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五口,美满幸福。哥哥是学霸,妹妹是开心果,父母恩爱。
可我却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佣人。直到我确诊癌症。“妈妈,我病了。”“病了?
那你死了可要告诉我,我要连放三天鞭炮!”不过好在,我也有家,有家人了。
1我行李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本相册,一个行李箱都没装满。可我却无比头痛。
路随安站在离我四五米的地方不动,他背后的徐翔推了他一把。“快去啊,
你现在去抱着她的大腿求她留下来没准还能成功。
”路随安顺着他的力道走到离我一米的地方。他憔悴了很多,穿着依旧整洁合体,
眼下却有点青黑。人也瘦了,穿的大衣是我回家前刚刚给他买的,
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正好合身,现在在他身上却显得有点撑不起来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不分手,你去哪我都陪着你,行吗?”看着这么卑微的路随安,我忽然就忍不住了,
蹲下去哭得站不起来。路随安也蹲下来,声音颤抖着问:“不哭了好不好?带我一起走,
行吗?”“余生,七年了,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我当然记得。
路随安是我的大学同学。刚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找到,口袋里只剩下一百块钱,
妈妈给我打电话:“反正你想好,你要读书,我是没钱给你的。”“你哥哥要读研究生,
小珍珠高三了,马上也要考大学,你是要逼死我和你爸!
”我告诉她我大学不会问她要一分钱。“不要钱你以为我就要感恩戴德了?”“乔余生,
你吃我的喝我的长这么大,你就是欠我的!”“你爸他有个朋友介绍了一个男的,
家里开厂子的,人家听说你学习好,愿意出五十万彩礼!”“你上大学能给我赚五十万吗!
”我听到这话,全身发抖,却还是执拗的问她:“怎么样你才肯让我上学?
”“一个月给我五千!不然我就亲自去你学校将你抓回来!”我开始拼了命**,
可是没有**能让我一个月赚五千,更何况我吃饭也要钱。
没办法我只能除了上课的时间全在**,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因为睡眠不足,
我走在路上都会打瞌睡。那天我昏昏沉沉的险些摔倒,却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扶住。“同学,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本是一句平常的礼貌性的询问,我的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那天以后,这个男生就走入了我的世界。他告诉我,性价比低的重复性劳动赚钱少还累。
他帮我介绍了几家有钱人家的家教,其余时间,我开始拼命写稿子投稿子,只要被录用,
就有几百到几千的稿费。就这样过了四年,毕业那天,他拉着我的手。“乔余生,
让我一辈子陪着你好吗?”“等我攒够钱买房子,我就娶你。”“好。”他攒够了钱,
我却食言了。那天他牵着我的手,高兴地告诉我:“余生,我买好房子了,我们领证吧。
”打开房产证,上面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看着我们两个为之努力三年的这张纸,
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泪水落在房产证上,弄皱了纸张,也洇湿了我们的名字。
我用手去擦,“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知所措地抱着我,安慰我:“不哭了,怎么了?
是不是你最近太累了,瘦了这么多,累了就休息一下……”我拉住他给我擦眼泪的手,
抬眼看着他。“路随安,我们分手吧。”“我拿到XX哲学院的入学通知了,我要走了,
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路随安,祝你幸福。”……我那是第一次看到他掉眼泪,
但还是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以为那一面就是永别,
没想到还能见到他。他紧紧抱着我,好像这样就能不分开。我没能离开,
他没有等到我的回答。我就那样在路随安面前,想多年前初见那样,倒在他怀里。
2只不过这次,耳边不是他温暖的问候,而是他惊慌失措的喊我名字的声音。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秘密要被发现了,怎么办?没有办法。我再睁开眼,
面前就是通红的三双核桃眼。路随安,徐翔还有田晓。徐翔是我亦师亦友的狗老板,
田晓是我小时候遇到的女骑士。徐翔是个富二代,自己创业,招到的第二个员工就是我。
我当时已经拿到了另一家公司的offer。可他当时忽悠我:“那家公司虽然大,
但是同事关系不好处理啊。”我看着他,他继续忽悠:“咱们公司规模小,
但是福利待遇好啊。”我看了看另一家的六险一金,
他见状继续说:“我们这里发展前景大啊。”然后他自己看了一眼那家上市公司的大名,
还是理直气壮:“你进来就是经理!”我问他:“一个月给多少钱?”他喜出望外:“八千!
