。”

他咧开嘴,试着想笑一下,却比哭还难看。

家里的粮食终于见了底。母亲出去一整天,回来时两手空空,脸色灰败。她看着饿得啃手指的石头和奄奄一息的奶奶,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绝望。

深夜,石头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他悄悄睁开眼,看见母亲坐在炕沿,对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发呆。那是曾外祖母传给她的一根银簪,母亲一直贴身藏着,视若性命。她摩挲着簪子,眼泪无声地滑落。

第二天,母亲罕见地起得很晚,眼睛红肿。她叫过石头,声音沙哑:“石头,娘出去一趟,找条活路。你在家看好奶奶,谁叫门也别开,等娘回来。”

她摸了摸石头的头,眼神复杂,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种石头无法理解的痛楚。然后,她攥紧那个小布包,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凛冽的寒风中。

石头等了一天。日头从东到西,奶奶在炕上发出微弱的**,不断念叨着“饿”。他舔着干裂的嘴唇,肚子饿得像有火烧。

黄昏时分,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石头惊喜地跳起来,却不是母亲,而是以前家里的一个长工,姓王,石头记得他,因为他会编很好看的蝈蝈笼子。

“王叔?”石头迟疑地叫了一声。

王长工左右看了看,迅速闪进窝棚。他脸上没了往日憨厚的笑容,显得有些紧张,搓着手:“小……石头,你娘呢?”

“娘出去找活路了,还没回来。”石头老实地回答。

王长工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压低声音:“你娘让我来的。她说……说她找到门路了,让我先带你去个地方,安顿下来,她随后就来接你和奶奶。”

石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真的?娘找到吃的了?”

“嗯,找到了,找到了。”王长工含糊地应着,眼神却不敢看石头,“事不宜迟,咱们得快走,让人看见就不好了。来,跟我走。”

饥饿和对母亲的信任压倒了一丝疑虑。石头看了一眼炕上的奶奶:“那奶奶……”

“先顾你!你走了,你娘才放心!”王长工有些不耐烦了,伸手来拉他。

石头被半拉半拽地拖出了窝棚。王长工脚步很快,几乎是在小跑,专挑偏僻的小路走。天渐渐黑透了,寒风刺骨。石头又冷又饿,心里开始害怕。

“王叔,我娘到底在哪?”他喘着气问。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王长工头也不回。

他们走出了村子,走进了荒郊野地。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风声呜咽,像鬼哭。石头的心越跳越快。

终于,在一处乱坟岗子边上,王长工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松开石头的手,喘着粗气。

“王叔……”石头害怕地拽着他的衣角。

王长工转过身,脸上早没了刚才的急切,只剩下一种石头看不懂的冷漠和贪婪。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石头手里:“喏,你娘给你的。”

石头低头一看,是半块硬得硌手的灰黄色窝头,散发着一股馊味。

“你娘说,让你在这等着,她办完事就来接你。”王长工说完,转身就走,脚步飞快,仿佛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什么东西追上。

“王叔!王叔你别走!我怕!”石头慌了,追上去想拉住他。

王长工粗暴地甩开他,恶声恶气道:“就在这等!不许跟来!跟来你就等死吧!”说完,他像逃避瘟疫一样,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石头僵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半块冰冷的馊窝头。四周是无边的黑暗,风声里似乎夹杂着野狗的吠叫和不知名的怪响。恐惧像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终于明白过来,王长工骗了他。母亲或许根本没让他来。那根银簪子……

“娘……”他试着小声叫了一下,声音立刻被风吹散。回答他的,只有更猛烈的风声和远处几声凄厉的狼嚎(或许是狗吠)。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攥紧了他。他蹲下身,把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干枯的草叶上,瞬间冰凉。他不敢大声哭,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天,不是那个天了。地,也不是那个地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冰冷的黑暗和无边无际的抛弃。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靠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接着是第二双。是野狗!它们嗅到了人的气味,更嗅到了恐惧和食物的气味。

石头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跳起来就跑。他忘了哭,忘了冷,忘了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不能被吃掉!

他在黑暗中盲目地狂奔,荆棘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碎石绊得他踉踉跄跄。野狗在身后穷追不舍,吠叫声越来越近。他能闻到它们嘴里喷出的腥臭热气。

肺像要炸开,心脏咚咚地擂着胸腔。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扑倒时,脚下一空,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

“噗通”一声,他摔进了一个深坑里,幸亏坑底是厚厚的枯叶和软泥。剧痛从脚踝传来,他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

坑口的野狗徘徊着,吠叫了几声,终究没能跳下来,悻悻地离开了。

世界重新陷入死寂。石头躺在冰冷的坑底,动弹不得。脚踝钻心地疼,身上被划破的地方**辣的。额头上黏糊糊的,大概是磕破了。他仰望着坑口那一小片灰暗的天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极致的恐惧过后,是一种麻木的空洞。母亲在哪里?奶奶怎么样了?王长工为什么骗他?以后怎么办?所有这些问题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渴求。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那半块馊窝头还在。

他抬起手,把窝头凑到眼前。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能闻到那股酸败的气味。要是在以前,这东西连他家的狗都不屑一顾。

肚子又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犹豫着,把窝头慢慢凑近嘴边。张嘴咬了一小口。粗粝、干硬、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霉馊味,剌得嗓子眼生疼。他费力地咀嚼着,吞咽着,像在吞咽一把沙子。

吃着吃着,他忽然停了下来。坑口那片小小的天空上,居然有一颗星星,很暗淡,却顽强地亮着。

他看着那颗星星,又看看手里剩下的窝头,忽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却倔强地向上弯着。

他就着那点微弱的星光,一口一口,认真地、几乎是虔诚地,吃完了那半块能砸死狗的馊窝头。

然后,他蜷缩在坑底的枯叶里,抱着剧痛的脚踝,望着那颗星星,等待着不知会不会到来的天明。

夜还很长,冬天才刚刚开始。

天光是从坑口那圈枯草的缝隙里漏下来的,灰白,冰冷,没一点暖意。石头是被冻醒的,也是被饿醒的。脚踝肿得发亮,像个发酵过度的黑面馍,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仰头望着那方小小的天,昨夜的恐惧被一种更实在的空茫取代。

怎么上去?上去了又能去哪?

野狗没再回来,只有风声还在坑口打着旋,呜咽个不停。他摸索着坑壁,全是湿滑的泥,无处着手。肚子饿得一阵阵抽搐,胃里像有只手在使劲掏挠,最后那点馊窝头的滋味,反而勾起了更汹涌的饥饿感。

他蜷缩着,节省每一分力气。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冒出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好像看见母亲端着热气腾腾的肉糜粥走过来,看见奶奶用红纸剪了小老虎贴在窗上,看见父亲把他扛在肩头,去看正月十五舞龙灯……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和坑底的枯叶烂泥融为一体时,坑口出现了人影。

“嘿!底下有个娃儿!”声音粗嘎,带着惊疑。

几颗土坷垃掉下来,砸在他身上。石头艰难地抬起眼皮,逆着光,看不清面目,只看到几个模糊的、戴着破毡帽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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