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两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滚油里。
门口围观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天爷啊,药铺卖假药,还吃死人了?”
“我就说这女掌柜来路不明,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年纪轻轻一个寡妇,能懂什么医术,怕不是个骗子吧!”
议论声,指责声,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阿福“噌”地一下站起来,抄起门边的擀面杖,挡在我身前。
他脸色铁青,瞪着那个撒泼的妇人。
“你放屁!我们掌柜的开的药,绝不可能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我儿子会这样?”
妇人把怀里的孩子往前一推。
那孩子确实双眼紧闭,嘴角挂着一丝白沫,小脸煞白。
看着比早上更严重了。
妇人一**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
“我的儿啊,是娘害了你啊!娘不该信了这个狐狸精的话,来这家黑店抓药啊!”
“大家伙儿都给评评理,这庸医害了我儿子,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这药铺里,让你们一命抵一命!”
她这么一闹,群情更加激愤。
有几个汉子已经开始往前挤,眼睛通红,像是要动手。
“把这毒妇抓起来送官!”
“砸了她的黑店!”
阿福手里的擀面杖握得更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知道,只要我一个眼神,他能把眼前这十几个人全都放倒。
但我不能。
我是逃犯,是“已死”的废后。
惊动了官府,引来了盘查,我俩谁都活不成。
我伸手,轻轻按了按阿福的胳膊。
他回头看我,眼神里全是焦急和杀气。
我对他摇了摇头。
然后,我拨开他,慢慢走到那妇人面前。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说,你的孩子喝了我的药,就变成这样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原本嘈杂的药铺,一下子静了不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怀疑,有鄙夷。
妇人见我出来,哭嚎得更来劲了。
“就是你的药!一口下去,我儿就抽搐起来,口吐白沫!你还我儿子!”
“好。”
我点点头,蹲下身。
我没有去看那个孩子,而是伸手,从地上的那摊药渣里,拈起一小块。
放到鼻子下面,轻轻一闻。
一股刺鼻的酸味。
这不是药材煎糊了的味道。
倒像是……醋。
我又捻了捻那药渣。
葛根、黄芩、黄连的碎末都还在,但质地不对。
太湿,太软,像是被什么东西泡过。
我站起身,看着妇人。
“你确定,你是用我给你的药,按我说的法子煎的?”
“那当然!我一个字都不敢错!”妇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用砂锅,两碗水煎成一碗,我盯得死死的!”
“是吗?”我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你煎药的锅呢?”
妇人愣了一下。
“锅……锅在家里,我……我还能把锅也搬来不成?”
“不用你搬。”我说,“你砸在地上的这个,不是药罐吗?”
妇人脸色一僵。
“这……这是我着急,随便抄起一个罐子装药渣的!”
“哦?”
我走到那堆碎片旁边,又蹲下来,捡起一块最大的。
那是一块瓦罐的底部。
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泥土,边缘有一圈黑色的火烧痕迹。
但内壁,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药渍。
只有一个地方,有一小片暗黄色的污迹,还带着一股腥味。
我把那块碎片,举到妇人面前。
“这是你家装药渣的罐子?”
妇人眼神躲闪。
“是……是又怎么样?”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只是你家这个罐子,好像不久前,刚炖过鸡。”
我说完,把碎片翻过来,让所有人都看到内壁那片黄色的鸡油。
人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谁家会用炖过鸡的油罐子,去装给自己孩子救命的药渣?
妇人的脸,白了一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声音又拔高了八度。
“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就算我用的罐子不对,那也改不了你的药是毒药的事实!”
“对!别管罐子了,先说药的事!”
人群里有人帮腔。
我点点头。
“好,那我们就说药。”
我转过身,对阿福说:“去,把咱们的药方底单,拿出来。”
阿福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后堂。
很快,他捧出一个厚厚的册子。
这是我开店的第一天起,就立下的规矩。
每一张开出去的药方,都要用复写纸拓印一份底单。
病人的姓名、症状、所开药方、抓药人、经手人,甚至连药材的批次,都记得一清二楚。
病人抓药时,还要在底单上按个手印。
我翻开册子,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时辰前的那一笔。
我把册子,展示给所有人看。
“大家看清楚,这是这位大嫂当时抓药的底单。”
“葛根半两,黄芩、黄连各三钱,甘草两钱。”
“这几味药,都是清热解毒的,别说吃死人,就算你当饭吃,最多也就是拉几天肚子。”
“上面,还有这位大嫂亲手按的红手印。”
妇人看着那鲜红的手印,眼神有点慌了。
“我……我不识字!谁知道你在上面写的什么!”
“不识字不要紧。”
我合上册子,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开方抓药,咱们有底单作证。”
“现在,就剩下煎药这一个环节了。”
“你说你全按我说的做的。我怕口说无凭,不如这样。”
“我们当着所有街坊邻居的面,我用一模一样的药材,再煎一碗。”
“然后,让你儿子喝下去。”
“如果他喝了,病好了,那就证明我的药没问题,是你撒谎。”
“如果他喝了,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妇人脸上。
“我这条命,赔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