”于是我就去了。另一家虽然是大企业,但是试用期工资只有六千。我太缺钱了。
知道我毕业了,妈妈找我要的更多了。“**妹刚进大学,周围同学都有新手机新电脑,
**妹没有会被看不起的,还有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能少。”“你哥哥也谈了个女朋友,
请人家吃饭送礼物哪里不要钱?”“你以后每个月再多给我两千,不然就给我回来嫁人!
”后来有一次周末的时候徐翔临时需要一份资料来找我拿,才发现我一直租了个地下室住着。
他问明缘由之后什么也没说,可是下个月,我的工资就从八千涨到了一万。三年时间,
公司渐渐从三个人,成了三十人。从徐翔带着我两人亲自去谈合作,成了我带人去谈合作。
我也从一个皮包经理,变成了真正的经理。我也和徐翔处成了朋友,
他也通过我认识了路随安。3田晓是我的发小。小时候,她是咋咋呼呼的小霸王,
附近的男孩子都被她揍了个遍。而我被附近的男孩子欺负了个遍。小孩子其实都是很聪明,
他们知道哪些小孩不能惹,也知道哪些小孩子被欺负了也不敢说出去。
我就是那个被欺负了也没有人帮我的小孩。而且那时候放学后我要做饭、洗衣服,
晚上想写作业又总被说浪费电,作业总是玩不成,便经常挨罚,穿的衣服还总是旧的。
于是我就成了他们欺负的主要目标。可是被田晓看到了。她挡在我前面,
对着那几个男孩子说:“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她,有一个算一个,
我就都把你们推到茅坑里!”那时候小学还是旱厕,掉到茅坑里是会丢人丢到全校都知道的。
而且他们知道田晓真的敢,闯个男厕所而已,对她来说,比打架简单太多了。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千娇万宠,是家里的小公主。
在那个我只有过年才能吃到旺旺仙贝的时候,她已经有每天五毛钱的零花钱。
每次她都买一根五毛钱的雪糕。可是认识我后,她就改成了买两毛的,买两根。
剩下一毛钱买两块糖,还分我一块。我们形影不离,一起初中,高中……知道这三个人在,
我刚想闭上眼,就被抓包了。“醒了,终于醒了!”是徐翔。路随安轻轻抓着我的右手,
没有说话,我求助的看向田晓,她却移开了眼。完了!徐翔和田晓不仅不看我,还退了出去。
等他们都离开,路随安弯下腰,将额头抵在我的手上。他肩头耸动着,
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手上,烫的我忍不住的蜷了下手指。“路随安……”“不哭了好不好?
”他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我。“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死?”“乔余生,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给他擦干眼角的水渍。“没有,我还有那么多愿望,我是要去追梦的。
”温热的手指也抚上了我的脸。“那你答应我,让我陪你,好不好?
