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我女儿的获奖短片叫《我的光》。我是那片投下巨大阴影的乌云,逼她学刺绣,
用亲情绑架她,让她活在压抑的旧时代里。她后妈,是那道冲破乌云,带她拥抱现代艺术,
给她自由和灵魂的光。视频最后,她泪光闪烁地对着镜头说:“感谢我的光,林阿姨,
是你让我重获新生。”台下掌声雷动,我前夫和她后妈在闪光灯下与她相拥而泣。
我这个亲妈,成了他们一家三口感人故事里,一个面目模糊的注脚。心死那天,
我把为她准备的成年礼——那间位于艺术区,本该属于她的刺绣工作室,连同所有产权,
匿名捐给了山区儿童艺术教育基金。从此,她的光与暗,都与我无关。
01把女儿从前夫家接回来,我亲手熬的银耳莲子羹还温在炖盅里。她一进门,
就皱着眉在空气里嗅了嗅。「妈,你又在工作室待了一天?一股线油和旧木头的味儿。」
我脱下围裙的手顿住,不懂她语气里的嫌弃。女儿将双肩包甩在沙发上,继续说。
「就像你总说我身上有烟火气,没灵气。我看你这身手艺,才真是又土又没前途。」
当年陈建斌在我孕晚期,搭上了他那位富家千金的客户林佩。我刚出月子,
他就以我情绪不稳为由,把女儿强行带走。直到林佩生下儿子,家里一地鸡毛,
他才把四岁的女儿还给我。没想到这些年,我引以为傲的非遗手艺,在她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我深吸一口气,将那碗羹倒进了水槽。「既然嫌弃,
就回你爸那去吧,他家有灵气。」女儿愣住了,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她看了一眼窗外,
陈建斌的车已经开远了。「你什么意思?赶我走?」我没看她,只是擦着流理台上的水渍。
「你爸刚打电话,说林姨带弟弟去上马术课,让我来接你。」「我问他你怎么不一起去,
他说你晕车。」女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躲闪。「我……我就是不想去!不行吗?」
她抓起包,重重地摔门而去。我看着玄关处,她没来得及换下的,那双崭新的马术靴,
恍如隔世。四岁的陈念一被送回来时,抱着林佩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她尖叫着「妈妈别不要我」,仿佛我是个抢走她幸福的恶魔。头一年,她不肯叫我,
只叫我「阿姨」。后来,在我日复一日的陪伴和引导下,
她终于怯生生地喊出了第一声「妈妈」。我以为,血脉终究是无法割舍的。
我从不在她面前说陈建斌的不是,也支持她假期去那边维系感情。没想到,
我小心翼翼维护的亲情,在她心里,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充满「旧木头味儿」的过去。
02回到工作室。看着满屋子为她参赛准备的顶级苏绣材料,我叹了口气。
云锦、杭罗、真丝绡,光是这些面料,就花了我小半年的积蓄。这些年,
为了让她在艺术上走得更远,我几乎倾尽所有。陈建斌除了按月支付那点可怜的抚养费,
再无其他。还好,我的刺绣工作室如今在业内也算小有名气,订单不断。
为我自己的女儿花钱,我从不心疼。想着这些材料放着也是浪费,我拨通了徒弟小雅的电话。
然后一个人坐回绣架前,试图用一针一线,缝补内心的裂痕。小雅来的时候,
我已经绣好了一角芙蓉。她看着那片薄如蝉翼,色泽艳丽的绣片,惊叹不已。「师父,
您这手艺,念一将来肯定青出于蓝啊!」「有您这样的妈妈铺路,她也太幸福了。」我苦笑,
和她讲了女儿宁愿撒谎,也不愿承认被新家庭排挤的事。小雅听完,气得脸都红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她真以为那个后妈是真心对她好?」接着,
她又有些心疼地看着我。「师父,我知道您这些年为了念一,推了多少事。」
「您别往心里去,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可能就是虚荣心作祟。」
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何止是推了事。五年前,
有个法国奢侈品牌邀请我去做首席东方设计顾问。只因陈念一在电话里哭着说,
「妈妈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不是你了女儿了。」我就放弃了那个天赐良机。对陈念一,
