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清辞回去还没有一个时辰,一群下人便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沈如月带着那些在醉云楼意犹未尽的贵女公子,特意跟来看她的热闹。
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萧条与陈旧的院子,低声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一两声轻蔑的嗤笑。
柳姨娘被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地架了出来,嘴里却还在颠三倒四地咒骂着。
当她看到站在廊下的沈清辞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疯狂的恨意。
用力地挣脱束缚,张牙舞爪地就扑了过来。
“**!都是你害了我女儿!是你毁了她的姻缘!你去死,你去死!”
柳姨娘凄厉的叫声在院中回荡,尖利的指甲直直地抓向沈清辞的脸。
沈清辞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要躲闪的意思。
眼看那指甲就要划破她的皮肤,萧珩的侍卫及时上前,一把将柳姨娘拦腰拖了回去。
柳姨娘依然奋力挣扎着,口中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跟来看热闹的贵女们掩着嘴,对着沈清辞指指点点,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啧啧,养了三年的疯子,到头来还是恨不得吃了她。”
“可不是么,我看她也是个天煞孤星的命,克死了母亲,克倒了林家,如今连个疯姨娘都容不下。”
刺耳的哄笑声中,沈如月假惺惺地抹着眼泪,走到萧珩身边。
“殿下,我们快带姨娘走吧,别再**姐姐了。”
萧珩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沈清辞,心中最后一丝不忍也被消磨殆尽,只剩下厌烦。
他冷冷地一挥手,众人便如潮水般退去,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清辞站在廊下,望着那间被柳姨娘住了三年如今却空荡荡的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尽了积压在她胸口的全部浊气。
三年来,柳姨娘的咒骂声、砸东西的破碎声、深夜里的鬼哭狼嚎……
日日夜夜充斥着这个小院,也充斥着她的生命,让她不得喘息。
现在,终于都清净了。
盘踞了三年的阴影,似乎正随着那些人的离去,一点点从她的生命里剥离。
她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了。
沈清辞转身回屋,开始收拾东西。
这间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属于她的东西了。
为了给柳姨娘买那些昂贵的汤药,她早已变卖了大部分的首饰和摆设。
她打开一个积了灰的木箱,里面是几件还能穿的旧衣,和一些不值钱的小物件。
她将它们一一拿出,分门别类,准备明日拿到当铺换些银钱,作为离开的盘缠。
在箱子最底层,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檀木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本账册和一叠厚厚的地契、铺契。
这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嫁妆,也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幸好,这三年她虽然艰难,却从未动过它们分毫。
在那些契书旁边,还有一枚用明黄色丝绦穿着的羊脂白玉佩。
这是萧珩及冠那年亲手为她磨的。
那时他指尖磨出了血泡,却笑着对她说:“别人有的,我的清辞也要有。”
玉佩旁是一束用红绳仔细捆好的头发。
是当初她及笄时,萧珩剪下两个人的一缕发丝绑在一起,当做定情信物。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萧珩这一生,只会娶你一人为妻。”
年少时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曾经他对她许下的那些承诺,终究还是落了空。
一阵锥心的痛楚猛地袭来,比在醉云楼被千夫所指时更痛。
沈清辞闭上眼,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却压不住心底涌上的热流。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鸟叫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沈清辞疑惑地睁开眼。
只见一只灰白色的信鸽,不知何时落在了窗棂上,正用黑豆般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