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晨露里的嫩芽清晨五点半,陈慧兰醒了。不是被闹钟叫醒的,
是身体记了几十年的生物钟——从前当中学语文老师时,
每天这个点要起来给早自习的学生煮粥,后来退休了,这钟点就再也改不过来。她坐起身,
摸过床头的老花镜戴上,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像一块浸了水的蓝布,还没完全拧干。
蹑手蹑脚地下床,怕吵醒了谁似的——其实屋里就她一个人。地板是去年新换的复合板,
踩上去没什么声音。她走到阳台门口,轻轻拉开玻璃门,一股带着湿气的风扑过来,
混着绿萝的青气。阳台上摆着三盆绿萝。最大的那盆是五年前从小区老花匠老张那儿讨来的,
当时就一小截藤,现在已经爬满了整个栏杆,叶片垂下来,快拖到楼下的空调外机了。
陈慧兰蹲下来,手指拂过一片叶子,晨露沾在指腹上,凉丝丝的。她凑近了看,
在最密的叶丛里,发现了个新抽的嫩芽,嫩黄色,蜷着,像个刚睡醒还没伸展开的小拳头。
“醒啦?”她对着嫩芽轻声说,像跟个孩子打招呼。声音有点哑,她清了清嗓子,
转身去厨房。水壶接满自来水,放在灶上烧。她从米缸里舀出一小碗米,淘洗干净,
倒进砂锅——这砂锅还是女儿上大学时买的,说“妈你煮粥好喝,用这个更香”。米下锅,
加足量的水,开小火慢慢熬。等水开的功夫,她又回阳台,拿了块软布,
一片一片擦绿萝的叶子。叶子上积了点灰,擦过之后,绿得更透亮了,
阳光正慢慢爬过对面的楼顶,照在叶片上,把叶脉照得像画上去的纹路。
“今天好像比昨天更绿了点。”她自言自语,想起去年冬天,这盆绿萝差点冻死。
那会儿她感冒发烧,在床上躺了三天,没顾上管它们。等退烧了到阳台一看,叶子黄了大半,
蔫蔫地垂着,像打了败仗的兵。她心疼得不行,赶紧搬到暖气旁边,每天用温水擦叶子,
浇点稀释的淘米水,过了半个月,居然又抽出新叶来。老花匠老张来看了,
拍着大腿说:“陈老师,你这绿萝跟你一样,皮实!”粥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响,
冒起的热气把厨房的玻璃窗蒙上一层雾。陈慧兰用抹布擦了擦玻璃,
看见楼下的王大爷已经在遛狗了——那只棕色的泰迪,见了谁都摇尾巴。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也养过狗,是女儿捡回来的流浪狗,叫“小黑”,陪了她们十二年。
小黑走的那年,女儿抱着她哭,说“妈,以后我不嫁人了,陪你”,现在女儿在上海定居,
去年刚生了外孙,视频里小脸红扑扑的,跟女儿小时候一个样。粥熬得差不多了,
她盛出一小碗,放了点白糖,坐在餐桌旁慢慢喝。粥很稠,米香混着锅巴的焦香,
是她吃了一辈子的味道。窗外的天彻底亮了,菜市场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喧闹声,
夹杂着自行车的铃铛响。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四十,该去买菜了。
二、菜市场的老熟人陈慧兰拎着布袋出门时,七点刚过。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已经摆开了,
卖油条的李师傅正用长筷子翻着油锅里的油条,金黄的油条在热油里鼓起泡,滋滋地响。
“陈老师,早啊!”李师傅抬头看见她,笑着打招呼。“早,李师傅,今天油条炸得不错。
”她回了句,脚步没停——她早上不爱吃油条,嫌油腻。从小区到菜市场要走十分钟,
路过一个小公园。公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穿红衣服的大妈们在跳广场舞,
音乐放得震天响;几个老头坐在石凳上下象棋,吵吵嚷嚷的,
像在吵架;还有个年轻姑娘在跑步,耳机线随着脚步晃悠。陈慧兰沿着公园的石子路慢慢走,
