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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大的秋日总是漫得悠长，文学院的阶梯教室被晨光浸得透亮。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几分，风一吹，便有细碎的叶影在黑板上轻轻晃动，混着粉笔灰的微涩气息，酿出专业课独有的沉静氛围。
苏伶提前十分钟到了教室，熟门熟路地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这是她特意选的角落，既能看清黑板，又能偶尔抬眼望到窗外的景致，让略显枯燥的理论课多了些喘息的空间。她拿出古代文学史的教材，指尖划过扉页上印着的课程大纲，心里悄悄期待着这位据说“学识扎实又温和”的主讲教授。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大多是新生在交流选课心得。苏伶把笔记本摊开，笔尖悬在纸上，却莫名想起了报到那天在梧桐路遇到的热心学长——白衬衫、清润的嗓音，还有指尖叩在地图上的力度，这些碎片般的记忆像颗糖，在心底悄悄化开，让她忍不住猜想，或许以后还能在校园里偶遇。
上课铃响的瞬间，教室里骤然安静下来。主讲教授陈老师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伶的笔尖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是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依旧随意挽到小臂，身形挺拔，步履从容。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和那天在梧桐路遇到的“学长”一模一样。
“同学们好，这学期我会和裴琛同学一起负责这门古代文学史。”陈老师笑着介绍，侧身让出身后的人，“裴琛是咱们学院的在读研究生，这学期来实习，后续会协助我批改作业、补充知识点，大家有问题也可以请教他。”
裴琛走上前一步，对着台下微微颔首，声音清润依旧，却多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专业感：“大家好，我是裴琛，接下来的一学期，请多指教。”
苏伶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的边角，指节微微泛白。原来他不是学长，是实习老师。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阵微妙的慌乱，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那天迷路时的窘迫、他温和的指引、她脱口而出的“谢谢学长”，此刻都变成了羞赧的小秘密，在胸腔里轻轻跳动。她不敢抬头，视线落在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初次相遇的画面，还有刚才他自我介绍时的模样。
陈老师开始讲课，苏伶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讲台右侧飘。裴琛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笔，偶尔在教案上做些批注，偶尔抬眼扫视教室，神情专注而沉静。他低头写字时，眉峰微微蹙起，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和那天低头看地图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苏伶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下面我们请一位同学来分享一下，对《诗经》‘赋比兴’手法的理解。”陈老师的声音打断了苏伶的思绪，“就请第三排靠窗的那位女同学吧。”
苏伶猛地回过神，发现全班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脸颊更热了，喉咙有些发紧，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裴琛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催促，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像是在说“别紧张，慢慢说”。
那目光像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苏伶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顺着课本上的思路，慢慢梳理起自己的理解。她的声音有些轻，却条理清晰，从“赋”的直陈其事，到“比”的比喻象征，再到“兴”的托物起兴，渐渐越说越流畅。
“说得很好，逻辑很清晰，还能结合之前读过的篇目举例。”陈老师赞许地点点头，“裴琛，你补充一下？”
裴琛上前一步，目光依旧落在苏伶身上，语气温和：“这位同学提到了《关雎》的‘兴’，其实我们还可以延伸一下——‘兴’不仅是托物起兴，更带着情感的铺垫，从‘关关雎鸠’的自然景象，过渡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情感诉求，这种由景入情的衔接，正是《诗经》的妙处。”
他的声音清润，娓娓道来，苏伶站在原地，能清晰地看到他说话时微动的唇线，还有眼底的温和。她忽然想起那天他指尖叩在地图上的力度，心里像是被温水浸过，软乎乎的。
“坐下吧，以后多主动发言。”陈老师笑着说。
苏伶坐下时，指尖还有些发烫。她偷偷抬眼，正好撞上裴琛收回的目光，两人视线短暂交汇，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随即转向黑板，继续做批注。苏伶连忙低下头，假装翻看课本，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接下来的课程，苏伶听得格外认真。裴琛偶尔会补充一些文学典故，或是分享自己的读书心得，语言简练却颇有见地，让原本有些枯燥的理论课变得生动起来。苏伶一边记笔记，一边忍不住悄悄描摹他的侧影，阳光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泛起柔和的光泽，和那天梧桐路的光影重叠在一起，成了课堂上最隐秘的风景。
下课铃响，陈老师宣布下课后，同学们陆续离开。苏伶收拾好东西，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慢慢整理着笔记本，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裴琛的身影。他正帮陈老师收拾教案，偶尔和上前请教问题的同学交流，语气依旧温和耐心。
苏伶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把作业本递给他：“裴老师，这是上周的预习作业。”
裴琛接过作业本，看到封面上的名字时，抬眼看向她，眼里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苏伶同学，那天在梧桐路，谢谢你的‘学长’称呼。”
苏伶的脸颊瞬间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对不起裴老师，我那天不知道您是老师……”
“没关系。”裴琛笑了笑，指尖轻轻翻开她的作业本，“迷路很正常，能帮到你就好。”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预习笔记上，眼神认真，“你的笔记做得很细致，看得出来很用心。”
“谢谢裴老师。”苏伶的声音细若蚊蚋，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裴琛没再多说，把作业本和其他同学的放在一起，温和地说：“快去吧，下节课见。”
“嗯，裴老师再见。”苏伶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出教室。
走到走廊上，秋日的风迎面吹来，带着桂花的淡香，让她发烫的脸颊渐渐冷却。苏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起课堂上裴琛的目光、他温和的讲解，还有刚才那句带着笑意的调侃，心里的慌乱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秘的欢喜。
原来他还记得那天的相遇。
她抬头望向窗外的梧桐路，叶影婆娑，阳光正好。这堂意外的重逢，像一颗种子，落在了她的心底，在秋光里悄悄扎根，带着隐晦的期待，等待着慢慢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