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不言不语。
牢门外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那身黑色蟒袍上的金线在昏暗中流动。
无声地昭示着他尊贵无比的身份。
是他。
雅间里那个一掷万金的男人。
我认得他的声音,清冷,低沉,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威严。
他就是我的金主。
可他没有看我,他的目光,越过我。
直直地落在了我身后那个疯女人的身上。
那眼神很复杂,有厌恶,有怜悯,还有一丝……决绝。
疯女人似乎认识他,见到他,她不再痴笑。
反而瑟缩了一下,拖着脚镣躲回了墙角,像一只受惊的野狗。
“过来。”
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他是在叫我,还是在叫那个疯女人。
“瑶姐儿。”他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浑身一颤,这才确定他是在叫我。
我不敢违抗,只能强忍着恐惧和恶心。
一步步挪了过去,停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我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皂色官靴上精致的云纹。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这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凌厉的脸,剑眉入鬓,凤眼狭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他的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更衬得他眉眼间的墨色浓重。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面没有丝毫温度。
像两口幽深的古井,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他就是当朝太子,萧决。
虽然我从未见过他本人。
但那张脸,我在无数的画册上、在说书人的口中,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买下我的人,不是什么富商。
不是什么权贵,而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君主。
而他,没有带我去东宫的锦绣床榻。
却把我带到了这人间地獄。
让我和他的太子妃——一个疯掉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关在一起。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让我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你很聪明。”
太子萧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应该已经猜到了。”
我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出声。
他不再看我,目光转向墙角的疯女人,声音冷得像冰:
“孤的太子妃,沈氏清羽,半年前因窥破巫蛊之术,受惊过度,疯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一个疯掉的太子妃,是皇室的丑闻,是孤的耻辱。
她本该悄无声息地病死。
但孤的岳丈,镇国公手握三十万兵权,孤需要他。”
我懂了。
我全懂了。
他需要一个“正常”的太子妃。
来安抚手握重兵的国公府,来维持朝堂的稳定,来保住他储君的地位。
而我,瑶姐儿,就是被选中的那个“替代品”。
因为我有一张和沈清羽一模一样的脸。
“你……”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你要我……代替她?”
“这是你唯一的活路。”
萧决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墙角的沈清羽。
又指了指我。
“从今天起,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你,将穿上她的凤冠霞帔,住进东宫。
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而她,”他的声音愈发冰冷。
“会顶着你瑶姐儿的身份,死在这间牢房里。
暴病而亡,很合理,不是吗?”
我的大脑一片轰鸣。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恶毒的计划!
偷天换日,李代桃僵!
“不……不……”
我连连摇头,惊恐地后退。
“我做不到!我是瑶姐儿,我不是太子妃!我会露馅的!我会死的!”
“你以为你现在有的选吗?”
萧决的眼神倏然变得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刀,狠狠刺向我。
“要么,你代替她活下去。要么,你们两个。
今晚就一起变成两具无名尸体,被扔去乱葬岗。”
他缓缓踱步到我面前,弯下腰,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瑶姐儿,你是个聪明人。你想要的,无非是自由和富贵。
孤可以给你。只要你听话,那张卖身契,孤现在就可以烧给你看。
你想要的金山银山,东宫里有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蛊惑。
“想想江南的荷花,想想摇橹的小船。
只要你点头,那些都不再是梦。”
我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他调查过我。
他知道我的一切,知道我最深的渴望。
他一手拿着蜜糖,一手拿着屠刀。
给我出了一道看似有得选,实则早已注定结局的选择题。
我看向墙角那个蜷缩成一团的疯女人。
她似乎感受到了危险,正抱着头,发出呜呜的悲鸣。
我再看向眼前这个俊美如神魔的男人。
我知道,只要我摇头,下一秒,我的脖子上就会多出一道血痕。
我想要自由,但我更想活着。
良久,我闭上眼,两行滚烫的泪水滑落。
“我……我选……”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