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满门抄斩的第三年,我被罚在掖庭浣衣。
新帝初登大宝,巡查六宫。
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天颜。
在乌泱泱跪倒的人群里,我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刻进骨血的脸——
我的未婚夫,萧弈。
可他龙袍加身,目光扫过我布满冻疮的手时,淡漠如水,没有半分停留。
掌事太监见我失神,用拂尘轻敲我的背,尖着嗓子在我耳边低语,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的炫耀:
「陛下能登基,全赖你沈家满门作阶梯。」
「忘了你,他才能坐稳这龙椅。」
1
萧弈的背影消失在宫廊尽头。
我被掌事太监李德全推了一把,踉跄着跪回冰冷的石板上。
「沈姑娘,哦不,现在该叫你落月丫头了。」
他居高临下,语带讥讽。
「认命吧,掖庭才是你的归宿。」
我垂下头,死死咬住嘴唇。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认命?
我沈家的七十二条人命,还没认命!
回到浣衣局,我趁无人注意,咬破指尖,在一方洗得发白的旧帕子上,飞快写下两个字——
「有冤」。
我将血帕塞给相熟的小太监怀安,他曾受过我父亲恩惠。
「把它,想办法呈给陛下。」
怀安脸色煞白,连连摆手。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
「我爹当年,是从狼嘴里救下你的。」
他最终颤抖着,将血帕藏入袖中。
三天后,机会来了。
萧弈携新封的淑妃,在御花园赏梅。
怀安借着送茶点的机会,在经过我负责清扫的梅林小径时,几不可闻地咳嗽了一声。
就是现在!
我扔下扫帚,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冲了出去!
“噗通”一声,我重重跪在萧弈面前,高高举起双手。
「陛下!臣女沈落月,有冤!」
周围的宫人瞬间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淑妃娇躯一颤,躲进萧弈怀里,声音娇弱:「陛下,这……这是哪里来的疯奴?」
萧弈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
没有温度。
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棵草。
他甚至没有让我抬起头。
只是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拖下。」
李德全立刻上前,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大胆奴婢,惊扰圣驾,掌嘴!」
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左右架住我。
我不甘心,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萧弈!你忘了沈家!忘了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你骗走的兵符……」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将我剩下的话尽数打了回去。
脸颊**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拖下去时,旁边假山后,突然又冲出一位宫女,同样跪地哭喊:
「陛下!奴婢也有冤!求陛下为奴婢做主啊!」
萧弈的眼神,终于沉了下来。
他扶着淑妃,缓缓站起,踱步到那位宫女面前。
我心中竟燃起一丝荒谬的希望。
他会听吗?
他会为我们这些蝼蚁,停下脚步吗?
萧弈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宫女,声音平静得可怕。
「哦?你有何冤?」
那宫女仿佛看到了生机,语无伦次地哭诉着被某位管事欺辱的遭遇。
萧弈静静地听着。
听完后,他笑了。
那笑意很浅,却让整个御花园的空气都凝固了。
「惊扰朕的雅兴,咆哮御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最终定格在那宫女身上。
「此风,不可长。」
他淡淡地挥了挥手。
「杖毙。」
两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两座山,轰然砸在我的心上。
那宫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侍卫死死按在地上。
沉重的木杖高高扬起,落下。
“砰!”
“啊——!”
“砰!”
“骨头……断了……”
“砰!”
血肉模糊。
惨叫声戛然而止。
雪白的梅林间,溅开一地刺目的红。
我浑身冰冷,抖若筛糠。
萧弈转身,甚至没再看那具尸体一眼。
他温柔地为受惊的淑妃拢了拢披风,声音是极致的缱绻。
「爱妃,我们回去。」
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再有下次,便如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