鞋底踩着圆滚滚的石子,有点硌脚,却舒服——老姐妹们说这是“足底**”。
菜市场在巷子深处,一进去就被各种气味裹住了:鱼腥气、肉腥味、蔬菜的土腥味,
还有水果摊飘来的甜香。陈慧兰不喜欢挤,专挑靠边的摊位走。她先到卖青菜的张婶那儿,
张婶的青菜是自家种的,带着露水,根上还沾着泥。“陈老师,今天的上海青嫩得很,
刚从地里拔的。”张婶拿起一把青菜,叶子水灵灵的。“要一把,再要两个西红柿。
”陈慧兰说。张婶称好菜,放进她的布袋:“三块二,给三块就行。”往前走两步,
是卖豆腐的老李。老李的豆腐摊在菜市场最里面,一个长木板搭的台子,
摆着嫩豆腐、老豆腐、豆干、素鸡,都用白布盖着,透着豆香。陈慧兰走到摊前时,
老李正给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称豆腐脑。“多加点糖,孩子上学费脑子。”老李一边说,
一边拿勺子往碗里舀糖。小姑娘说了声“谢谢李爷爷”,端着碗跑了。“李师傅,早。
”陈慧兰站在摊前,看着木板上的嫩豆腐——嫩豆腐颤巍巍的,像刚蒸好的鸡蛋羹。
“陈老师来啦!”老李转过身,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今天要点啥?嫩豆腐?”“嗯,
来两块嫩豆腐,再要一块豆干。”陈慧兰说。老李用刀把豆腐划成方块,
放在秤上称:“嫩豆腐两块五,豆干三块,一共五块五。”他把豆腐装进塑料袋,
又从旁边的盆里抓了把小葱,“送你的,刚从地里割的,拌豆腐吃。”“又给葱,
你这生意怎么做的?”陈慧兰笑着接过袋子,把钱递过去——五块五,她给了六块,
“不用找了,下次多给点豆腐就行。”老李摆摆手,
硬把五毛钱塞回她手里:“陈老师你这就见外了,我儿子小时候,你还给他补过课呢!
那小子现在在杭州开公司,上个月回来,还说要请你吃饭。”陈慧兰想起老李的儿子,
叫李明,小时候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上课总爱说话,成绩倒数。有次开家长会,
老李跟她道歉,说“陈老师,我没文化,管不了他”。她后来每天放学后留李明在办公室,
给他补课,顺便让他吃点自己带的点心。李明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大专,后来自己创业,
听说现在做得不错。“不用请吃饭,他好好过日子就行。”陈慧兰说,“对了,
你上次说他要结婚?”“是啊,下个月!”老李的眼睛亮起来,嗓门也大了,
“女方是杭州的,老师,长得可俊了!到时候请你喝喜酒!”“一定去。”陈慧兰笑着点头,
心里替老李高兴。她知道老李不容易,老伴走得早,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
摆摊卖豆腐供儿子上学,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买完豆腐,
她又去买了块五花肉——中午打算做红烧肉,女儿视频时说想吃她做的红烧肉,
虽然女儿吃不到,但自己做着,好像女儿就在身边似的。卖肉的摊主认识她,
切肉时特意多切了块肥瘦相间的:“陈老师,这块好,炖出来香。”往回走的时候,
布袋已经沉甸甸的了。路过卖水果的摊位,她停下来,挑了串葡萄——青提,萌萌爱吃。
萌萌是三楼张女士的女儿,七岁,上一年级,扎着两个羊角辫,见了她就喊“陈奶奶”。
张女士在医院当护士,经常加班,有时候会把萌萌托付给她照看。刚出菜市场,
就听见有人喊:“陈奶奶!”陈慧兰回头,看见萌萌背着书包跑过来,羊角辫一甩一甩的。
“慢点跑,别摔着。”陈慧兰赶紧迎上去,拉住萌萌的小手——手心里全是汗,
还沾着点铅笔灰。“妈妈今天上早班,让我自己去学校,我路过菜市场,就看见您啦!
”萌萌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陈奶奶,您买葡萄啦?青提!我最爱吃青提!
