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顾渊,那双藏在护目镜后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他此刻的失态。
几秒后,她缓缓抬起左手,摘下了脸上的口罩。
动作从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
“顾总。”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凝滞的空气。
“这里是市局法医中心,不是您发号施令的顾氏集团总部。”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我的工作是为死者言,不是为活人令。”
言下之意,你的警告,一文不值。
顾渊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那双翻涌着痛苦与绝望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血来。他想说什么,嘴唇翕动,却被苏晚接下来的动作彻底堵了回去。
苏晚重新低下头,仿佛他这个人连同那句命令,都已被她从世界里彻底切割。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具沉默的尸体上,指尖的镊子稳稳夹起那片微光闪烁的纤维,放入证物袋。
“张队,”她头也不回地对门口的刑侦队长说,“证物编号03,疑似‘深海之泪’蓝丝绒纤维,需要立刻送检。”
“好,好的!”张岩如梦初醒,立刻上前接过证物袋。
整个过程,苏晚再没给顾渊一个眼神。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顾渊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专业和冷漠,将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尸检继续。
冰冷的刀锋划开胸腔,脏器暴露在空气中。苏晚的动作精准、迅速,每一个步骤都无可挑剔。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数据、组织和真相,那些翻涌的记忆和生理上的不适,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在心底。
直到——
毒理学分析的初步结果,在旁边的电脑屏幕上跳动出来。
一组异常的化学分子式,像一道惊雷,在苏晚的视网膜上炸开。
她的动作猛地停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紧接着,是疯狂的、擂鼓般的撞击,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指尖的冰凉感顺着血管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解剖刀。
这毒素的结构……这该死的、熟悉的结构……
前世的记忆,不是闪回,而是如洪水猛兽般冲垮了她理智的堤坝。
那间豪华却冰冷的病房,无影灯刺得她睁不开眼。麻醉剂推入血管的冰冷流速,以及意识模糊前,她在自己的血液检测报告上瞥见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化学式……
一模一样。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涌,酸水直冲喉咙。苏晚猛地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器械柜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不是意外。
从来就不是什么该死的意外!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淬了毒的利箭,射向那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男人。
顾渊依旧站在那里,但他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一干二净。他看着她,那双眼睛里不再仅仅是悔恨,而是某种更赤裸、更绝望的东西——一种被看穿的、无处遁形的恐慌。
他看到了她的震惊,看到了她的恐惧,他甚至……知道她在想什么。
苏晚忽然明白了。
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让她浑身发冷,却又诡异地让她燃起了一股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愤怒。
她缓缓摘下沾着血和组织液的乳胶手套,随手扔进旁边的医疗垃圾桶,发出一声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