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叶万金正满脸堆笑地陪着一个身材矮胖、面色油滑的中年男人喝茶。
此人正是周扒皮。
周扒皮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开口:『叶老板,令嫒的病,可请大夫看过了?』
叶万金连忙躬身道:『回周爷的话,城里的大夫都看遍了,都说是体弱虚寒,开了不少方子,却总不见好。』
『哼,一群庸医。』周扒皮撇了撇嘴,『我给你介绍的这位张神医,那可是有真本事的。不过嘛,神医出手,这诊金……』
『懂,懂!』叶万金立刻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双手奉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只要能治好小女的病,叶某感激不尽!』
周扒皮斜眼瞟了一眼银票的面额,满意地揣进怀里,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好说,好说。叶老板是个爽快人。等会儿张神医来了,让他好好瞧瞧。另外……我们上次说的那批米,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叶万金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五百石上好的陈米,都囤在后院的粮仓里了!只等青黄不接的时候,咱们就能……』
『嘘。』周扒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隔墙有耳。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叶万金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就在这时,叶辉从外面跑了进来,附在叶万金耳边低语了几句。
叶万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个废物!』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对周扒皮勉强笑道,『周爷,家里出了点小事,您稍坐,我马上回来。』
他跟着叶辉快步走到偏厅,劈头盖脸地就骂:『怎么回事?让你去叫个人都叫不动?』
『爹,不是我……是姐姐!』叶辉委屈地辩解,『姐姐不知怎么跑去柴房了,护着那小子,不让我动他!』
『清梧?』叶万金一愣,『她怎么会……』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爹,那小子还咒咱们家,说姐姐的病是金贵病,他乡下的土法子治不了!我看他就是存心不良!』叶辉还在添油加醋。
叶万金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最怕的,就是萧辰那个乌鸦嘴。不知为何,那个废物赘婿总能一语成谶。
『行了,别说了。』他烦躁地挥挥手,『既然清梧护着他,就让他先在柴房里待着。等张神医来了,先把清梧的病“看好”再说。』
他特意在『看好』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叶辉心领神会,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很快,一个山羊胡、眼珠乱转的所谓『张神医』被请了进来。
张神医装模作样地给叶清梧搭了脉,然后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说道:『令嫒此病,病根不在身,在心啊。心结不解,药石无灵。』
叶万金和周扒皮对视一眼。
『那……依神医之见,该如何医治?』叶万金故作焦急地问。
『老夫这里有一剂独门秘方,乃是安神定魂的良药。』张神医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每日一服,七日之后,包管令嫒心气平和,病体痊愈。』
叶万金接过药瓶,对叶清梧温言道:『清梧,快,谢谢张神医。』
叶清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福了福身子。
小翠上前,从叶万金手中接过药瓶,就要去煎药。
『等等。』叶清梧突然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看向叶万金,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爹,女儿的病,女儿自己清楚。这药,我想亲自煎。』
叶万金一愣,随即笑道:『胡闹,你身子弱,怎么能进厨房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让小翠去就行了。』
『不。』叶清梧的态度异常坚决,『我的病,拖累了家里这么久,心里本就过意不去。煎药这点小事,若还假手于人,我心何安?爹,你就让我尽一点孝心吧。』
她说着,眼圈一红,泫然欲滴。
她本就生得极美,此刻这副模样,更是我见犹怜。
叶万金看着女儿,一时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旁的周扒皮使了个眼色,张神医立刻会意,笑道:『叶**有这份心,是好事。药材嘛,只要火候到了,谁煎都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万金再阻拦,就显得刻意了。
『好吧。』他只好点头,『那你让小翠陪着你,小心点。』
『是,爹。』叶清梧应道,接过药瓶,转身带着小翠走向厨房。
看着女儿的背影,叶万金的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厨房里,小翠麻利地生火,准备药罐。
叶清梧打开那个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那药丸呈深褐色,散发着一股奇异的甜香。
她想起了萧辰的话。
『不管他们给你什么药,都不要喝。』
她的手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小翠关切地问。
『没什么。』叶清梧定了定神,『小翠,你去我房里,把我梳妆台上的那个青瓷小罐拿来。』
『啊?拿那个做什么?』
『别问了,快去。』
小翠不敢违逆,连忙跑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叶清梧一个人。
她迅速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几味最常见的清热解毒的草药,这是她凭着母亲留下的那本百草图谱的记忆,让小翠偷偷从后院采来的。
她将这些草药和那颗深褐色的药丸一起放进药罐,倒上水,放在火上煎煮。
做完这一切,小翠也拿着青瓷小罐回来了。
叶清梧接过罐子,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墨香传来。
这是她平日里用来研墨的水。
她看着药罐里翻滚的药汤,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一碗药,两份心。
一份,是父亲和外人想要她死的狠心。
另一份,是那个被所有人瞧不起的赘婿,想要她活下去的真心。
她该信谁,已经不言而喻。
药煎好了,小翠倒了一碗,递给叶清梧。
药汤的颜色和那『神药』的味道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丝淡淡的草药清香,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叶清梧端着药碗,回到了前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
她没有丝毫犹豫,当着众人的面,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然后,她放下空碗,对着叶万金和周扒皮,露出了一个虚弱却安心的微笑。
『爹,周爷,神医,女儿喝完了。』
叶万金和周扒皮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只有站在角落里的叶辉,看着姐姐那过于平静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