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被满门抄斩那晚,我救了晕倒在地道里的叶勉。醒来后他忘记了所有人,
只记得是我的侍从。十年相伴,我对他暗生情愫。成人礼那晚本欲对他表示心意,
却听到父亲的谈话:「叶勉终究是个祸患,不如献给雁王殿下。」
「我吩咐人在婉婉给他做的汤里下了毒,喝下去他就废了。」恍然初醒,
我连夜拿着包裹离家出走,被叶勉寻回已经是三年后。可惜已经无力回天。他哭的像个泪人,
我却笑了。1密道里的霉味混着血腥味钻鼻腔时,我指尖的蚂蚁正顺着石板缝爬得飞快。
阿桃的指甲掐进我胳膊,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叶家的人……全没了啊!”我没动,耳朵贴在冰凉的石板上。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远——先是刀剑劈砍的脆响,再是妇人抱着孩子的哭嚎,
最后是雁王亲卫那声“叶家余孽,格杀勿论”的嘶吼,终归于死寂。
“咚——”密道深处突然传来闷响,像有人重物落地。我推开阿桃的手,
摸出袖袋里的火折子,“呲”地吹亮。昏黄的光团在黑暗里晃了晃,
终于照见蜷缩在角落的少年。他额角的血顺着下颌滴在青袍上,洇出大片暗红。
那袍子我认得,是去年上元节他替我摘灯笼时穿的,料子是蜀地最好的云锦,
如今却破了好几个口子,沾满了泥污与血渍。是叶勉,叶家二公子。比我大两岁,
会背《楚辞》,会吹笛,还会在我被风筝线缠住头发时,温声说“别动,我来解”。
“**!不能碰他!”阿桃扑过来拽我,“老爷今早还说,叶家通敌叛国,
是圣上亲点的反贼,沾了就会惹祸上身!”我已经蹲下去了。指尖刚碰到他手腕,
他突然睁开眼——那双眼原本总是含着笑,此刻却盛满了惊惶,
像被猎人追得走投无路的小兽。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那惊惶竟一点点散了,
最后只剩一片空白,像被大雪盖住的荒原。“你是谁?”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火折子的火苗舔到指尖,疼得我一缩。鬼使神差地,我攥紧了他冰凉的手,
一字一句说:“我是苏婉,你的主子。你是叶勉,我的侍从。”他盯着我看了半晌,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轻轻“嗯”了一声,又昏了过去。
那夜我把叶勉藏在了苏府最偏僻的柴房。阿桃替他擦伤口时,
发现他怀里藏着半块玉佩——玉是暖玉,刻着“叶”字,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
我把玉佩收进了首饰盒最底层,想着等他好起来,再还给他。2可叶勉再也没问起过玉佩,
也没问起过叶家。他真的像个侍从一样,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我研墨,替我牵马,
在我被风吹得打喷嚏时,第一时间从怀里摸出暖炉。有次我故意问他:“你以前是什么样的?
”他正替我整理书案上的宣纸,闻言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像是在想很远的事。
最后却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只记得要跟着**,不能让**受委屈。
”阿桃总在我耳边嘀咕:“**,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哪有侍从看主子那样的?
像是……像是把你当成了宝贝。”我那时正趴在窗边,看叶勉在院子里练剑。
他的剑是我偷偷给他买的,普通的铁剑,却被他磨得锃亮。阳光落在他身上,
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好覆在我脚边。他的剑法很怪,不是苏府护院教的招式,
动作又快又狠,却在收剑时特意放慢了速度,像是怕剑气伤着我。“有什么不对?
