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柴房的门又被打开了。
这次来的是小舅子叶辉,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
叶辉生得油头粉面,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七分轻蔑三分算计。他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柴房里的环境。
『姐夫,还活着呢?』他阴阳怪气地开口,『我还以为你在这发霉了。』
萧辰靠在墙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叶辉见他不理自己,自觉无趣,便清了清嗓子,摆出主子的架势:『爹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今天家里有贵客,让你出去见见世面。』
萧辰终于睁开了眼,看着他:『贵客?』
『那可不。』叶辉得意地扬起下巴,『是县令大人的表亲,周扒皮周爷!周爷可是我们这地界响当当的人物,爹好不容易才请来的。』
他顿了顿,凑近萧辰,压低声音,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是来给姐姐看病的。听说周爷认识一位神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姐夫,你说,这要是治好了,你这个冲喜的赘婿,是不是也该到头了?』
萧辰的目光冷了下来:『周扒皮?我只听说过他放印子钱,逼死过三条人命。什么时候,他也懂医术了?』
『你懂个屁!』叶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跳了起来,『周爷那是人脉广!你一个废物,也配议论周爷?赶紧的,换身衣服,跟我去前厅!爹说了,让你跪下给周爷磕个头,求周爷大发慈悲,救救我姐!』
萧辰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我不去。』
『你说什么?』叶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敢不去?反了你了!』
『我说,我不去。』萧辰一字一顿地重复,『要去,你们去。我只懂乡下的土法子,治不了城里的金贵病。』
『你!』叶辉气得脸色涨红,指着萧辰的鼻子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来人,给我把他绑起来,拖到前厅去!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两个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萧辰的胳膊。
萧辰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叶辉:『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叶辉心里莫名一寒。
『废什么话!给我拖走!』叶辉色厉内荏地吼道。
就在家丁要用力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叶清梧扶着丫鬟小翠的手,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白狐风氅。几日不见,她清瘦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一汪秋水的眸子,此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决绝。
她的美,是一种易碎的、带着病态的美,让人心生怜惜,又不敢轻易触碰。
『姐!你怎么来了?』叶辉又惊又急,『外面风大,你身子不好,快回去!』
叶清梧没有理他,目光径直落在萧辰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担忧,有失望,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让他走。』她对叶辉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姐,这……这是爹的意思!』叶辉还想争辩。
『我说,让他走。』叶清梧加重了语气,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下了腰,小翠连忙扶住她,急得快哭了。
『**,你别动气……』
叶辉看着姐姐苍白的脸,终究还是怕了,不甘心地挥了挥手:『算你运气好!我们走!』
他带着家丁悻悻地离开。
柴房里只剩下萧辰和叶清梧主仆二人。
小翠扶着叶清梧,警惕地看着萧辰,眼神里满是敌意。
叶清梧喘匀了气,挥退了小翠。
她走到萧辰面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他。
『这是金疮药。』她垂着眼,不敢看他,『你……忍一忍。爹和弟弟的脾气,你斗不过他们的。』
萧辰没有接,只是看着她:『我的伤不碍事。你的病,才是大事。那个周扒皮,不是好人。他介绍的医生,你不能信。』
叶清梧的身体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一丝慌乱:『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萧辰摇了摇头,『我只是猜的。叶家米行,最近是不是想囤米,抬高米价?做这种事,需要一个靠山。周扒皮,就是最好的靠山。而你,就是送给这个靠山的“诚意”。』
叶清梧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辰。
这些话,像一把尖刀,剖开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现实。
『不……不会的……』她喃喃自语,『爹他……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他会不会,你心里比我清楚。』萧辰的声音很冷,『你母亲留下的那份嫁妆,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只要你病着,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替你保管”。只要你死了,或者嫁给一个他们能控制的人,那份嫁妆,就彻底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别说了!』叶清梧捂住耳朵,痛苦地摇着头,眼泪终于决堤而下,『你别说了!』
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无助而绝望。
萧辰看着她,心中终究还是软了。他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拿过那个油纸包。
『药,我收下了。』他轻声说,『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叶清梧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不管他们给你什么药,都不要喝。』萧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假装喝下去,然后倒掉。记住,谁也别信,除了你自己。』
叶清梧咬着唇,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他还是那副清瘦的模样,穿着破旧的衣服,可这一刻,他的眼神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说完,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转身在小翠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萧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缓缓打开了那个油纸包。
里面除了金疮药,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面是叶清梧娟秀的字迹,只有两个字:
『救我。』
萧辰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目光投向柴房那扇紧闭的门,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