”我……我控制不住眼泪,眼睛像是两个坏掉的水龙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着往外冒。
路随安用力地抱住我。“你别哭了。”“带着我,好不好?”我不想耽误他,
我也不想让他看着我慢慢衰弱,最后动不了,走向死亡。我们还年轻,余生还长,
他应该有一个健康的、能陪他到老的妻子。“你要是不带我,我会日日难安,一直记挂着你。
”“你让我守着你,行吗?”“好。”4临走前,徐翔哭得像个娘们儿,
反倒是田晓还艰难的挤出了点笑。徐翔塞给我一张卡。“这是给你的分红,
以后没钱了就告诉我。”我要还给他,他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吓得我不敢再说。
田晓眼眶也有点红。“我也想陪着你……”我笑着逗她:“我这么大了去上学,
还用得着带两个家长监督吗?”她红着眼睛轻轻捶我一下。“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我去帮你揍他。”“余生可是我护着的,谁都不能欺负她。”徐翔也插嘴,“还有我。
”进安检前,田晓死死抱着我,徐翔见缝插针拉着我的胳膊。“你要天天跟我视频。”“好。
”“我也要。”“好好吃饭。”“好。”“好好吃药。”“好。”“我过阵子去找你。
”“还有我,我也要去!”“好。”田晓被学人精烦地狠狠瞪他一眼。“余生,
还记得小时候一人一块的糖吗?”我笑,“记得。”小时候她爱吃菠萝味的,
我爱吃话梅味的。她塞到我怀里一大包话梅糖。“吃完了,你回来,我再给你买。”“好。
”她最后狠狠抱了我一下。“好好活着。”“好。进了安检,
听着徐翔抽噎着被许晓嫌弃的声音,我觉得有他们,我什么都不害怕。
可人总是在事前高估自己,又在事情发生时无所适从。5入学的第一天,
我和教授在苏格拉底的雕像拍照。路随安给我裹了厚厚的围巾和外套,
旁边年逾五十的教授却只穿着大衣,还露着腿。拍完照片之后,
路随安立刻用大衣将我包了起来。他开玩笑说:“我看着她都觉得冷。”我勉强扯了扯嘴角。
他更瘦了,出来这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的肩头,不肯让我插手半点。除此之外,
他还总是刻意地逗我笑。可能是离开了熟悉的土地,熟悉的朋友,不用在刻意伪装,
我最近总是毫无缘由地觉得低落。我想我可能是怕了。也可能早就怕了。
不然我不会在确诊的第一时间就着手申请学校学习哲学。绝症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苦,
还有精神上的折磨。不舍、后悔、害怕、怯懦、不甘,我逃不了。
我不知道老人临终前都在想些什么。可我觉得肯定和我不一样。我总是禁不住想,
我上了那么多年的学,学了那么多知识,为什么没有一门课教会我怎么面对死亡?
我到底是在不舍什么?哲学家试图探讨这个问题,可终究也没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了。昨夜醒着的时候,我握着手机,
踟蹰着不知道将电话打给谁。终于拨出去,熟悉的女声在对面响起:“喂,谁啊?
”“妈妈……”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
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当初我就该掐死你!”“妈妈,我病了……”“病了?乔余生,
你真是死性不改,从小就是个骗人精!”“你怎么不病死!哪天你死了告诉我,
我可要连放三天鞭炮!”电话被挂断,只剩嘟嘟声,又很快没了声音。
从小妈妈就说我是骗人精,爱撒谎,可我明明从来没撒过谎。妹妹吃了太多的糖,怕被念叨,
就说是我吃的,我说我没吃,迎来的是一巴掌。哥哥打翻了花瓶,说是我打碎的,
妈妈让我跪在碎片上,直到我撑不住承认是我撒谎。我一直握着电话,回忆似刀,鲜血淋漓。
直到疼痛袭来,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那么痛苦,却还那么庆幸。
路随安那么敏锐的一个人,可能早就发现了我的异常。他当作不知道,我也不说。“是啊,
好冷啊。”天上开始飘雪花,落在手上变成水滴。我突然毫无预兆地落下泪来。
路随安手忙脚乱地给我抹眼泪,问我:“怎么了?”“路随安,你走吧,回去吧。
”“怎么了?不哭了,是不是哪里疼?”我不疼,但是我难受,各种情绪拉扯着我,
我几乎看到了旁边站着的死神,我不知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但是我不想让我这幅样子被他看到。我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把。“滚!我说的还不明白吗?
我不爱你了,你滚!”他死死搂着我,声音里都是惊慌。“余生!”“你走!我不要你!
