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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芷嫣三岁丧母,七岁丧父,全京城的人都说她是天煞孤星,人人避之不及。
可裴昭却对她一见钟情,扬言非她不娶。
裴家为断他念想,往他房中送了十余位姿容出众的通房,却都被他悉数遣散。
裴父召集族人开祠堂,以断绝关系相逼,裴昭当夜就送去官府盖印的断亲文书。
裴母以诰命之身求太后赐婚,他却跪在宫门前,以赫赫军功恳请陛下将钟芷嫣赐予他为妻。
最终圣上感其赤诚,御笔亲批这门婚事。
洞房花烛夜,钟芷嫣面色绯红,盈盈欲泣:“裴郎,当真不嫌我命硬克亲?”
裴昭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自幼从军,只信手中兵刃,不信命理邪说。你父母早逝皆因沉疴难愈,与你何干?从今往后,有我护着,看谁敢再嚼舌根。”
婚后五年,他待她如珠如宝,当初人人避讳的“天煞孤星”,竟成了全京城最令人艳羡的将军夫人。
直到那位自称“锦鲤转世”的福女踏进京城。
权贵们为夺福运争相求娶,最终裴昭以十万两白银胜出,将苏采薇迎作如夫人。
苏采薇进入裴家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钟芷嫣压入正堂。
钟芷嫣还未搞清楚状况,就被人迎头泼上一盆滚烫的花椒水,白皙的皮肤瞬间红肿一片,辛辣渗入肌肤,她几乎要痛晕过去。
侍女青儿大惊失色,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当众欺凌夫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苏采薇把玩着腕间玉镯,慢条斯理道:“我是将军亲自迎进门的如夫人。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我?”
听到“如夫人”三个字,钟芷嫣身子一怔,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神色恍惚间,她瞥间身穿绛色官服的裴昭款步而来。
见到衣衫湿透,皮肤红肿的钟芷嫣,裴昭神色忽然凝重:“这是在做什么?”
苏采薇立刻贴上前去,嗓音甜腻:“裴郎,我正按您的吩咐为府中驱邪呢。邪祟不除,福气怎会进门?方才发现姐姐身上邪气最重,只好用土法祛秽。若您觉得不妥,我这就停手。”
说罢,她甩起衣袖就要离开。
裴昭却将她拉住,笑得温润:“既是福女之法,自有道理。只要是为了裴家好,那就随你。”
钟芷嫣猛然抬眸望向裴昭,纳妾这样的事,他竟然没有提前知会她,就将人带回府中,还任由一个妾室欺凌她。
她声音嘶哑:“既然将军喜得佳人,妾身不便打扰。”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被苏采薇喊住。
“慢着!驱邪仪式还未完成,你去哪儿?”
裴昭这才将视线转到钟芷嫣身上,见她衣衫尽湿、形容狼狈,眉头蹙起。
“采薇,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苏采薇却不依不饶:“裴郎刚才已经允了我驱邪纳福的权力,难道现在就要收回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裴昭无奈:“行行行,那我不管了,就按照你说的办。”
苏采薇这才满意地笑了,接着吩咐下人:“去取地窖的寒冰来。”
很快一大桶冰块摆在了钟芷嫣面前。
“把夫人放进冰桶里浸泡。”
几个粗使婆子将钟芷嫣塞进了冰桶,滚烫肌肤猛然遇到寒冰,宛如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刺。
“啊——裴郎,救我!”
钟芷嫣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裴昭见状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喉咙滚动几下,偏过头去:“芷嫣,你忍忍,这是在给你驱邪纳福呢!”
钟芷嫣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才不过几年时间,那个顶住所有压力也要娶她的男人就开始嫌弃她不吉利了?
五年前,官府举办的踏青宴上,钟芷嫣和丫鬟走散。
惊慌失措间,她跌在了巡防营的阵前。
驭马在前的裴昭飞身下马,将她的身体稳稳接住。
“姑娘,你还好吗?”
四目相对时,两颗心都漏跳了一拍。
后来,钟芷嫣才知道,裴昭就是那个军功卓著的少年将军,十六岁时就敢孤身一人取敌军首级。
铁骨柔情,从那以后,裴昭就像丢了魂。
知她钟爱墨香,花费重金藏尽天下孤本,更亲手为她誊抄遗失古籍。
知她喜好音律,特寻来失传的焦尾古琴,请顶级乐师在府外弹奏,以琴音传递情谊。
后来她随姨母上山祈福,却被流寇劫走,他孤身一人亲赴匪窝,鏖战一夜,折了一条胳膊将她安然救出。
再后来,京都流言四起,污她清白。裴昭命人割去那些长舌之徒的舌头,弃于闹市,自此再无人敢妄议一字。
钟芷嫣从未疑过裴昭的真心——可如今,这真心竟成了天大的笑话!
身上的痛楚阵阵发颤,却不及此刻心碎之万一。
她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钟芷嫣再次醒来时,烛火摇曳,裴昭正坐在床畔。
“驱邪仪式已经完成。”他伸手想抚她的额,却被她偏头躲开,“从今往后,你也是有福报的人了。”
她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声音沙哑:“连你也觉得,我是个无福之人,是个会带来灾祸的天煞孤星?”
裴昭脸色微变:“芷嫣,我从未这样想过,但我是裴家继承人,必须为整个家族考量。多一分福气庇佑,总没有坏处。”
这时,苏采薇的婢女在门外禀报:“将军,如夫人说今夜是纳福吉时,需您宿在她房中三日三夜,福气方能圆满。”
裴昭沉默片刻,终是起身:“你好生休息。”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钟芷嫣最后一丝期望也熄灭了。
接下来的三日,裴昭果真夜夜宿在苏采薇房中。
笙歌笑语隔着院落隐隐传来,而她的栖梧院,冷清得只剩下风声。
她抬起手腕,一对玉镯叮铃作响,这是成婚当日裴昭亲手给她戴上的。
裴昭在她耳畔的低语像是在昨日一般:“此生我裴昭唯有你一人足矣,只愿你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犹如此环,朝夕相见。”
可惜青丝仍在,人心已变。
第三日深夜,钟芷嫣取出当年修行时师兄所赠的玉符,指节泛白,她终是捏碎了它。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道青色身影悄然出现在窗外。
“师兄,”她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声音平静无波,“带我走吧。”
青衣男子深深看她一眼:“不后悔?”
“五年痴梦,该醒了。”
“我这番下山还有要事在身,一个月中秋节我来裴家接你。”
说完,那道身影便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