”“知道你爱吃,给你买的。”陈慧兰把葡萄从布袋里拿出来,用衣角擦了擦,
递给萌萌一颗,“洗了才能吃,先拿着,到学校让老师帮你洗。”萌萌把葡萄攥在手里,
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陈奶奶!对了,我昨天画了幅画,放学给您看!”“好啊,
我等着。”陈慧兰看着萌萌跑进学校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这孩子,像个小太阳,
走到哪儿哪儿亮。三、阳台上的小客人下午三点,陈慧兰正在书房整理旧教案,听见敲门声。
“陈奶奶,开门!”是萌萌的声音,带着点奶气的急促。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教案,跑去开门。
萌萌背着书包站在门口,额头上渗着汗,手里举着一张画:“陈奶奶,您看!
我画的您家的绿萝!”画纸上用蜡笔涂着大片的绿色,叶子歪歪扭扭的,
旁边画了个戴眼镜的老太太,头发是灰色的,手里拿着喷水壶——那是她自己。“画得真好!
”陈慧兰蹲下来,接过画仔细看,“这叶子上的露珠,是用白色蜡笔涂的?”“嗯!
老师说这样像闪光!”萌萌得意地说,“陈奶奶,我能去看看绿萝吗?我想照着它再画一张。
”“当然能。”陈慧兰牵着萌萌的手进了屋。萌萌换了拖鞋,径直跑到阳台,
趴在栏杆上看绿萝。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身上,给她的头发镀了层金边。“陈奶奶,
它又长新叶子了!”萌萌指着最上面的嫩芽,“比昨天高了一点点!”“是啊,
植物跟人一样,每天都在长。”陈慧兰给萌萌倒了杯温水,“刚放学,喝点水,歇会儿。
”萌萌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然后从书包里掏出画纸和蜡笔,趴在小茶几上开始画。
“陈奶奶,您家的绿萝为什么长得这么好啊?我妈妈养的绿萝,叶子都黄了。
”萌萌一边画一边问,蜡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得用心待它。
”陈慧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她画画,“每天看看它,叶子脏了就擦擦,水多了不行,
少了也不行,就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哦……”萌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妈妈肯定是忘了照顾它,她天天加班,回家就睡觉。”陈慧兰心里有点发酸。
张女士确实不容易,丈夫前年生病去世了,她一个人带萌萌,又要上班又要顾家,
经常见她眼下带着青黑。有次萌萌半夜发烧,张女士抱着孩子敲她的门,
声音都抖了:“陈老师,您能帮我看下萌萌吗?我得去医院挂号……”那天晚上,
她抱着萌萌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给她喂水、量体温,直到天亮张女士才回来。
“你妈妈是护士,要照顾生病的人,很辛苦。”陈慧兰轻轻摸了摸萌萌的头,
“以后你帮妈妈照顾绿萝,好不好?每天给它浇点水,擦擦叶子。”“好!”萌萌用力点头,
“等我教会妈妈,我们家的绿萝也会长得跟陈奶奶家的一样高!”画了一会儿,
萌萌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陈奶奶,我饿了。
”“早给你准备好了。”陈慧兰起身去厨房,从烤箱里拿出一盘小饼干——上午烤的,
黄油味的,是萌萌最爱吃的。饼干还带着点余温,萌萌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吃!比超市买的好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陈慧兰递给她一杯牛奶,“配着牛奶吃,别噎着。”萌萌一边吃饼干,
一边跟陈慧兰说学校的事:“今天数学课,我得了小红花!老师说我算题算得快。”“真棒。
”陈慧兰笑着说。“还有,我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叫王小明,他不爱说话,
我把我的橡皮借给他了。”“你做得对,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陈奶奶,
您以前当老师的时候,也给学生发小红花吗?”萌萌抬起头问,眼睛里满是好奇。
陈慧兰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讲台。那时候她教初中语文,班里有个叫林晓的女生,
