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孩子像只报信的麻雀,一路咋咋呼呼地跑到我们家门口时,纪晨旭正握着我们儿子纪皓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
纪皓的小手一抖,一滴浓墨便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像一朵突兀的乌云。
纪晨旭的神情却依旧专注,他沉声提醒道:“皓儿,我教过你,写字即是练心,心首先要静下来。”
我心底一片明了,我知道,他马上就要和真正的家人相认,回到那个属于他的繁华云城了。
纪家的人离开后,纪晨旭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不愧是纪家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长子,就算失去了记忆,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窝了这么多年,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气度,也丝毫没有被岁月磨去半分。
而我,比他表现得还要平静。
我像往常一样,准备去山上采我的菌子。
路过的孙大娘看到我,忍不住打趣道:“小舒啊,你这都要跟纪先生去城里享福了,怎么还往林子里钻,采什么菌子哟?”
昨天,纪晨旭告诉纪家人,他需要点时间收拾一下,让他们第二天再来接,他还特意说了,要带两个人一起走。
这话一传开,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酸味,说我祖上真是积了德、冒了青烟。
她们好像全都忘了,当初纪晨旭一身是伤地流落到这儿,什么都不记得,一点农活都不会干的时候,是只有我,把他当个孩子似的,一口饭、一件衣地照顾着。
因为他住在我家,村里的闲言碎语坏了我的名声,他这才提出娶我。
我们的婚礼简单得可怜,就是请了几个近邻,发了些红鸡蛋,就算礼成了。
婚后的日子,也曾有过一段外人看来幸福美满的时光。
那时候,他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丈夫。
如今他要衣锦还乡,按理说,带上我和孩子是天经地义的。
但我心里清楚,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
上一世,纪晨旭确实带了两个人回了纪家。
可那两个人里,并没有我。
想到这些,我只是对着孙大娘淡淡地笑了笑,说:“今年的松茸长得特别好。”
是啊,这些好菌子能换来一笔钱,足够我彻底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