我问心无愧。03送走小雅,我独自瘫在工作室的软榻上。习惯了女儿在身边叽叽喳喳,
她不在,屋子里空得让人心慌。本以为今天她回来,我们能好好聊聊比赛的构图,
没想到会是这样不欢而散。打开女儿的社交账号,一片空白,她早就屏蔽了我。
仿佛我这个母亲,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想了想,还是拍了张刚绣好的芙蓉花照片发给她。
【念念,这是妈妈为你比赛准备的,『醉芙蓉』,光线下会变色。】没一会儿,
女儿发来了一张图。点开一看,是一套崭新的、设计前卫的数位板和压感笔。
【林姨给我买的,她说我的未来在数字艺术,而不是守着那些老古董。】虽然我一眼就看出,
那套设备是最新款,价格不菲。可看在女儿似乎很高兴的份上,我还是压下心头的酸涩,
回复她。【新工具也很好,只要你喜欢,妈妈都支持你。】女儿没再回我。
我落寞地放下手机,起身去整理那些她“看不上”的老古董。在小区里倒垃圾时,
遇见了楼下的张教授。他是我们市美术学院的客座教授,也算半个同行。当年我离婚时,
他没少帮我介绍资源,让我能靠手艺度过最难的日子。闲聊几句后,他忽然问:「书蕴,
念一那孩子,最近没惹你生气吧?」我一愣:「没有啊,她去她爸那儿了。」「是吗?
我昨天去市里新开的那个『光影画廊』,看到陈建斌他们一家了,没看到念一啊。」
光影画廊?不是说在家备赛吗?**笑了两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圈子了。」
张教授了然地点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惜。「你啊,就是为孩子付出太多了。
上次跟你提的那个青年艺术家扶持计划的评委,你真不考虑一下?」放在平常,
我大概会以“要陪女儿”为由婉拒。可今天,我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您把资料发我吧,我看看。」04没想到,会在评委席上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姜老师?
」「顾教授?」看着眼前男人温和的笑脸,我有些恍惚。顾清时,国内顶尖的艺术史学者,
几年前我在一个学术论坛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对我研究的宋代刺绣针法极感兴趣,
我们聊得十分投机。后来他受邀去了海外讲学,我们便断了联系。没想到如今再见,
竟是在这样的场合。「早知道顾教授也来,我就该把我的压箱底宝贝带来,好好请教一番。」
我笑着打趣。顾清时眼中笑意更深。一如几年前,我们相谈甚欢的那个下午。
一整天的评审工作,我们配合得相当默契。结束后,顾清时看着我,真诚地开口。「姜老师,
其实我这次回来,一部分原因也是想继续向你请教。不知……」「恐怕不行了。」
**脆地打断他。「我女儿马上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我得全身心陪着她。」「好吧。」
他遗憾地耸了耸肩。「那我预祝令爱取得好成绩。」05回到家,才发现女儿已经回来了。
「念念?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惊喜地换上拖鞋,想上前看看她最近的画稿。
女儿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冷冷地盯着我。「你去哪了?跟野男人鬼混到这么晚?」
我闻了闻自己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妈妈去做一个比赛的评委,刚结束。怎么了?」
「评委?」女儿冷笑着,将手机摔到我面前。「我看是去跟男人拉拉扯扯吧!」手机屏幕上,
赫然是我和顾清时在展厅里并肩讨论作品的照片,角度拍得十分暧昧。
「要不是我同学也去参观,拍下来问我那男人是谁。」「我还不知道,你背着我搞这些名堂!
」看着女儿鄙夷的表情,我耐着性子解释。「那是妈妈的同行,顾教授,
我们只是在正常的工作交流。」「我看你是缺男人缺疯了吧!」女儿的一句话,像一盆冰水,
从头浇到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跟那个开画廊的王总吃饭?」
「还有上次那个张教授,大半夜的还给你发消息,要不要脸?」「天天跟我说要专心艺术,
别想些乱七八糟的,结果你自己的私生活乱成一锅粥!」「有你这样的妈,我都替你臊得慌!