”我嘴硬,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蹦得厉害。叶勉像是听见了,收了剑朝我望过来。
风掀起他的衣摆,他嘴角弯了弯,那笑容很淡,却比院里开得正盛的海棠还要好看。这一看,
就是十年。我从垂髫少女长成了及笄的姑娘,头发能绾成好看的发髻,
也敢偷偷在账本上画他练剑的模样。叶勉也长开了,肩背挺拔,眉眼英气,每次陪我出门,
总会引来不少姑娘的目光。府里的人都默认他是我的人,连我娘都私下拉着我的手,
轻声问:“婉婉,要不要跟你爹说,让他给你们赐婚?”我红着脸摇头,
手里却攥着刚绣好的荷包——丝帕是最好的杭绸,上面绣着个“勉”字,
周围还绕着缠枝莲,是我绣了三个月才成的。我想等成人礼那晚给他,跟他说我喜欢他,
从十年前密道里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了。3成人礼那晚,苏府张灯结彩,
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缠上了红绸。阿桃给我梳了双环髻,插了支赤金步摇,
还在我耳垂上抹了胭脂:“**今天真好看,叶公子见了肯定要动心。”我攥着荷包,
手心全是汗。刚要起身,就听见外间传来爹娘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锥一样,
字字扎进我耳朵里。“叶勉终究是个祸患。”是我爹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雁王殿下今早派人来传话,说叶家还有余孽没除干净,让咱们把叶勉献上去。只要献了他,
雁王就会保咱们苏家升任户部尚书。”我浑身的血都凉了,指尖的荷包差点掉在地上。
“可他忘了过去,对婉婉又好……”我娘的声音带着犹豫,“婉婉这孩子,心里是有他的。
要是让她知道了……”“妇人之仁!”我爹打断她,语气更冷,
“我已经让厨房在婉婉给叶勉做的莲子羹里下了‘软筋散’。那药不致命,
却能废了他的武功,断了他的根基。这样献上去,雁王才放心,也不会怀疑咱们。”莲子羹?
我猛地想起,傍晚时我亲手炖了莲子羹,特意加了他喜欢的冰糖,还让他先回房等着,
说晚点亲自送过去。那碗汤还在他房里的桌上,冒着热气,像一张等着猎物落网的网。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阿桃见我脸色发白,慌得扶住我:“**,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没应声,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刚出房门,
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是叶勉。他穿着新做的青衫,料子是我上个月给他选的,淡青色,
衬得他肤色更白。他手里端着个白瓷碗,碗里正是我炖的莲子羹,热气氤氲着他的脸,
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婉婉,怎么跑这么急?”他伸手扶住我的肩,
指尖带着暖意,像十年前在密道里那样,轻轻攥着我的胳膊,“我等不及你送,
就自己来拿了。刚在厨房温了温,你也喝点?”他舀了一勺汤,递到我嘴边。
白瓷勺里的莲子颗颗饱满,汤汁清亮,可我却觉得那汤里藏着刀子,
要把我和他这十年的情分都割碎。我看着那勺汤,看着他眼底的温柔,
突然想起十年前密道里的火折子,想起他替我摘灯笼时踮脚的模样,
想起他练剑时落在我脚边的影子,想起他每次给我暖炉时,自己的手总是冰凉的。
原来这十年的相伴,不过是我爹布下的局。我以为的真心,不过是养着一头待宰的虎。
我以为的喜欢,不过是把他推向深渊的推手。“婉婉?怎么不喝?”叶勉又往前递了递,
语气里带着疑惑,眼神却微微沉了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我猛地偏过头,汤勺碰在我唇边,
溅出几滴滚烫的汤汁,落在手背上,却没什么感觉。我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冷。
“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我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好几瓣。回到房里,
我把那只绣着“勉”字的荷包塞进枕下,
然后翻出早就备好的包裹——那是我去年偷偷准备的,里面有五十两银子,
三套换洗衣物,还有一张阿桃托人办的出城路引。我原本是怕有一天叶家的事牵连到他,
想带着他逃出去,可现在看来,我连给他递一碗安全的汤都做不到。我要带他走。
可我刚摸到房门,就听见外面传来叶勉的声音,他在跟管家说话,语气很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舒服,你们别去打扰她。汤我放在她门口的石阶上,
等她醒了喝。还有,今晚不管谁来找我,都跟我说我睡了。”我攥着包裹的手紧了紧,
指节泛白。不能带他走。我爹既然能下毒,就肯定在府里布了人手。我带他走,
只会让他当场被抓,死得更快。不如我走。我走了,我爹没了要挟他的筹码,或许会放过他。
等过些日子,他忘了我,就能好好活下去。夜深了,苏府的灯笼还亮着,红色的光映在地上,
像一片化不开的血。我从后墙翻出去时,回头望了一眼。叶勉的房间还亮着灯,
窗户上映着他的影子,他好像还在看着门口的那碗汤,一动不动。我咬着牙,
转身跑进了夜色里。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可我不敢回头,怕一回头,
就再也走不了了。4这一跑,就是三年。第一年,我躲在京城外的小镇上,
靠给人绣帕子为生。白天绣帕子,晚上就坐在窗边,看着京城的方向,
想着叶勉是不是还活着,武功有没有被废,有没有被我爹献给雁王。
有次我在镇上的茶馆听见有人说,雁王杀了叶家余孽,还把人头挂在城楼上示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