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请帖在第三日清晨送至七王府。
烫金帖子措辞客气,字里行间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压。说是庆贺新婚,实则是各方势力探查这位“荒唐王爷”与他的“炮灰王妃”的绝佳机会。
“王爷何在?”徐清月捏着请帖,问垂手侍立的下人。
“回王妃,王爷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醉仙楼听曲了。”
徐清月唇角微抽。敬业,真是敬业!这“沉溺美色”的人设从新婚夜起就屹立不倒。
她深吸一口气,明白这场硬仗前期得独自应对。好在,她最擅长的就是这等“社交”场合。
“小翠,取我那套金丝累珠凤穿牡丹裙来。”徐清月眸中闪过锐光,“再配那套红宝石头面。”既然要演“得宠嚣张”,行头就得足够张扬!
职业守则第五条:在重要场合,外在形象是传递身份信息、震慑对手的第一利器。
傍晚,慕容烬带着一身若有似无的酒气归来。见到盛装打扮、几乎将“我受宠我嚣张”写在脸上的徐清月时,他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诧异。
徐清月在他面前轻盈转身,裙摆旋开绚丽弧度,珠光璀璨夺目。她刻意放柔嗓音:“王爷,妾身这般打扮,可还入眼?不会丢了您的颜面吧?”
慕容烬目光在她明艳照人的脸上停留一瞬,旋即恢复淡漠:“过于招摇。”
徐清月:“……”行,你品位独特!
内心吐槽归吐槽,专业素养不能丢。她立即换上委屈神情:“王爷~妾身这不是想给您挣些体面嘛……”
慕容烬未再多言,转身朝外走去:“该动身了。”
马车在暮色中驶向皇宫。车厢内空间逼仄,慕容烬闭目养神,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近”的屏障。徐清月正襟危坐,脑中飞速推演着可能面临的刁难与应对之策。
“在紧张?”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
徐清月一怔,看向依旧闭着眼的慕容烬,嘴硬道:“有何可紧张的?不过是一顿便饭。”才怪!这分明是鸿门宴!
慕容烬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待会少开口。”
“为何?”徐清月下意识反驳,“妾身可是您的‘爱妃’,岂能装聋作哑?”
慕容烬终于睁眼,墨玉般的眸子在昏暗中格外深邃:“言多必失。本王不希望因你一句‘妙语’,提前终结这场游戏。”
徐清月被噎得无言,悻悻道:“知道了,我尽力……装傻充愣总行了吧?”不就是扮演胸无点墨的花瓶嘛,专业对口!
临华殿内灯火辉煌,丝竹盈耳。
当慕容烬携徐清月踏入殿门时,原本喧闹的大殿骤然安静数息。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轻蔑,齐刷刷聚焦于他们身上。
慕容烬立时进入状态。他一手随意揽着徐清月的腰肢,步履带着恰到好处的虚浮,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对四周视线浑不在意,甚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徐清月则努力扮演着被宫廷奢华与众多贵人震慑住、又因身侧男子的亲近而强作镇定的小女子。她微垂着头,眼神怯生生地流转,指尖“不安”地绞着衣角。
演技派夫妇,正式登场。
落座后,徐清月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御座方向的审视。那是当今圣上,慕容烬的生父。他的目光深沉,带着帝王威仪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暗流却已涌动。
太子慕容麟,身着明黄蟒袍,率先发难。他举杯望向慕容烬,笑容温雅却暗藏机锋:“七弟近日气色颇佳,看来新婚燕尔果然养人。只不知这位新弟妹,可还适应宫中规矩?”
顷刻间,众多目光聚焦于徐清月身上。
徐清月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慌乱,忙不迭起身,动作“笨拙”地行礼,声细如蚊:“回、回太子殿下,妾身……一切安好,谢殿下关怀。”
她成功塑造出上不得台面的小户女子形象,太子眼中闪过一抹轻蔑。
然而,太子侧妃徐氏(与原主同姓却无亲缘),一个容貌娇艳、眼神却刻薄的女子,轻笑着以恰好能让周遭听清的音量“低语”:“听闻徐妹妹出身书香门第,想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宫宴,何不献艺助兴,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这话看似抬举,实则是将她置于火上炙烤。谁人不知原主胆小怯懦,才艺平平?
徐清月心中暗骂,脸上却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望向慕容烬,眼眶微红:“王爷……妾身、妾身愚钝……”
慕容烬正懒散地把玩着酒杯,闻言掀了掀眼皮,视线掠过徐侧妃,语气带着醉意的慵懒与不耐:“献艺?本王的爱妃是来用膳的,不是来供人取乐的。”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甚至粗鲁,顿时令徐侧妃面色青白交加。
太子慕容麟脸色一沉:“七弟,徐侧妃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慕容烬嗤笑一声,忽地伸手将徐清月揽回身侧坐下,臂膀占有性地环住她肩头,带着酒气凑近她耳畔,音量却足以让邻近众人听清,“爱妃莫理他们,你昨夜劳累,多用些膳食补补身子。”
“轰——”徐清月面颊这次是切实烧了起来,半是羞窘半是气恼!这**,又擅自加戏!