你走!”“滚啊!”“余生!”他终于松开我,身体一松,我躺在地上,看着天空。
“路随安,放过我吧。”我想,若是就这么死在这一刻多好。6可我还死不了。床前没有人,
但我还是隐约看到了窗边一闪而过的人影。路随安还在。我穿上鞋,
打开门的时候看到是转角的一抹影子。“路随安。”他没出来。“对不起。
”我对着面前空空的走廊道歉。“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以为哲学能给我一条正确看待死亡的路,可是最终我发现我只是凡人。”“路随安,
我害怕。”他出来了,朝我走了过来。我这才发现,他瘦了好多,
下巴上的胡茬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眼睛里都是血丝,显得眼球是淡淡的粉。
他将我整个人搂在怀里。他微微发着颤,却还是轻抚我的后背。“不怕。”“余生不怕,
我在。”“我陪着你,不怕。”我也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路随安,你也不要怕,
我们都不要怕。”那时我才明白,不是路随安困住了我,是我困住了他。而现在,
困住我的是什么?死亡吗?路随安突然开始和我坦然的聊死亡。他坐在我的床头,给我读书。
读《庄子》:“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读《生存论》:“死亡是此在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确知而不确定的、超不过的可能性。
”讲柏拉图:“人类的灵魂是永恒的,死亡只是身体的一种转变。”……我拉住他的手。
“若是真的有灵魂,你别急,我会等着你。”“人一辈子也就那点时间,你要慢慢活,
好好过,把我没有经历的都活一遍。”“我要你我死之后就忘了我,重新回去工作,结婚,
生子……”“要是你爱上了别人,就告诉我一声,我先去投胎,没准下辈子还能当你妈。
”他轻轻拍了我手一下,勉强笑道:“净胡说,还想占我便宜。
”我笑笑继续说:“你要是快点结婚,没准我还能做你女儿。”“你没听说过吗,
女儿是爸爸的小情人,做不了妻子,做小情人也不错。”他摔下书就往门外走,
只留下一句:“净胡说八道,不理你了。”再回来的时候,他的眼眶又有点红,
但还强撑着平常的语气告诉我:“雪停了,要出去看雪吗?”我朝他伸出双臂撒娇:“要,
抱我!”我穿了白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帽子,红色的围巾。就像是一个雪人。不过我很喜欢,
红色将我衬得气色很好。不过也只拍了一张照片路随安就想拉着我回屋子里。“冷不冷?
”路随安将我的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那时候网上突然很流行在雪上写字。
可惜我生在一个即便是偶尔下雪,也很难积雪的地方。看着面前的雪地,我拉着路随安,
“我们也写个名字吧。”他却一口拒绝,“不写。”不仅不写,还将我拉回了屋子里。
我其实有点舍不得,我终究还是想留下一点牵绊的。路随安见我实在舍不得,
问我:“我给你画一个蛋糕好不好?”“好。”三天后,雪已经化了,
我也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可是路随安却拿来了一块金版婚书。“皇天后土,
共鉴此情;与子携手,缘起不灭;愿死生不弃,无怨无悔;求情定三生,诸神应允。
”路随安的声音也在我耳边响起。“生死无悔,死生契阔,愿为夫妻,情定日月。
”“冰雪易融,余生,我不想……”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我不能。婚书被我扔到门外。
“我不需要!”“路随安,你明不明白,我不需要家人,不需要丈夫,你走吧,
求你……”那一天,他在门外,我在门内。后来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做了许多梦,
梦到了许多人。许多我以为放下的人,重新来到我的梦里指责我。“乔余生,你看你现在,
罪有应得!”“自私自利,这都是报应!”妈妈还是那副面对我二十多年的冷漠表情。
“乔余生,当年死的怎么不是你?”“姐姐,妈妈说这都是你欠我的,
你这辈子就该把命都赔给我!”“乔余生,你这幅样子,谁会真心爱你?”声声指责下,
我蜷缩着,止不住地问:“为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这么对我?”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搂住我。“余生,不怕,你还有我。”我睁开眼,
茫然地抓着他的衣襟,问他:“路随安,你会爱我吗?”“我爱你。”“我做错的太多,
才得到报应要死了?”“不是。”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余生,你从来没做错什么。
”我喃喃道:“那就是我不该得到太多幸福,我不配,所以要还回去。”“不是的,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