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额头传来尖锐的疼痛,像有根针在扎。
我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我下意识地眯了眯。
熟悉的雕花床顶,淡青色的纱帐,还有床头柜上那盏琉璃灯——这是我在相府的房间。
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死在永定门的巷子里了吗?被那些暴民……吸干了血……
我摸了摸额头,触手一片光滑,没有伤口,也没有黏腻的血迹。
掀开被子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污泥,也没有挣扎时留下的伤痕。
这不是梦。
我掀开帘子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女脸色有些苍白,眉眼清秀,只是眼底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额头上光洁如新,身上的衣服也是平日里穿的月白襦裙。
一切都和……和瘟疫爆发那天早上一模一样。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记得这个时候,门外应该会传来丫鬟的声音,说宫里来人了,让我和苏清鸢立刻准备,去永定门赈灾。
「姑娘,您醒了吗?」
果然,丫鬟春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急促,「宫里的李公公来了,说让您和大**赶紧去前院接旨,是关于永定门那边疫病的事。」
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渐渐变了。
恐惧,不甘,怨恨……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
苏清鸢。
这一次,该换我了。
「知道了,」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冰冷的笑,「让大**先去,我随后就到。」
春桃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打开妆奁。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支银簪,是生母留下的遗物。
我拿起银簪,簪头的梅花纹硌着掌心。
前世,就是因为我太懦弱,太想得到那点虚无缥缈的姐妹情分,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苏清鸢从来没把我当妹妹看过。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可以随时牺牲的垫脚石,是她用来彰显善良大度的对照组。
她嫌弃疫民脏,不肯动手,我替她挡在前面。
她被暴民围攻,我替她受辱。
最后,她还要踩着我的尸骨,用我的血来换取她的安全。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能顶着神医圣手的名声,享受荣华富贵,而我就要像蝼蚁一样被牺牲?
镜子里的少女,眼神越来越冷,像结了冰的湖面。
我换了身半旧的青布裙,料子粗糙,却耐脏。又从药箱里找出几个瓷瓶,里面装着曼陀罗花粉和少量的巴豆粉。
这些东西平日里是用来做麻醉和泻药的,此刻却成了我复仇的武器。
揣好瓷瓶,我推开房门。
院子里,苏清鸢正站在廊下,身边围着几个丫鬟,正忙着给她整理衣饰。她今天穿了件水绿色的锦裙,领口袖口绣着缠枝莲纹样,头上插着一套赤金点翠的头面,走路都带着叮咚的响声。
「哟,这不是我那好妹妹吗?」她看见我,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怎么穿得跟个小丫鬟似的?这要是让李公公看见了,还以为咱们相府亏待了你呢。」
旁边的大丫鬟翠儿跟着嗤笑:「就是,大**好心给姑娘留了件新做的云锦裙,姑娘偏**,非要穿这破布片子,真是不识抬举。」
我没理她们,径直往前走。
经过苏清鸢身边的时候,她故意往我这边靠了靠,压低声音:「待会儿见到李公公,少说话,别给我丢人。记住了,你就是个跟在我身后打下手的,别妄想抢我的风头。」
我脚步没停,声音轻飘飘的,像风一吹就散:「姐姐放心,我不会抢你的风头。」
只会……送你上路。
前院正厅里,李公公已经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看见我们进来,他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两位姑娘可算来了,杂家这腿都快站麻了。」
苏清鸢立刻堆起笑容,屈膝行礼:「让公公久等了,是清鸢的不是。」说着,偷偷塞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李公公掂量了一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大**客气了。闲话少说,太后和皇上都惦记着永定门的疫民,这不,特意下了旨,让两位姑娘辛苦一趟,带着太医院的人去看看。」
他展开圣旨,尖着嗓子念了一遍,无非是些嘉奖苏清鸢医术高明、让她务必尽心竭力之类的话,提到我的时候,只淡淡一句「苏氏庶女灵薇,从旁协助」。
苏清鸢领了旨,笑得眼尾都堆起了细纹:「请公公回禀皇上和太后,清鸢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我在一旁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袖袋里的瓷瓶。
等李公公走了,苏夫人,也就是我的嫡母,拉着苏清鸢的手叮嘱个不停:「鸢儿啊,出去可要当心,那些疫民身上脏得很,能不碰就别碰。实在不行,就让灵薇去做,你站在旁边看着就行。」
「娘放心,」苏清鸢娇嗔道,「女儿心里有数。」她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妹妹这个得力助手呢,不是吗?」
苏夫人也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警告:「灵薇,到了那边,好好伺候你姐姐,别出什么岔子。要是敢给你姐姐添麻烦,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是,女儿知道了。」我低眉顺眼地应着。
心里却在冷笑。
收拾我?
等你们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