」女儿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朝我嘶吼。说完,就抓起桌上的数位板,砸门而去。
只留下我站在原地,被我最爱的人,用最恶毒的言语,钉在了耻辱柱上。
06王总是我的大客户,常找我定制高端礼品。张教授是多年的老友,
深夜发消息是和我探讨一个修复项目。顾清时更是坦荡君子,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女儿心里,我竟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私生活混乱的人。
我苦笑着跌坐在沙发上,心比当年撞见陈建斌和林佩在车里拥吻时还要痛。
当时他就是那样把林佩护在身后,对我吼。「姜书蕴,你闹够了没有!别跟个泼妇一样!」
他们都是无辜的,只有我是那个疯狂的、不体面的罪人。不知在黑暗中坐了多久。
手机亮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小雅发来的一张截图。【师父,这林佩也太会装了吧,恶心心。
】点开图片,是林佩发的朋友圈,她和陈念一亲密地头靠着头。
配文是:【我的小艺术家终于想通了,灵感爆棚,期待你的大作哦。】照片里,
陈念一眼睛还有些红肿,但整个人依偎在林佩怀里,笑得灿烂。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
我点进女儿的社交账号,发现那条屏蔽我的横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最新的动态。
同样的照片,却是不同的配文。【和妈妈的灵感碰撞。】我已经**年没资格看她的动态了。
因此这一刻,我无比确信,这是她故意展示给我看的。看她们的母女情深,
看她如何依赖着那个夺走她完整家庭的女人。她明知道林佩是小三,却还是选择叫她妈妈。
或许,最亲的人,才最懂得刀子该往哪里捅。可她已经不是孩子了,她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而我,会成全她的选择。这个女儿,我不要了。07接下来的日子,
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主动联系了几个之前犹豫不决的大订单,
每天在绣架前坐到深夜。自然,也就没时间去关心陈念一在做什么。
更没有一天发十几条消息,嘘寒问暖地追问她的比赛进度。想必,她也乐得清静。这期间,
只有林佩联系过我一次。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优雅得体,带着上流社会的优越感。「书蕴,
念一比赛的报名费,你是不是该交一下了?」当时我正在给一幅双面异色绣收尾,头也没抬。
「她不是有手有脚吗?让她自己去交。」这些年,陈建斌和我之间,向来是林佩在中间传话。
对于这对男女,我向来懒得多费口舌。林佩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教导的意味。
「念一现在是创作关键期,情绪波动大,你作为母亲,应该多体谅她,而不是跟她赌气。」
我差点笑出声。一个第三者,倒是以主母的姿态,教育起我这个原配了。「她想怎么样都行,
用不着再通过你来告诉我。」没想到,陈念一倒是主动回家了。那天我刚完成一个大项目,
请工作室的几个徒弟吃饭。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最后还是小雅开车送我回来的。
刚走进家门,就看到陈念一黑着脸从她房间里出来。「你还知道回来?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
有你这么当妈的吗?」正要跟我打招呼的小雅僵在原地。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又挤出笑脸。
「这位就是念一师姐吧,常听师父提起你,果然有艺术家气质。」陈念一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冷哼一声。转身回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醉意上头的我,叮嘱小雅路上小心,
自己也昏昏沉沉地睡去了。08陈念一回来的原因,是要参加一个名为「我的光」
的青年影像大赛。这是市里联合美院举办的,获奖者不仅有丰厚奖金,
还能获得名校的自主招生推荐资格。之前为了配合她,我早就把接下来半年的行程排开,
准备全身心辅助她。虽然这意味着我要推掉所有订单,放弃很多交流学习的机会。
可那时候的我,觉得一切都值得。就好像,这场比赛,是我们母女俩共同的战役。可是,
如今的我看着那张为她制定的计划表,只觉得可笑。好日子过够了,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没想到,比赛提交作品的前一天,陈念一才火急火燎地找我。她闯进我的工作室,
尖叫着让我给她当摄影师。「都几点了你知道吗?明天就截止了!」「你为什么不主动问我!
为什么!」我被她吵得头疼,只觉得她的声音无比刺耳。「我给你的生活费里,
包含了请专业团队的预算。」「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搞不定,可以放弃。」
「我没有义务为你的人生负责,尤其是在你选择别人做你『妈妈』之后。」看着她还想撒泼,
我指了指墙上的钟。「现在已经下午四点了,你确定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陈念一气得眼眶通红,跺着脚跑了出去。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拖到最后。这几天,
我偶尔听到她在房间里和林佩打电话,似乎是在争论拍摄风格。
林佩大概是想让她拍些前卫的、现代的东西。可我知道,陈念一的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