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性格特别内向,上课从不举手发言。
有次她让学生写作文《我的妈妈》,林晓交上来的作文纸是空白的,
只在最后写了一句“我没有妈妈”。陈慧兰把林晓叫到办公室,没提作文的事,
只是给她削了个苹果,说“老师小时候也没有妈妈,是奶奶带大的”。
那天林晓抱着她哭了很久,后来慢慢开朗起来,作文也写得越来越好。
现在林晓在深圳当记者,每年过年都会给她寄贺卡,说“陈老师,是您让我知道,
有人会一直陪着我”。“发。”陈慧兰回过神,笑着对萌萌说,
“不过我们那时候不叫小红花,叫‘进步奖’,谁上课认真听讲,作业写得好,
就给谁发个小本子,上面盖个‘奖’字。”“哇!”萌萌的眼睛更亮了,
“那我要是生在您那个时候,肯定能得好多小本子!”“肯定能。”陈慧兰摸了摸她的头,
心里软软的——当老师真好,能看着那么多孩子长大,就像看着阳台上的绿萝,从一棵小苗,
长成一片绿。四、旧教案里的时光萌萌走后,
陈慧兰把她的画贴在了冰箱上——就在女儿和外孙的照片旁边。画纸上的绿萝歪歪扭扭的,
却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像极了萌萌自己。她看着画笑了笑,转身回了书房。
书桌上还摊着那本旧教案,是她退休前最后一届学生的。封面已经泛黄,边角磨得起了毛,
上面用钢笔写着“九年级(3)班语文教案陈慧兰”,字迹娟秀,
带着点墨水晕开的痕迹——那是有次下雨,她抱着教案往教室跑,被雨淋湿的。她翻开教案,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课文的重点段落用红笔标出来,生字词旁边写着“易错”,
还有学生可能会问的问题,她都提前写在了页边空白处。翻到《背影》那一课,
她看见自己写的备课笔记:“讲课时可以结合自己的经历,
让学生体会父亲的爱——上周给父亲打电话,他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别惦记’,
其实他的腿还疼。”父亲走了快二十年了,想起父亲送她上大学时的背影,
她的眼睛还是有点湿。教案里夹着一张泛黄的贺卡,是学生们毕业时送的。
上面用彩色水笔画着全班同学的头像,旁边写着:“亲爱的陈老师,
谢谢您每天早自习给我们煮的粥,谢谢您在我们难过时给我们的拥抱,
谢谢您教会我们‘爱’这个字。我们永远爱您!”落款是“九年级(3)班全体同学”,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签名,有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有的还画了小笑脸。她想起毕业那天,
学生们抱着她哭,说“陈老师,我们不想毕业”。班长王浩说“陈老师,以后我当作家,
第一个给您寄书”,现在王浩真的成了作家,去年还出版了一本散文集,
扉页上写着“献给我的陈老师”。她把书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没事就翻一翻,
看那些熟悉的文字,好像又回到了教室,听见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教案的最后一页,
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蓝色的中山装,梳着齐耳短发,站在教室门口,
身后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那是她刚参加工作时的照片,二十岁,眼睛亮亮的,
充满了干劲。那时候她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条件很简陋,冬天没有暖气,
她就抱着热水袋备课;夏天蚊子多,她点着蚊香改作业。有次她发烧到39度,
还是坚持去上课,学生们看她脸色不好,下课后偷偷给她买了退烧药,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上面压着一张纸条:“老师,您辛苦了,我们会好好学习的。”陈慧兰合上教案,
轻轻叹了口气。那些日子,苦是苦,却过得踏实。现在她退休了,不用再备课、改作业,
日子清闲了,心里却空落落的。还好有绿萝,有萌萌,有菜市场的老熟人,
日子才没那么寡淡。她把教案放进书柜最底层的抽屉,
里面还放着她的教师资格证、优秀教师奖状,
还有学生们送的各种小礼物:手工做的纸鹤、画的画、写的贺卡……这些东西,她舍不得扔,
就像舍不得扔掉那些闪闪发光的日子。五、傍晚的萝卜包子傍晚六点,
陈慧兰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红烧肉炖土豆。五花肉切成块,在锅里炒出油,
加酱油、料酒、冰糖,炒出糖色,再放进土豆块,加水没过肉,小火慢炖。