但此话立竿见影。太子与徐侧妃神情如吞蝇虫,周遭意图看戏者也纷纷移开视线。七王爷如此“宠溺”王妃,甚至不惜当众驳太子颜面,谁还敢轻易招惹?
徐清月趁机垂首,佯装羞怯地往慕容烬怀中缩了缩,实则用气音在他耳边咬牙切齿:“王爷,戏过了!”
慕容烬揽着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同样以仅二人可闻的声线冷嗤:“若不想被当猴耍,便安静些。”
……算你狠。
一场风波,被慕容烬以看似荒唐的方式强行压下。徐清月倚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他清冽的气息,耳畔是他平稳的心跳,竟莫名生出一丝心安。
打住!徐清月,清醒!这是合作伙伴!是冰块!是危险分子!她急忙在内心警醒自己。
宴席后半程,徐清月安分扮演着乖巧花瓶,埋头品尝御膳——宫中美馔确实不俗。
散席时,皇帝独留慕容烬,似有要事交代。
徐清月只得随引路太监先行离去。途经一条僻静宫廊时,她隐约闻得假山后传来太子压抑的怒声:“……慕容烬那废物,竟敢如此张狂!还有那徐氏,狐媚惑主……”
徐侧妃柔媚的嗓音响起:“殿下息怒,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仗着几分颜色罢了。七王爷那般人物,能新鲜几时?迟早……”
徐清月脚步一顿,眸色转冷。呵,背后嚼舌根?
她正权衡是佯装未闻离去,还是略施小戒,身后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慕容烬不知何时已跟来,面色如常,看不出圣上与他谈了些什么。
他也听见了假山后的议论,视线扫过徐清月紧绷的侧颜,忽然伸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柔荑。
他的手掌宽大,掌心因常年习武带着薄茧,温热而有力,将她微凉的指尖完全包裹。
徐清月蓦地一怔,抬眸望他。
慕容烬却目不斜视,牵着她坦然从假山前走过,仿佛未曾听闻只言片语,只淡声对她道,音量不大,却清晰传入假山之后:
“爱妃,夜深露重,当心脚下。随本王回府。”
那一瞬,他侧脸轮廓在宫灯映照下略显柔和,握她的手坚定而沉稳。
徐清月的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
假山后的声响戛然而止。
回府马车内,氛围比来时更为沉寂。
徐清月望着对面依旧闭目养神的慕容烬,忍不住开口:“王爷,方才……多谢。”
慕容烬眼也未睁:“谢什么?本王只是不愿合作伙伴过早退场。”
徐清月:“……”就知道会如此!
可……他掌心的余温,似乎仍烙印在我指间……
她甩甩头,驱散这丝旖念,转而问道:“皇上留您,所为何事?”
慕容烬终于睁眼,眸光幽深地注视她:“北境动荡。父皇有意……派我前往巡查军务。”
徐清月心下一沉。巡查军务?这对慕容烬这“废物王爷”绝非美差。是试探?抑或……
她敏锐嗅到危险的气息。
“何时动身?”
“未定。”
“去多久?”
“不知。”
徐清月默然。凝视着慕容烬波澜不惊的面容,她忽然意识到,这场合作,或许远比她预想的更为复杂险峻。
返回王府,慕容烬径直前往书房,称需“醒酒”。
徐清月回到房中,却毫无睡意。今夜种种在脑海翻涌。慕容烬的维护,他掌心陌生的温度,北境未卜的危机……
她鬼使神差地踱出房间,欲往书房一探——或许,能窥得些许线索?
书房灯火未熄。她悄然靠近,透过未掩实的窗缝,瞧见慕容烬并未“醒酒”。
他立于书案前,身姿挺拔如松,面上再无平日慵懒散漫,唯余冰封般的冷肃。他手中所持,正是她先前好奇的、暗格中那把铜锁守护之物——并非金银,而是一枚形制古朴、透着血色的虎符!以及一幅描绘着精密边境布防的羊皮地图!
他似乎察觉异动,蓦然抬首,目光如电,直刺窗外!
徐清月惊得心跳骤停,慌忙蹲身隐匿于阴影中,屏息凝神。
脚步声逼近,窗扉被彻底推开。
慕容烬冰冷的嗓音自头顶落下,裹挟着一丝难以忽略的凛冽:
“爱妃,夜深人静,在本王书房外……意欲何为?”
---
宫宴上慕容烬出人意料的维护让徐清月心湖微澜,然而北境之行的消息与书房外惊心动魄的对峙,顷刻将短暂的温情碾碎。慕容烬手中为何持有调兵虎符与边境布防图?他韬光养晦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徐清月深夜窥探行迹败露,慕容烬将如何处置这位“越界”的合作伙伴?初现缓和的关系,是否会就此冰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