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安没接我的黄瓜。
他站在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懊恼。
他大概是想从我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悲伤、怨恨,或者故作坚强的痕迹。
可惜,什么都没有。
我啃黄瓜啃得正香。
“季柚。”他沉声开口,试图把话题拉回他预设的轨道,“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
我咽下最后一口黄瓜,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
“在乎什么?在乎那个皇后之位?陛下,您是不是忘了,当初是谁求着我爹,让我嫁给你,帮你稳固太子之位的?”
我顿了顿,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脸,继续说。
“如今您皇位坐稳了,翅膀硬了,觉得我爹这个国公碍眼了,顺带把我也给废了。这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应该在乎您的人品如此稳定地低劣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直直**他那点可怜的帝王自尊里。
萧承安的脸色由黑转青,又由青转白。
“放肆!你竟敢如此同朕说话!”
“陛下,这儿是冷宫。”我提醒他,“没外人,您那套皇帝的威风,就省省吧。再说了,我现在是庶人,跟您说话客气是情分,不客气是本分。”
我绕过他,准备去看看我的菜苗。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你就这么恨朕?”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我挣了挣,没挣开。
于是我停下来,很认真地看着他。
“陛下,恨也是一种很费力气的感情。我不恨你。”
我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因为,你不配。”
这三个字,比之前所有的话加起来,杀伤力都要大。
萧承安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抓着我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
我揉了揉手腕,继续往菜地走。
“陛下要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这地刚浇了水,您这龙靴金贵的,别给踩脏了。”
萧承安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静。
我能感觉到,他那道灼人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背上。
我懒得理他。
蹲下来,开始给我的小白菜苗松土。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
“你想要什么?”
他问。
“只要你开口,金银、份例、奴仆,朕都可以给你。你不必在此作践自己。”
我头也不抬。
“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是什么?”他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
我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冲他露出了一个自打他进来后,最真诚的微笑。
“我想要你,和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朋友,都别来烦我。让我安安静静地种我的地。”
空气,再次陷入了死寂。
萧承安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狼狈和难堪。
他大概一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嫌弃过。
还是被一个他亲手抛弃的女人。
最终,他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耸了耸肩,继续伺候我的菜苗。
清净了。
可我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萧承安的脑子,可能真的有点什么大病。
从那天起,冷宫的份例突然变好了。
以前是残羹冷炙,现在是四菜一汤,顿顿有肉。
还送来了全新的被褥,上好的炭火。
王德全亲自来的,对我那叫一个客气,就差给我请安了。
我对采荷说:“看见没,这就叫贱骨头。你对他客气,他蹬鼻子上脸。你把他当孙子骂,他反而上赶着讨好你。”
采荷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照单全收。
有肉吃为什么不吃?有新被子为什么不用?
但我以为这就完了。
我太天真了。
三天后,萧承安又来了。
这次,他换了一身低调的青色长袍,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来的时候,我正搭着梯子修屋顶的瓦片。
他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我。
“下来。”
“有事说事,我忙着呢。”我嘴里叼着钉子,含糊不清地说。
他眉头紧锁:“危险!”
说着,他竟然走过来,伸手扶住了梯子。
那架势,生怕我掉下来摔死。
我翻了个白眼,把最后一片瓦码好,才慢悠悠地爬下来。
他立刻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我。
“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你以前最喜欢吃。”
我接过来,打开闻了闻。
挺香。
于是我掰了一半,递给旁边的采荷。
采荷吓得连连摆手。
我没管她,自己捏起一块尝了尝。
味道还行。
萧承安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
他在期盼什么?
期盼我感动得热泪盈眶,然后扑进他怀里说“陛下你真好,我们复婚吧”?
“味道不错。”我客观评价,“谢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把食盒塞给采..荷,拿起锤子,又准备上梯子。
“那边还有两片瓦没钉好。”
“季柚!”萧承安终于忍不住了,他再次抓住了我,“你就不能……好好跟朕说说话吗?”
我叹了口气,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陛下,我们俩,除了国事,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哦,不对,我现在是庶人,国事也轮不到**心。所以,我们无话可说。”
“我们可以说以前。”他固执地说,“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你教我画画,我陪你放风筝。那些你都忘了吗?”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陛下,人是要往前看的。老提以前,要么是现在过得不好,要么是脑子不好。”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您是皇帝,富有四海,应该不是前者吧?”
萧承安的脸,又一次成功地黑了。