厨房里弥漫着肉香,馋得人直流口水。突然听见敲门声,她以为是萌萌,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张女士,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陈老师,刚蒸的包子,给您送几个尝尝。
”张女士笑着说,脸上带着点疲惫——刚下夜班,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快进来坐。
”陈慧兰赶紧让她进屋,“萌萌呢?”“在楼下跟小朋友玩呢,我让她爸看着。
”张女士走进屋,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萝卜馅的,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陈慧兰打开保温桶,一股热气冒出来,里面是六个白白胖胖的包子,萝卜的清香混着肉香,
闻着就好吃。“你这孩子,总给我送东西。”她拿出一个盘子,把包子夹出来,
“快坐下歇歇,我给你倒杯水。”“不了陈老师,我还得回去做饭呢。”张女士摆摆手,
“萌萌今天没给您添麻烦吧?”“添什么麻烦,孩子懂事着呢,还帮我画了幅画,
贴冰箱上了。”陈慧兰笑着说,“你看,就在那儿。”张女士转头看见冰箱上的画,
眼睛湿了:“这孩子,平时让她画张画给我,她都懒得动笔,给您画倒挺积极。
”“孩子跟我亲呗。”陈慧兰递给她一杯水,“你也别太累了,萌萌爸呢?”“他今天加班,
估计得晚点回来。”张女士喝了口水,“陈老师,真谢谢您平时帮我照看萌萌,我这工作忙,
有时候顾不上她……”“跟我客气啥。”陈慧兰打断她,“我一个人在家也闷,萌萌来了,
我还热闹点。再说,这孩子多可爱,谁见了不喜欢。”正说着,萌萌跑了进来,看见妈妈,
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妈妈!你回来啦!”“慢点跑,一身汗。”张女士蹲下来,
给萌萌擦了擦汗,“跟陈奶奶说再见,我们回家吃饭了。”“不要,我要在陈奶奶家吃!
”萌萌噘着嘴说,“陈奶奶做了红烧肉,好香!”“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
”张女士有点不好意思。“没事,就在这儿吃吧。”陈慧兰笑着说,“我炖了一大锅,
正愁吃不完呢。”张女士推辞不过,只好留下。陈慧兰又炒了个青菜,拍了个黄瓜,
摆了满满一桌子。萌萌坐在儿童椅上,拿着筷子夹红烧肉,吃得满嘴是油:“妈妈,
陈奶奶做的红烧肉比你做的好吃!”“你这小叛徒。”张女士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
“以后让陈奶奶当你妈妈好不好?”“好!”萌萌不假思索地说,然后又赶紧摆手,“不行,
我有妈妈,陈奶奶当我奶奶!”陈慧兰和张女士都笑了,笑声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像撒了一把糖,甜滋滋的。吃完饭,张女士帮着收拾碗筷,陈慧兰拦不住:“陈老师,
您歇着,我来。”她一边洗碗,一边跟陈慧兰聊天:“我们科最近来了个实习生,
小姑娘挺机灵,就是有点毛躁,昨天给病人扎针,扎了三次都没扎准,把病人惹生气了,
哭着跑来找我。”“新人都这样,多练练就好了。”陈慧兰说,“你当年刚上班的时候,
不也紧张吗?”张女士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您怎么知道?”“你忘了?有次你值夜班,
萌萌发烧,你抱着她来敲我的门,手都抖了。”陈慧兰说,“现在不也成了科室的骨干了?
”张女士洗完碗,又跟陈慧兰聊了会儿萌萌的学习,才带着萌萌告辞。“陈奶奶,
明天我还来!”萌萌站在门口,使劲挥手。“好,奶奶给你烤饼干。”陈慧兰笑着说。
看着她们母女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她心里暖暖的。客厅里还留着包子的香味,
她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萝卜的脆甜混着肉的鲜美,是家的味道。
六、电话里的牵挂晚上八点,陈慧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联播刚结束,
正在播天气预报。她拿起手机,想给女儿打个电话。手机是女儿去年给她买的智能手机,
屏幕大,字也大,还特意给她设置了快捷键:按1是女儿,按2是女婿,按3是萌萌家。
她按了1,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妈,您还没睡呢?”女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